昏暗的宿舍里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开门声，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女生背着书包正要出门。
躺在上铺的女生朝她挥了挥手：“苏光，今天还要去便利店兼职啊？”
“对啊，反正下午也没课。”苏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她。
“哦，那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点吃的吧，我懒得出门了。”
“那你要带什么发我手机上吧，我先走啦。”
咔嚓，是门关上的声音。
十月末的Z城，空气里渗着湿冷。苏光骑着车，耳边是呼啸的风，她忍不住把脸往毛衣领里缩了缩，心想：天气变得真快，上周还在吹空调，这几天就像要入冬了。
到了便利店，她小跑进更衣室换上工作服。
叶星正靠着收银台核对收款金额，见她来了，笑着说：“不用这么急嘛，我晚点走也没事。”
苏光边走边扎马尾：“得了吧，我可是有时间观念的人。快回去吧！”
“哈哈知道啦！晚点会来几箱饮料，记得摆上。”叶星往更衣室走去。
“拜拜，有事电话。”
“嗯，路上小心。”
送走叶星后，便利店瞬间安静下来。原本周中来便利店的人就少，今天还是阴天。
苏光叹了口气，心想会不会下雨啊。小时候还挺喜欢下雨的，现在想起下雨就头疼。
看没什么人来，她就从书包里掏出一本《隼》开始阅读。苏光一直很喜欢动植物，而她现在是一名生态学的大三学生。
她正读到《城市隼》篇章的时候，门上的电子铃忽然“叮咚”一响。
她下意识地合上了书，抬起头来。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男生很高，穿着深灰色的外套，店里的灯光使他的发色看起来有些偏棕。他径直走到货架前，弯下腰，似乎在货架上搜寻着什么。
是在找什么吗？
苏光站起身，走了过去。
“你好，需要帮忙吗？”她声音轻柔地问道。
男生猛地转过头。
那一刻，苏光觉得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皮肤很白，像是许久未见过阳光的冷白色，脸部线条利落分明，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英俊。当她看向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清透、近乎冰冷的琥珀色。
那目光没有疑惑，没有被打扰的不耐，只有审视与警惕。
苏光脸上的微笑僵住了，本能地退了半步。这一微小的动作，带起了一阵风。陆厌闻到一种不是工业香精的甜腻、而是一种略带涩感的柚香，这香味很温暖又有些酸涩。
陆厌仔细地看了看眼前的女生，皮肤是健康的暖白色、鹅蛋脸，她的眼睛很好看，是很温暖的深褐色，左眼下方有一颗颜色很淡的痣。五官单看并不惊艳，但组合在一起很舒服。
苏光有些紧张，咬了咬下嘴唇继续问道：“我看你好像在找什么？”
“嗯，有没有伤口消毒的？”
“是受伤了吗？碘伏可以吗？”
对于苏光的双重询问，陆厌只嗯了一声。
苏光顺便帮他拿了棉签，然后问他需要创可贴或者纱布吗？
陆厌觉得眼前的女生太热心肠了，有些不适应，声音便又冷了几分：“纱布吧，谢谢。”
苏光并未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快步走到收银台。
“一共十五，我扫你。”
“嗯。”
苏光把东西装到了袋子里，正准备递给陆厌，手却不小心碰落了桌角那本《隼》。
“啪。”
书页散开，一张便签落在了两人之间的地上。
便签上是用油笔画的——一只舒展双翼的隼，旁边是一行字：
「没有人能够真正驯服隼。」
陆厌的呼吸几乎不可察地一滞。
他弯腰把书和便签捡起，放到桌上。他抬起头，再次看着眼前的这个女生，这次不是警惕，而是好奇。
“谢谢。”苏光见他不动，轻声提醒道。
陆厌回过神，接过袋子，转身离开了便利店。
苏光盯着陆厌的背影，看到他后背外套下缘有淡淡的血迹。心想：怎么不去医院？
零零星星来了几个顾客后，苏光把刚到的饮料摆上货架，坐在收银台旁等着晚班的人。
陆厌回到住处，在客厅碰到了他的养父陆明远。
“阿厌，新学期还不住宿舍吗？”
“嗯，不习惯和人类住在一起。”
陆明远看着眼前的陆厌，思绪拉回到十年前那个夜晚。
那时他还只是研究所的负责人。在一座废弃工厂里，他发现了一名“少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杂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了眼睛。除去他的银白发色和身后那对白色的翅膀，看起来和人类小孩无异。
他缓缓走近，皮鞋踩在瓦片上的声音在工厂里回响。
少年被惊动，猛地抬起头。陆明远隐约看到一双金色的竖瞳，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他试图张开翅膀逃离，却因为虚弱，只引起一阵无力的扑簌。
陆明远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呐喊：“找到了，真的找到了！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他压下所有情绪，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和一袋压缩饼干，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走开。
“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少年依旧蜷缩在角落里。
过了许久。
一旁的助理举着麻醉枪，已经有些不耐烦，压低声音急促地说：“主任，目标虚弱，戒备心强，直接抓捕成功率很高。没必要……”
“退下。”
陆明远头也没回，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明远的视线从未离开那个少年。他看的不是一个怪物，而是一个充满着希望的实验品。
他向前半步。这个动作让少年的翅膀猛地张开些，发出威胁的声音。
陆明远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你看，我跟那些只想伤害你、研究你的人不同，我能给你一个安全的‘巢穴’。”
其实少年根本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他在此刻感知到陆明远没有恶意。在饥饿的驱使下，他试探性地将手伸向食物。
不久，他示意助理将少年抬上车。
研究所内，少年一声不吭地看着研究员包扎伤口，只有那双眼睛在不安地追踪着每一个身影。陆明远站在远处直直地看着他。旁边的助理低声向他汇报着初步检查结果：“主任，基础生理数据出来了。他的生理年龄为十三岁。我们发现他的伤口愈合速度很快。更关键的是，他拥有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拟态能力。据目前观察，他除非重伤或特定时间，否则能完美隐藏兽人的特征，与人类无异。”
陆明远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少年。
助理继续道：“据我们研究，他属于一个极高等的智慧种族，其生物学原型，毫无疑问是隼类。”
陆明远缓缓走向病床，看着那少年警惕的眼神，用刻意放柔的嗓音说道：“别怕，我会找到让你回去的办法。但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伪装，绝不能让旁人发现你的身份。以后，你就叫陆厌吧。”
思绪拉回。
陆明远看到塑料袋里漏出的纱布：“受伤了吗？”
陆厌并不想多言，点了点头，便拎着袋子向楼上走去。
陆明远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书房，打开了电脑。他调出一份加密文件，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陆厌——《观测日志—项目编号：LY-白隼》。随后，他熟练地输入最新的信息。
苏光刚到宿舍，窗外就下起小雨。她松了口气，把书包里的饭拿了出来。
“依依，你要带的饭。”
“好苏苏！只有你最疼我了！”程依依接过饭盒，立刻开心地打开平板追起了剧。
看着她的背影，苏光露出无奈的表情。其实她跟程依依并不熟。这个502宿舍原本只住三个人，因为程依依和原来舍友关系不和，班导看这里有空床位就让她搬来了。
苏光看她又是只字不提钱的事情，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她在心里痛骂自己：苏光啊苏光！就你喜欢当这个好人！下次她再让你帮忙，请直接拒绝掉，不要再当冤大头了！
她有些郁闷地拿起手机，开始向闺蜜吐槽起程依依。聊着聊着，突然想到了今天在便利店遇到的帅哥。
“冉冉，我今天兼职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生，长得挺帅的，就是太高冷！”
“哎呦，帅哥不多见，人家有权利高冷。你有没有问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问这个干嘛，我可不喜欢太冷的男生。”
发出这条消息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此时在想象中，那双眼睛好像正在凝视着她。这感觉让她脸颊泛红，有些慌乱地关上了手机屏幕。
与此同时，陆厌站在卧室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想着刚才便利店女生好像没有带伞。他立刻摇了摇头，低声对自己说：“算了，反正……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了。”他有些烦躁，猛地拉上了窗帘，躺在床上，从床头拿起了那本不知道翻阅多少次的书。但想起下午那个女生的便签，便不自觉地又翻阅了起来。
“驯养。”
这个词，在他的世界里，是恐惧和失去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