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云暗淡天气,晦涩阴冷。没有风的天气,干燥的让人无精打采。城外的红梅花开放,增添了不少意趣。
王榜发放出来,只说是子成意欲犯上作乱,故而处以极刑。参与叛乱的将士,发配到边疆去修筑长城。
家中女眷,充入宫中做女奴。零露作为子成的侧室夫人,自然也是牵涉其中。不过念在她奉献账簿有功,仍旧居住在咸阳宫。
站在城头上,看着子成衣着单薄的跪在刑台上。身后的将士将刑场团团围住,零露忍不住泪如雨下。
趁着宫人不备,零露悄悄来到刑场。一身白衣丧服,手里提着一只食盒,缓步走到刑台旁。
“我要为夫君送行,你们让开。”零露面无表情,话语中,亦是生硬干涩。
那些将士们将她拦在下面,前去通禀王贲。王贲走来对零露低声道:“零露姑娘别闹了,小心惹怒了王上,你这将功赎罪的法子可就不管用了。”
谁知零露却瞪着王贲的眼睛,似乎充满着怒火。随后赶来的飞絮亦是振振有词到:“长安君饿了,夫人来送吃的,也不行么?”
面对飞絮的言辞,王贲还真是拿她没办法。可是这是刑场,子成又是谋逆大罪,容不得半点马虎。
正在王贲纠结的时候,忽然听得“秦王到——”的声音。他忙前去如实禀告,究竟要不要零露过去送饭。
子政听了这话,瞥见了零露一双气恼的双眸,遂挥挥手。示意王贲放行,这个时候零露就算是有心救子成,也不能够了。
空中传来哀雁声声鸣叫,几只寒鸦亦是盘桓枝头。云层压抑下来,让人心里格外的难过。
“谢谢你来看我,”子成微微一笑道,“只是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似乎在子成的眼里,就算是泰山崩于前,亦是不会变色。而今从容赴死,想来也是沉稳如山。
“你要多吃一点,殿下……”零露说着说着,不觉声音哽咽。她拿出一壶米酒,“这是我家祖上的米酒,你喝了,好上路……”
话说到最后,零露几乎是泣不成声。她想起与子成初次相识,与他一起小住邯郸,同赴定襄治疗瘟疫的场景,忍不住失声痛哭。
树梢头上的梅花,在风中纷纷凋零。渭水河畔,亦是翻卷起白色的浪花,似是在咆哮着这场处决。
“小的时候,王兄总是被宫人欺负。他时常一个人躲起来,饥一顿饱一顿。很可怜,你要好好照顾他……”子成说起少年时的往事,顿觉恍如隔世。
在他的眼里,因为子政的出身来路不正,故而总是受人白眼。子成总会偷偷取来肉干,给子政填饱肚子。
这个秦王的位置,本就属于子成的。这番理论,是在随着年龄增长的过程中,心里的权力**渐渐生发出来的。
听着子成的故事,零露只觉自己无能为力。为什么不能够救下他,自己枉为青要门的弟子。
日晷上的指针渐渐垂直,行刑时间到了。子政拉开零露,将她抱在怀里。任凭她的泪水,飞散在这个十月。
冬雪迷蒙,阴云徘徊。大团大团的梅花盛放开来,层层叠叠,与空中飘落的白雪交织在一起,如同一道透明的珠帘。
自从子成被处斩之后,太后也被软禁了起来。追随子成叛变的士兵,亦是被活埋在郊外。
这一天鸿雁哀鸣,叫嚣着拍打着翅膀,在空中不断地旋转。似乎在哀叹,这段子成叛乱的事实。
李信之前也曾投靠在子成麾下,而今看到大势已去。遂主动向子政请罪,请求带兵攻打楚国,将功赎罪。
“此番前去楚国,一则拿下郢都,二则查探《剑谱》的下落。”原来子成死后,子政遍查府中,亦是没有《剑谱》的踪迹。
想来这《剑谱》是当初子成去往楚国的时候,留在了楚国。于是李信领命前去,也算是暂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雪落凡尘,将枝头的梅花轻轻覆盖。蜿蜒曲折的小径,亦是铺满了雪粒。廊檐上,但见零露一袭披风站在风口。
子政见状,连忙走过去,将她拉至房屋前:“这秦国的冬天,最是干冷。快些回去,别冻着了!”
“这件狐裘披风,还是殿下送给我的,”零露轻轻抚着肩头毛绒绒的狐裘,心有所感,“这么冷的天,也不知殿下有没有御寒的衣服……”
零露的睫毛上,夹杂着薄薄的一层白霜。子政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为她拂去眼眸间的寒气,不料零露却是往后退了一步。
“零露累了,这就先回去休息了,零露告退。”她说着,便颇为伤感的进了屋子,语调亦是格外低沉。
及至第二日清晨,青萍慌慌张张跑来告诉子政,只说是零露没了踪影。此时漫天大雾,雪色茫茫。
斜阳散了余温,凉意入骨几寸。零露踏马而来,来到白日间行刑的场所,心中不由得一阵悲戚。
她的眼前,似乎还浮现出子成对她的几多叮咛。她轻轻抚着血迹未曾干涸的地面,却是早已被大雪覆盖。
旁边的枯藤衰草,凋零的兀立其间。听说子成因为叛乱,所以就没有被埋葬在秦国宗室的陵寝中。
“身既死兮魂已灵,魄随黄泉兮入几层。渭水河畔兮雪纷纷,不见故人兮和所望——”零露一面念着芈原的辞赋,一面为子成挥洒纸钱和经幡。
跳动的火焰,猛烈的吞噬着雪白的纸钱。同天地交汇相融的白雪一般,更是增添了几分悲凉。
突然,耳畔处响起一阵剑鞘清脆的的声音。紧接着雪沫飞扬在衣衫上,是云霓的愤恨之声:“零露,你还我的二哥哥!”
话语中之间,带着满腔的怒火。似是要将雪花点燃,剑刃上,反衬着雪花和寒气清冷的光泽。
零露无奈的轻轻一笑:“杀死长安君的人是谁,你比我心里更清楚。你若有本事,便去咸阳宫内取了他性命。何苦用我,来做替罪羊?”
起风了,大雪弥漫着云霓的双目。她却是不屑一顾道:“我暂且留你一条命,今日不杀你,还要你去寻《剑谱》——”
零露没有在说话,而是收拾好自己的行装,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料被云霓拦下:“我说过让你寻《剑谱》,跟我去楚国,走!”
利刃架在脖颈上,零露不得不妥协。她不是不愿与云霓相斗,而是此刻子成刚刚过世,她只是不想再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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