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天气暖得正好。时月一路走走停停，背着个简单的包袱，晃悠到了锦镇地界。

她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长衫，外面松松罩了件素白的中袖短褂，墨色的长发随意挽了个马尾，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自鬓边垂下，衬得她眉眼更加灵动。腰间挂着个小巧的药袋，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晃荡。风尘仆仆是免不了的，可那双眼睛，清亮得像山涧里的泉水，透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

刚进入镇子。嚯！那喧嚣劲儿，扑面而来。街道两边，铺子挨挤着铺子，花花绿绿的幌子抢着往人眼里钻。绸缎庄的流光、点心铺的甜香、酒楼茶馆的喧闹，一家比一家嗓门大。

小贩更是扯着嗓子吆喝，声音在热烘烘的空气里打着旋儿：“新到的胭脂水粉——”“刚出锅的肉包子，香掉牙喽——”“上好的料子，走过路过别错过！”车轮的轱辘声，叠着往来百姓的喧闹声，像开了锅的沸水般闹腾。

“姑娘！赶路辛苦了吧？进来喝碗热茶，歇歇脚？咱家的点心，可是锦镇一绝！”客栈门口，机灵的小二眼尖，瞧见时月这副东张西望的生面孔，立马扯开笑脸招呼。

时月揉了揉空空的肚子，咧嘴一笑，露出颗尖尖的小虎牙：“行啊，正好垫巴垫巴。”抬脚就进了这家瞧着还算清爽的客栈。

店里人不少，嗡嗡嗡的。时月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这儿亮堂，还能瞅瞅街景。小二麻溜地擦桌子：“您吃点儿啥？”

时月摆摆手：“我不挑，管饱的，简单点儿就行。”

等饭的功夫，她眼睛随意扫着店里。忽然，窗子另一边儿，一抹倩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眼前女子，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着浅色绸缎的衣衫，青丝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虽然坐着轮椅，清瘦的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株风中的青竹，透着股清贵出尘的气质。她身旁站着个穿鹅黄裙衫的丫鬟，正低声和她说着什么，神态恭敬。主仆俩往那儿一坐，就把周围嘈杂的环境隔开了一层似的。

时月心里头“咯噔”一下，像被小石子儿硌着了。这么年轻，这么齐整的人儿……正是踏青逐风的好年纪，偏偏……一丝沉甸甸的惋惜，无声地坠了下去。

许是她的目光停了太久，那轮椅上的女子似有所感。她缓缓地，转过了身，寻着那视线的源头望来。

时月正托着腮，眼神还定定地落在人家身上发呆呢。这一下，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那女子的脸……时月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唇色淡淡的，形状却生得极好，一双翦水秋瞳，沉静又深邃。肌肤盈润白皙，带着几分常年少见阳光的病态感，非但不损容颜，反而添了几分不沾凡尘的仙气。

时月只觉得心口那儿猛地一窒，呼吸都轻了。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些词儿都成了俗气的死物。眼前这个人，分明是画里走出来的谪仙，带着一身清寒的月光，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她看得痴了，全然忘了收回目光。

轮椅上的女子眸色幽深，看着这个直愣愣盯着自己的青衣姑娘，勾了勾唇，脸上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谁也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什么。

倒是她身边的丫鬟，顺着祁夙的目光，一下子就发现了时月这个“登徒子”。燕儿眉毛一竖，护主心切，立刻就要上前教训这个不知礼数，敢盯着她家小姐看的家伙。

祁夙却只微微抬了下手，指尖虚虚一按。动作不大，甚至没碰到燕儿的衣角，却像一道无形的禁令，硬生生让燕儿钉在了原地。她看着时月那副呆头鹅似的傻愣模样，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兴味，如蜻蜓点水般掠过。

时月被祁夙那平静无波的目光看得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天呐！自己这是在干什么？盯着人家看了这么久，还被抓包了！她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慌忙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姑娘，您的清粥小菜。”小二的声音来得正是时候，像根救命稻草。

“哦哦，好，谢谢！”时月赶紧接过碗筷，埋头扒拉起碗里的白粥。米粒熬得软糯，配着碟脆生生的腌萝卜。她吃得格外认真，仿佛要把每一粒米都嚼碎。

吃着吃着，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这碗热乎乎，能填饱肚子的白粥，对她时月来说，从来都不是寻常物。

小时候饿狠了的滋味，早刻进了骨头缝里。十八年前那场大旱，天干地裂，田里连草根都刨不出来了，饿死的人像枯草垛子似的倒在路边……她也是其中一个，被扔在干得发烫的田埂上，小小的身子蜷着，连哭嚎的力气都被太阳榨干了。就在她以为自己也要变成路边一具无人问津的枯骨时，是师父刘一针，那个胡子拉碴，浑身药味儿的老头子，像捡破烂似的把她捡了回去。

老头子看她饿得只剩一口气，却还死死抱着怀里那本破破烂烂的医书不撒手，眼睛一下子亮了，拍着大腿直乐：“小丫头有点意思！跟老头子我学本事吧！”

打那以后，荒山野岭的破草屋，草药的苦涩清香就成了她活命的味儿。老头子是真教，她也真是拼了命地学。

几年光景，竟真把师父压箱底的本事摸了个七七八八。老头子是个闲不住的，前两年又揣着酒葫芦云游去了。她一个人在山上待得发闷，干脆也收拾了小包袱，背起药箱下了山。一路走，一路看，遇上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分文不取。

久了，“小神医”的名号，也就这么一点点传开了。

时月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像是要把那些沉甸甸的旧影儿都呼出去。碗底空了，心也跟着落定了些。她忍不住，又飞快地、偷偷地朝窗边那桌溜了一眼。

那轮椅上的清冷身影，不知何时已转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安静挺直的侧影。她端坐着，纤长的手指托着一盏茶杯，正静静地望着窗外熙攘的街景。那氤氲的茶香，似乎正萦绕在时月的鼻尖。

她舀起最后一勺温热的米汤，小心地吹了吹，送进嘴里。那股子暖意从喉咙一直熨帖到胃里，空落落的肚腹和刚才那些翻腾的思绪，仿佛都被这实实在在的温热给压服了。脸颊不自觉地松快下来，方才的尴尬、那点没着没落的怜惜，连同旧日里的阴霾，似乎都暂时被这碗清粥冲淡，隐没在窗外的市声喧嚣里。

没想到十年后还有小读者给俺留言，好感动！

于是乎……俺回来了QAQ~~~~

稍微整理修改了一下十年前文，重新拟了大纲剧情，十年后已经变成社畜的俺希望有生之年能有精力把这篇坑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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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