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探戈舞步

陆平不方便说话,李立一个人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这一周的工作趣事。

正说到兴起时,走廊上传来砰的一声,是门被大力拉开撞到墙上的声音,因为走廊太空旷,声音传的格外震耳朵。

谢子宵喘着粗气,满头汗水,站在病房门口。

护士站有护士探头问,“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风把门吹上了。”李立忙摆手示意。

谢子宵咬着下唇,摸了一把脸上的汗,长出一口气,走到陆平身边,看了看快要见底的输液袋,摸了一下他打着点滴冰凉的手。

“我醒了,你们回房间里聊吧。”谢子宵的脸看上去比陆平还要白。

“你是不是…也感冒了?”陆平用气音艰难的问道。

“没有,”谢子宵认真的看着陆平的眼睛,“做噩梦了。”

李立站在旁边想吧嗒嘴,这是什么情况?

陆平有一瞬间的错觉,谢子宵是在跟自己撒娇,看起来委屈无助,像被自己抛弃了一样,可他哪有资格抛弃别人呢。

“李立,我房东。”陆平转移噩梦话题后又感觉自己今天一直在给谢子宵介绍人,“谢总,我领导。”都是上级,只有他是个打工人。

“你好,谢子宵。”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向李立。

“你好你好,我叫李立。”两人象征性一握,随即分开。

谢子宵看着陆平,“走吧。”

陆平点头,由他握着输液的那只手往病房走去。

谢子宵按了床头铃呼叫护士换药,安顿好陆平,“我回家取文件,明天和后天给你放假,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么?”

陆平摇头,“我没事,你不用过来。”

谢子宵收了笑容,周围的空气差点被冻住,刚才的温柔和无助仿佛是陆平的错觉,“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不管你。”

陆平也不知道他的于情是指什么,于理又是指什么,他不敢问,他能感受到谢子宵现在心情不好,为什么不好,大概是于情于理都得照顾他这个累赘吧。

谢子宵走后,李立睁着圆圆的眼睛,满脸懵懂,“你跟你领导什么关系?他这么照顾你。”

陆平摇头,“我们才合作一个周,可能怕我拖后腿。”

李立摸着下巴,啧了一声,下结论,“不可能这么简单。”

陆平疑惑的看着他。

“他绝对对你有所图谋,哪有领导对下属这么好的,正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李立道。

陆平张嘴,他有什么可被图呢?家道早已中落,如今只是一个卑微打工人,还有一个疯了的母亲。

“还是说,他对你见色起意?阿平,你以后千万不要跟他单独在一起,太危险了,不利于你的健康成长啊!”李立睁大了眼睛,痛心疾首,“真是世风日下啊!”

陆平被口水呛到,闷咳了好几声,“他是个好人的。”

“我这才说了一句你就替他辩护,你受了黄鼠狼的蛊惑啊!”李立掩头做哭泣状。

陆平被逗笑,顺了顺李立后脑勺乱翘的卷毛。

实际上李立比陆平大1岁,但是性格方面李立一直是跳脱的孩子思维,所有事都能没心没肺的过去,就算上次被打伤也能高高兴兴拿着伤补费邀请陆平吃大餐庆祝。

护士正好进来换输液袋,顺便嘱咐了一下注意事项。

李立看着护士出去后,纠结道,“不过也是真上心,把你照顾的挺好。”

“要不晚上我陪你吧,万一真是对你见色起意…”李立转头又变了想法。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陆平无奈道。

好不容易劝走李立,陆平刚松了一口气,明月几时有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谢总。”陆平气音喊道。

“明天我要去丽海酒店开会,你还记得需要哪些资料么?”

“嗯。”陆平应到。

“那我带过去你给我找出来分类整理好。”谢子宵停顿了一下,小心问道,“那你…需要我带什么么?”

陆平愕然,这让我怎么拒绝,“明后天出院,不用带了。”

“好。”谢子宵那边沉默了一会,“那一会见。”说完挂了电话。

陆平疑惑的看着手机。

微信有多条未读消息,陆平点开,都是周晓晓发来的,三点二十分,“陆哥,我陆哥,我要沦陷了,谢总真的太温柔了,跟他聊天真是一种享受啊!”

四点五分,“不行了陆哥,我真的受不了了,满脑子都是霸总的模样!”

四点十分,“我现在只想吟诗一句,入骨相思知不知!”

现在四点五十七分,陆平回到,“一会他还回来,你要来么?”

想了想陆平追加了一句,“聊解相思之苦。”

对面秒回,“不了,霸总和你更配哦![星星眼]”

陆平不解的打出一个“?”。

对面弹来一个语音电话,陆平接起。

“我的哥,你知道么,霸总送我走,一路上都是在打听你,问你为什么相亲,相过几次,感情状态如何,天呐,我现在满脑子霸道总裁爱上你的小说情节,柔弱无助我的哥,悉心照料谢总裁,啊,当小说照进现实,我要疯了,我这就要动笔写一篇狗血言情霸总小说,书名就叫《霸总就在我身边之我那柔软的哥哥》,回头签售会你记得作为主角给我亲签,羡煞旁人!”周晓晓噼里啪啦的说完,想起陆平嗓子哑了,“哥,你不用解释,你就是我的亲哥,我现在文思泉涌,灵感无双,我得赶快动笔了,你好好休息,再见。”说完挂了电话。

陆平哭笑不得的看着手机,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着急挂电话。

谢子宵在陆平心里是看得到够不着的存在,他一直那么优秀,年少时陆一川能满怀欢喜站在他的身旁,可如今陆平只是他手底下的一个打工人,他还是如星星般闪耀,陆平已经找不到理由再次站在他的身边。

曾经炽烈的青春,已经耗尽了他能拿出的所有勇气,十年前没能留住的人,十年后又凭什么呢。

“叮”一声,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阿平,我还是觉得黄鼠狼不安好心,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有不对劲随时call我。”李立又发了一个坐着生闷气的表情包。

“知道啦[摸摸头]”陆平回完,正好“黄鼠狼”推门进来。

“黄鼠狼”谢子宵提着两个袋子进门,手里还拎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感觉冷就把手放上来暖一暖。”谢子宵把毛茸茸的热水袋放到陆平输液的手边,拿起他的手放了上去。

一股毛茸茸热乎乎的触感沿着四肢回流到心脏,陆平浑身像过了电一样酥酥麻麻,说不清是喜悦还是难过,突然红了眼眶。

谢子宵在陆平愣神的时候支好小桌板,把带的晚饭摆好。

一粥一菜,小米粥和白菜豆腐。

“你吃了么?”陆平看着饭菜问。

“嗯?”谢子宵不解的看着陆平。

“你吃过了么?今天一直在忙。”没有见过你吃东西喝水。

“嗯。”谢子宵紧绷的脸逐渐柔和下来。

窗外已经半明半暗,屋里灯光不是很明亮,人影像被镀上了一层黑色描边,陆平在脑海反复描绘了十年的人,此时就站在眼前,那么一瞬间感觉特别不真实。

谢子宵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拖过凳子坐在床尾,开始翻带来的文件。

病房里安静到只有翻文件和勺子碰保温桶的声音。

“陆一川儿。”空旷的房间忽然响起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仿佛十七年前普通话说不利索的谢子宵模仿说话不利索的陆一川,说什么都带着儿化音。炎炎夏日初相见的一声呼喊,跨越时间,穿过十七年的喜怒悲欢,再次入耳。

……

起因是陆一川初遇谢子然。那时的他是别人口中的小少爷,会有保姆和保镖照顾。

三岁的陆一川被陆父用一笔钱从他的亲生母亲那里换回来,三岁之前因为生母对陆父的怨怼,陆一川受尽苛待,浑身青紫,没有一块好地方,陆父把他接回后心疼他的过往,一直把他当幼儿对待,就算他不会说话也不多加指责,更不准别人指手画脚。

陆家因为一些商业活动需要参加一个晚宴,晚宴前有一个下午茶,陆母需要带着陆迪出席,让女儿露露脸。陆一川因为身份特殊,稍大一些才进了陆家,陆母好面子,怕人背后说她区别对待陆家私生子,好歹也是在她名下长大的,所以也早早带他过来准备。

陆一川不需要妆造一系列复杂流程,简单吹了个发型就百无聊赖的坐着看母亲和姐姐试衣服和妆造。陆迪脾气不好,嫌他呆头呆脑,看着来气,让保镖带他出去玩。

6岁的陆一川懵懵懂懂也知道别人不高兴,保镖在楼下接电话的空隙,他看着对面咖啡厅靠落地玻璃窗坐着一个姐姐,满脸落寞。

陆一川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近距离看看这个满脸落寞的人,他那时候还不明白什么叫同类。

谢子然抬头和趴在玻璃上的陆一川正好对视上,这个小孩就那么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让离家在外的谢子然想到了调皮捣蛋的谢子宵。

谢子然招手,指了指身边的位子,陆一川犹豫了一下跑向右边。

谢子然看着他跑远,低头搅着咖啡浅浅的笑着,心想,大概不会来了。

陆一川在右边没找到门,又跑到左边。呼哧呼哧的跑到谢子然身边。

谢子然看见他,惊讶的张嘴,随即笑着拉开座位,给他点了一杯热牛奶。

“你好呀,我叫谢子然,你叫什么名字?”谢子然拿纸巾轻轻给他擦了擦额头和鼻尖的汗水。

“陆一川儿”因为没人对他进行过说话引导,八岁的陆一川还没上学,话也还说不清楚,咬字也咬不清。

谢子然睁大眼睛,撸串?怎么会有这种名字。

“哪个lu哪个chuan呀?”不知道小朋友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耳朵,一二三一”陆一川皱眉,他不会说“川”怎么写。

谢子然看着他,耐心的等他开动小脑筋想问题。

陆一川伸出小手,扒拉手腕里面的红绳,上面有一颗金珠,刻着一只小貔貅,小手使劲扒拉金珠,终于转过面以后送到谢子然眼前,“川川。”

“一马平川”多么美好的寓意。

“陆一川是么?”谢子然握着他软软的小手跟他确认。

“几岁了呀?”目测他应该跟谢子宵一般大。

“六岁。”陆一川低头喝了一口牛奶,小小的人捧着大杯子,沾了一嘴的奶沫。

谢子然有些惊讶,小朋友比谢子宵大两岁,看起来还没有谢子宵高,谢子宵都会怼人了,小朋友还讲不出名字。

“慢点,川川。”谢子然看他猛灌牛奶,扑了一脸的奶渍,“姐姐给你擦擦。”

他们两个人比比划划愉快地聊了好长时间,直到一个保镖站在玻璃窗外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俩,陆一川慌张跳下凳子跑了出去。

后来谢子然给远在国外的谢子宵打电话,告诉他遇到一个特别漂亮让人喜欢的小孩,还有他们在交换名字时的趣事,如果你们以后有机会见面你也会喜欢的。

一年以后到11岁发生了太多事情,直到陆一川被谢子然带回家。

“子宵,你看谁来了,这是你的哥哥,陆一川。”谢子然拉着陆一川进门,指着谢子宵介绍,“川川,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混世魔王谢子宵。”

“哦,陆一川儿!”

……

陆平茫然的停下整理文件的手,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谢子宵,直到谢子宵凝视着他无波的眼中逐渐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亮。

陆平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哑着嗓子结结巴巴道,“谢,谢总,你想吃,烧烤了啊!”

谢子宵明亮的眼睛闪躲着最终看向手中的文件,嘴角的笑意停在半途,恍然道,“是这个意思啊,听别人说的,想问问你,谢谢。”垂着的头嘴角扯起自嘲的笑。

夜深了,窗外灯光明暗交杂,深蓝色的天空看不见几颗星星,路灯绵延几公里,照亮黑夜的路,陆平看着路灯消失的地方,倒映着病床上熟睡的谢子宵。

要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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