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无名自觉元气恢复了七八成，便毅然向那师徒二人辞行，就此踏上了长达半年的复仇征程。

这一路，他挑战四大魔尊，力战五方妖王，强攻坚固城池，收纳各路豪侠，筑起一座狂城……所到之处，众人皆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纷纷臣服。

无名仿若癫狂之人，在大陆上肆意纵横，遇魔便将其收归麾下，遇敌则痛下杀手，人族丧命于他手底下的，多得数都数不清了。

短短半年时光，人族曾经最为繁华的七十二城，已然沦为阴森鬼蜮，血腥之气弥漫，旁人根本不敢靠近分毫。

魔族的豪侠们沉浸于这场报复性的屠戮之中，在他们看来，这是为往昔遭受的不公待遇讨回血债。

无名的名号，也以一种令人胆寒的方式传遍了宙宇大陆。

彼时，已然无人能阻挡他的脚步，哪怕强如暗邪，也束手无策。

……

再度相逢时，局面已然失控。

无名的行径已然逾越人伦底线，如同往昔一般，他的复仇之火熊熊燃烧，不分对象，老幼妇孺皆沦为他泄愤的目标。

落凤城的街头，一口大锅再次架起，锅中翻滚着人的骸骨与血肉，刺鼻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

暗邪望着眼前这毕生难忘的惨烈场景，心都揪紧了。

千里赤地，鲜血在宽阔的街道肆意流淌，汇聚成洼，每一步踏下，血水都能没过脚背，仿若一场惊悚至极的血雨倾盆而下。

满地的断戟残剑、破败废墟，还有辨认不出模样的血污肉块，饶是暗邪久经沙场、见惯杀戮，此刻也不禁心惊胆战，每挪动一步，都需鼓足十万分的勇气。

人群乌压压地围聚一处，无名身形虽不算高大，可暗邪还是一眼就锁定了他。

眼前之人，哪还有曾经那个清秀白净的白衣少年的影子？

只见他身着一袭血衣，长发凌乱披散，仿若有了自己的意识，在风中狂舞。

血红色的双眸闪烁着诡异光芒，嘴角噙着一抹扭曲的笑意，此刻，他正弯弓搭箭，瞄准了一名幼童……

暗邪不敢再看下去，他不愿相信这一切。

还没等殇言阻拦，身体已先于意识，如离弦之箭般冲至幼童身旁，将孩子紧紧护在怀中。

他瞪大双眼，直视无名，声音颤抖地质问：“阿名！你究竟在干什么！”

往昔，他笃定无名绝不会伤他分毫，可此刻，心底却涌起无尽恐惧，害怕无名真的会痛下杀手。

说实话，此刻的无名宛如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危险至极。

可暗邪心里明白，无名已然迷失，他本能地要护住孩子，哪怕与昔日挚友拔刀相向。

“暗邪，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无名的声音仿若从冰窖深处传来，冷得彻骨，透着**裸的恨意，那种寒意让暗邪一时都找不到合适词汇形容。

仅是那一个眼神对视，暗邪便觉得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阿名，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他沉默良久，才艰难挤出这句话，仿若用尽了毕生力气。

无名听闻，微微一愣，随即扯出一抹邪恶笑意，满不在乎道：“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见识我的残忍。”言罢，他手指一松，利箭脱弦而出。

刹那间，暗邪将孩子护得更紧，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那箭矢“噗”地一声，直直插在他身前的土地上。

暗邪劫后余生，苦笑着脱口而出：“阿名，我就知道……”他始终相信，心底的那个阿名还在。

“走吧。”无名回过身，不愿再多言，冲身后一脸茫然的兄弟们挥挥手，便欲离开。

“阿名，停手吧，够了。”暗邪抱着孩子起身，高声唤住无名，他此番前来，就是要阻止这场杀戮。

“嗯。”无名惜字如金，只轻轻应了一声，继而低声呢喃：“我已无路可退，也曾想选一条众人期许、无需杀戮便能守护一切的路，可是……我走不了，没机会了。”

说到“守护”二字，他顿了许久，似是迷茫，不知如今自己还有何物可守。

暗邪沉默片刻，心中千言万语，待无名抬脚欲走，才组织好言语：“阿名，你瞧，这么多人因你丧命，人族付出惨痛代价，死的大多是无辜之人，他们甚至不知为何遭此横祸。你看那口锅……”

暗邪至今都没勇气望向那锅，光是想想，便觉恶心反胃，仿佛能听见冤魂的凄厉嘶吼，“他们已然如此，天大仇怨也该了了吧。”

自始至终，暗邪都尽量让语气轻柔温和，生怕刺激到无名。

“嗯，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吗？”无名头也不回，反问暗邪，重复着那句无奈的话：“我放过他们，他们会放过我吗？”

“不是放过他们，是放过你自己。”暗邪沉默许久，给出这句回答。

“放不过。”无名更久地沉默后，撂下这两个字，不再理会众人，拔腿飞奔而去。

暗邪下意识抬腿就追，这回，殇言瞅准时机，一把拉住他，神色从未有过的凝重：“你别去，我来。”

身为魔族，他敏锐察觉到无名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如今的无名，已在崩溃边缘。

无名跑得飞快，殇言紧追不舍，待他追上，映入眼帘的是无名俯身呕吐的画面。

水边，无名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仿若看着一个陌生人，眼中满是惊愕与迷茫，他，也不敢认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