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郢骤然恢复神力，神力与怨力急遽冲突，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但他必须把吸收的怨气，尽数困在体内。不然一旦放出，被吞元兽吸了去，便再无人与它抗衡了。

闻青郢猛地拔出承影，一脚踹在吞元兽的腹部，在半空翻滚数圈，落在了远处。承影悬于半空，闻青郢心中一狠，左手捏诀，神法疯狂运转，体内神力怨力交融，颈间爬上黑金色的纹路，双眸熔金，七窍中却散出淡淡的黑雾。

闻青郢胆大包天，竟然将神力与怨力强行融合，稍有不慎，便会被**控制，堕落成魔。此魔并非魔族，而是邪祟，怨力入脑，失去理智，一旦成为魔神，万劫不复！

傅沙棠急急奔来，看到的便是此景。傅沙棠登时大骇，急声道，“青郢，停下！”

“雁来心中无我，生于世间，便是庇佑苍生。”闻青郢平淡地说道，“成为魔神，不过是放大欲求，雁来毕生所求，也只有庇佑苍生。”

傅沙棠满心震撼，还未说话，吞元兽忽然怒吼一声，撕开巨口，直往二人攻来。闻青郢迎面而上，承影扫出一道黑金色的剑气，在吞元兽面上割开一道巨大的豁口，鲜血顿时如同江河，奔涌而出。傅沙棠神色一凛，使出奇术，半空中乍然浮现一柄长刀，刀刃足有数丈，猛地切入吞元兽的伤口。吞元兽痛吼一声，傅沙棠咬紧牙关，手臂向外一划，长刀登时动了，刀光闪过，伤口如深渊般裂开，翻出猩红的血肉。

吞元兽吃了亏，不敢近身，立在远处，白色的瞳仁如水银般流动，冷冷地盯着二人。闻青郢与傅沙棠并肩而立，对视一眼，闻青郢猛地一推承影剑柄，承影裹挟黑金剑气，迎风暴涨，剑气凝成数丈的剑刃，疾如雷电，势如破竹，往吞元兽刺去。与此同时，傅沙棠口中念念有词，施展奇术，凭空出现一张大网，在吞元兽背后，拦住了它的退路。

前有承影，后有密网，吞元兽咆哮一声，张开巨口，喉咙深处怨气喷涌，直直迎上黑金色的巨剑。两者甫一接触，以其为中心，黑雾瞬间弥漫，怨气激荡，笼罩整片天空。群鬼齐哭，寒鸦夜啼，傅沙棠与闻青郢头脑巨震，耳中双双流下血来。

此消彼长，剑气凝成的黑金巨剑落于下风，逐渐消散，吞元兽发出一声胜利的嘶吼，喉中怨气喷涌，乘胜追击，直往闻青郢与傅沙棠袭去。闻青郢与傅沙棠同时转身，猛地对了一掌，双双借力反弹，如折翼之鸟，急速往两边落去。吞元兽四脚踏踏，正欲追赶，余光忽然扫到一抹寒光，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耳中剧痛，颅中一凉，一柄极薄极利的长剑已经从他的左耳刺入，穿过颅脑，从右耳飞出。

原来那柄黑金巨剑只是幌子！其中藏着真正的承影，早已趁黑雾弥漫之际，悄然溜出，伺机而动，在吞元兽被胜利冲昏头脑之时，一举进攻，不出则已，一出致命！

吞元兽头脑剧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整个小镇抖了三抖。吞元兽怨气不济，支撑不住，砰的一声，跌在地上。不过吞元兽虽然受了致命之伤，但生命力极为顽强，一时不会气绝，垂死挣扎，疯狂破坏，巨口撕开空间，露出玄黑的虚空。

傅沙棠咬紧牙关，施展奇术，凭空出现一顶与天地同高的巨鼎，猛然将吞元兽困于鼎中。闻青郢将承影收入袖中，咬破指尖，身形急速移动，鲜血中夹杂着金光与墨色，在半空挥洒，不过片刻，一座极大的阵法形成，猛然落下，镇于巨鼎之上。翻腾的巨鼎登时不再摇动，天地之间，寂静一瞬，下一刹那，忽然天塌地陷，整个世界，如同泥像入水，软软塌了下来，不过数个呼吸，天地之间，只余数十丈，再过片刻，便会彻底合拢，镜界从此彻底消失。

闻青郢飞身而下，一把捞起苏小五，从怀中取出镜子，掌心贴于镜面，吸收而来的磅礴怨气，混杂着神力倾泻而出，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现实世界的镜子，封印的锁链断了一地。

闻青郢一把拎起苏小五，猛地将其推入，回头冲傅沙棠喊道，“傅前辈，一起走吧，也许可以脱离镜界！你不是一直想去那个世界看看吗！”

傅沙棠立于半空，忽然笑了，摇头道，“故土难离，哪怕不该存在，也是我庇佑一生的地方。傅某生于镜界，死于镜界，落叶归根，本该如此。青郢，你说诡祖越狱，但我万分肯定，他定不如你。青郢，你不愧为神，傅某信你，一定能使世间太平。”

傅沙棠声音平静，语气却不容置疑。天地合拢，虚无袭来，吞元兽创造的世界，正随着它的死去，极速走向消亡。闻青郢心中焦急，仍欲再劝，傅沙棠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半张脸喜悦，半张脸难过，闻青郢一怔，傅沙棠指着自己，问道，“我学会了么？高兴的表情？”

闻青郢忽然懂了，眼含悲戚，重重点头，说道，“傅前辈，你学会了。”

傅沙棠哈哈大笑，却忽然止住，又摆出那副神情，冲闻青郢一拱手，说道，“多谢青郢。我去寻七娘子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闻青郢还礼，面容肃穆，目送傅沙棠飞身离去。天地四合，表层的镜界隐隐浮现，同样寸寸崩裂，其中百姓哭嚎不绝，不似此处，颠倒无常，处处欢声笑语。

闻青郢心中万分难过，不忍再看，捧起镜子，纵身跃入了镜中。

-

过了片刻，天地几乎合成一条直线，忽有一道身影，极其狼狈地飞来，一把抓过满是裂痕的镜子，赤色发尾扬起，在镜界消亡的最后一刻，一头栽入了镜中。

-

闻青郢从镜中跌出，入目是一间朴素的卧房，连无渡正拎着苏小五，听到响动，抬起头来，一见闻青郢，立即丢开苏小五，抢上前来，在距离闻青郢半步的距离，猛地止步，看着闻青郢，嘴唇微动，却不知说什么好。

闻青郢看着久别重逢的老友，心绪万千，不由自主抬了一下双手，瞥见身上丝丝缕缕的黑雾，立刻垂下双手，勉强勾了勾唇角，唤道，“连无渡。”

连无渡不答，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拥抱了闻青郢。闻青郢急忙收敛怨气，抬手回抱连无渡，一时间悲喜交加，心绪极其复杂，忍不住微微启唇，却又闭上，沉默片刻，终是未提镜界之事。

闻青郢堕为魔神，颈间爬满黑金纹路，连无渡垂眸看着，亦不询问，只是低声说了句，“回来便好。”

闻青郢听了，真心实意地笑了一声，长长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连无渡的脊背。连无渡松开闻青郢，后退一步，忽然看到只余白骨的右手，脸色变了，问道，“怎么回事？”

“小伤，仍能活动，换只手使剑罢了。”闻青郢摇头说道。

连无渡不语，忽然刺啦一声，撕下衣袂，指尖魔气四溢，衣袂登时裂成布条，散落在桌上。连无渡不由分说，扯过闻青郢右手，拾起布条，细细包扎起来。

闻青郢垂眸，看着连无渡面无表情地包扎白骨，甚是动容，低声说了句多谢，连无渡不答，闻青郢便也不再言语，房中一时陷入了静默之中。

不过片刻，包扎完毕，闻青郢看着连无渡，忽然微微一笑，说道，“双腿大好了，半年来，鸣涧让你嗜血么？”

“温狗的血，比不得你半分。”连无渡冷哼一声，说道。

“喝人家的血，还骂人狗，连无渡，你真是……”闻青郢摇头，话音未落，忽听背后传来响动，连无渡神情大变，猛地起身，挡在闻青郢身前。

“哟，果真是好友。”白赤长发的身影一擦嘴角，抹去鲜血，越过连无渡的肩膀，看向闻青郢，笑道，“闻战神，不对，是魔神。你当真神奇，入了魔，仍有理智，果真是心中无物。”

“你竟然跟出来了。”闻青郢上前一步，双眸熔金，承影显形，裹挟着黑雾，冷声道，“虽然神识不全，但炼化镜界怨气，邪神，你打不过我。”

“谁愿与你打过？”镜界闻雁来挑眉一笑，“我若想走，你也留不下我。”

镜界闻雁来话音刚落，忽然平地刮起一阵劲风，闻青郢早有预料，纵身前跃，镜界闻雁来神色微变，猛然后撤，身形飘忽，一模一样的承影剑显形，两剑相交，镜界闻雁来使了十成气力，唇角流血，借力往后飘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镜界闻雁来撞破窗棂，闻青郢急忙奔去，那人已经施展幻影术，无影无踪了。

“别追了。”连无渡一把拽住闻青郢的手腕，面上划过一丝担忧，沉声道，“刚入魔么？修为如此不稳。怨力与神力相斥，赶紧凝神，谨防反噬。”

闻青郢只觉胸口剧痛，气血翻涌，怨力与神力剧烈冲突，喉头涌上一阵腥甜。连无渡急忙将他扶到榻上，闻青郢立即盘腿而坐，静心凝神，运转神法。半晌之后，紊乱的气息逐渐平复，怨力与神力交融，在经脉中涓涓流淌，但闻青郢知晓，若要二者彻底融合，怕是至少一年，乃至更久。

“从前讲学，反复教导学生，莫要投机取巧，一旦成为魔神，万劫不复。”闻青郢睁开眼睛，长叹一声，苦笑道，“如今倒是自己彻底沦为魔神，人人得而诛之了。”

“万劫不复，只因魔神被欲念控制，失去理智，为满足一己私欲，违背神性，不择手段，甚至滥杀无辜。”连无渡看着闻青郢，正色道，“但你不一样，你没有私心，永远不会成为邪祟。闻雁来，你莫要自责，魔神或者战神，你从来未负苍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9章 六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