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水如天(五)

“陆姑娘,我听人说前些日子有人在城边见到一尸首,你说……会不会就是那人杀的。”

徐叔见着陆瑃,主动向她提起这事,又将那日的几枚铜钱拿出来。

他小心保存着,并未将其上的血迹擦去。

陆瑃正同徐果说笑,一听见徐叔提起这事,脸上的笑顿时消散。

“我也不太清楚,或许官府正在查吧。”

她说着,又偏头朝徐果笑笑,想要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

元人出现在洛州城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定会引起恐慌。

“那要不要将这些铜钱送到官府?”徐叔将手中的几枚铜钱颠了颠。

陆瑃不想让他们惹上这件烂摊子。

“还是不要,仅凭几枚铜钱,说明不了什么,更何况,那人已经被官府捉住,如今恐怕正在牢狱受审。”

刚说完,陆瑃才意识到自己说出那人就是凶手这件事。可话已说出,她不能收回,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他们不会有所怀疑。

“原来那人就是杀人凶手,”他又松口气,“幸好被捉住,否则我真不知道他还会惹出什么祸来。”

听见徐叔这么说,陆瑃也松一口气。

想起那日的事,徐叔仍有些后怕。

“陆姐姐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徐果突然问一句。

只这一问,陆瑃瞬间哑然。

“我……我也是听人说的。这些日子常在外面买菜,摊贩知道的多,我便跟在他们身后听了一些。”

她找了个还算合理的借口。

“也是。”

两人也不觉奇怪。

“诶?”徐叔突然想到什么。

“这些日子怎么不见陆姑娘身边那人。”

自那日后,徐叔已很久没再见何绍,往常他都是会待在陆瑃身边的。

徐果率先回答:“他在陆姐姐家里。”

“他受了伤,不便外出。”陆瑃解释一句。

徐叔有些担心,“受伤?那他现在可好些?”

“他已修养近半月,好了许多。”

陆瑃心里暗自庆幸徐叔没再问何绍是如何受的伤,否则自己又得当场编个理由蒙混过去。

“陆姑娘也不早说,不然我肯定会去看看他。”

“徐叔客气了,徐果这些日子帮了我不少忙,我都没来得及谢呢。”

陆瑃看一眼徐果,这孩子一脸得意,她没忍住笑。

“那大人和陆姑娘你……是什么关系?”徐叔一脸笑意,没忍住多问。

什么关系?

陆瑃微微有些发愣,“我和他……”

“是夫妻?”

徐叔抢先一步说出来。

“是,只是我们现在还未成婚。”她的声音很小,耳畔也不自觉地烫起来。

“那陆姐姐什么时候和他成婚?”徐果一脸天真无邪。

这个问题倒是将陆瑃难住了。

“还没商量好。”

她回去得问问他。

“那就等候陆姑娘和他的好消息了。”

陆瑃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连连含笑点头。

天色渐暗,陆瑃想起今日是有事要请徐果帮忙的。

“陆姐姐,你要我做什么?”

虽然不知究竟要做些什么,可徐果依旧跟在陆瑃身后,随着她往前走。

陆瑃忽地停步,徐果差点撞上,“我要你帮我拦一个人。”

“拦谁?”

“卢子萧,也就是让你传信的人。”

灯火通明,酒楼内也是热闹万分。

陆瑃并不确定卢子萧会在里面,毕竟他的堂哥才死不久。若他是个有良心的人,恐怕不会在外花天酒地。

可陆瑃觉得,他不是个有良心的人。

酒气深重,陆瑃忍不住掩鼻。

“陆姐姐,是不是那人?”徐果扯扯陆瑃的袖子,又朝不远处在人群中划拳喝酒的人指了指。

陆瑃一望。

他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老板,把你这儿最好的酒拿来。”

陆瑃抱着酒坛,闻一闻,忍不住拧眉。

她不是个会喝酒的人,可这酒一闻她便知是个烈酒。

徐果将卢子萧引入雅间,他刚进去,徐果便瞬间将门关上,自己守在外面。

卢子萧虽是醉的,可他不是个傻子,自然能察觉到不对劲。

可门关得牢,他根本打不开。

“你就是卢子萧?”

陆瑃脸上掩着一层纱,只露出眉眼来。

卢子萧回头望去,疑惑地皱起眉头。

“你是谁?”

陆瑃莞尔一笑,“我想请你喝酒。”

说着,她便坐下将酒盏中斟满酒,垂头抿一口。

这酒太辣,还有些涩口,陆瑃实在欣赏不来,可为了不让卢子萧起疑,还是拼尽全力装作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她为他倒上一杯,又将自己手上那杯喝光。

见她喝下,卢子萧也不再怀疑,慢慢走到陆瑃跟前,接过她手中酒。

一饮而尽,他眉目舒展,只觉酣畅。

“这酒,可好?”

卢子萧挑眉,话语间既是醉意又是笑意,“姑娘所赐之酒,怎会不好?”

陆瑃咽咽喉,一脸呆滞。

他还真是有些厚颜无耻。

“呵。”

她轻笑一声。

“公子喜欢,那便是最好。”

眉眼似笑非笑,陆瑃同他演起来。

卢子萧脸上红晕更深,挑手将陆瑃面前的纱掀起一寸。

陆瑃往后一退。

“公子就这么想见我容颜?”

卢子萧又喝下一杯酒,“姑娘眉眼如纤凝,这纱下,定是天仙容貌。”

陆瑃垂眸笑笑,他还真是油嘴滑舌。

不过这话,她倒是爱听。

她将酒坛推到卢子萧跟前,“公子将这坛酒喝下,我便将面纱揭下。”

一听这话,卢子萧也不顾形象,举起酒坛就是喝。

一坛酒下肚,他更醉了。

“姑娘现在可以让我看么?”

若是往常,一坛酒他是不会醉的,可在此之前,他已喝了不少酒,已然接近极限。

“当然不行。”

卢子萧有些恼,却还是克制住。

“在这之前,公子要回答我一些问题。”

现在正是时机,若再不问,卢子萧恐怕要睡过去。

“姑娘问吧。”

“这几日啊,我常做一个梦,梦中有个女子说自己被人杀害,她还让我来找公子你。我若不来寻公子,她便不会放过我,我怕得很,公子可一定要来帮我啊。”

陆瑃说着,又掩面拭泪,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姑娘只怕真是天仙,连说的话都这么玄乎。”

“公子不要再打趣我了。”

“那姑娘要问些什么?”

陆瑃收回脸上虚假的表情,渐渐认真起来。

“公子可还记得去年在扬州,有位姑娘坠入湖中?”

卢子萧眼神有些飘忽,“姑娘为何要问这个?”

“这都是梦里那位姑娘告诉我的,她让我一定要问问公子你。”

他有些支吾,“我……”

“公子一定要帮帮我啊。”

陆瑃挤出几滴泪来,吸吸鼻子。

卢子萧一下子软了心,“这事,我自然是记得的。”

“那公子能同我说她是如何死的么?”

“这……”

他有些不想说,可看着陆瑃梨花带雨的样子,也顾不上太多。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重要。

陆瑃一下子来气,可为了再套他的话,不得不忍住心中的怒意。

“那她为何会死?”

“她自己跳湖的,这可不能怪我,都怪她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听了不该听的话。”

卢子萧后背一阵发凉,恍然想起之前在药铺见的那人,竟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陆瑃有些心急,大脑一阵眩晕,“她看了什么?她又听了什么?”

“我伯父和乐阳侯,不知她怎会出现在那,将他们说的话全听进去了。”

卢子萧已醉,并未察觉到这件事不能外传。

卢丰与乐阳侯?

陆瑃蹙眉,自成州一事后,乐阳侯便被贬为庶民,一年过去,这个称号显然有些陌生。

他们的对话之下,恐怕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而这些事,一定非常重要。

她再追问下去,“什么话?”

“好像是关于成州的,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因为她听了这些,你们便要置她于死地?”

陆瑃攥紧拳,眼底怒意难藏。

卢子萧没察觉到她的情绪,“姑娘想问的已问,现在可以将纱取下么?”

他伸手就要去取。

他现在竟还想着这些。

陆瑃站起来,朝他狠狠扇了一耳光。

被她一扇,卢子萧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陆瑃早已开门离开了。

陆瑃已不清楚自己在酒楼待了多久,与徐果出来后夜色更浓。

她将徐果送回家,又独自一人回去。

何绍坐在榻上,“你回来了。”

陆瑃有些诧异,他竟没问自己去了哪,又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刚才,找了卢子萧。”

她主动将这件事说出口,她不想再对他有所隐瞒。

陆瑃向他走近,“今夜,我能和你一起睡么?”

何绍闻见她身上的酒气,“你喝了酒?”

“是,可是我没醉。”

“我的伤好了很多,不疼,也……不怕会被扯开。”

他没直答,可陆瑃已然领会。

陆瑃洗漱一番,身上的酒气也散了许多,更多的则是肥皂的留下的清香。

她将灯烛吹灭,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身侧人始终沉默,陆瑃能察觉到他的无措。

她向他凑近,将他手拉住。

直到这时他才有了些许反应,陆瑃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我有很多话想要同你说。”

她主动打破这片宁静。

“我……听着。”

“今日在酒楼,我从卢子萧口中得知,成州一事早在我回京两月前便已被卢丰知晓,卢丰与乐阳侯也曾私下里论过。”

“卢丰?”何绍皱眉,成州一事竟也与他有关?

“对,这都是我从卢子萧口中套出的,不过再细的,我不知道。”

“这已经够了。”

“除了这个,我还有事想要告诉你。”

陆瑃侧过身,看着他。

何绍偏头与她目光相触,“是成州么?”

“不是,是我。”

“其实我……是个怪人。”

说完,陆瑃便将自己整个人藏在被中,眼睛也有些发酸。

离得很近,何绍不难察觉到她的悲伤。

他慢慢挪动身子,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若是觉得难,那便不要说。”

他的声音很轻微,可这一句,若轻风拂尘,扫去陆瑃心里的酸痛。

“可是我想说。”

“那我便会听着。”

陆瑃又往他怀里贴了贴。

“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一千年后。”

何绍有些沉默,他并不能理解陆瑃的话,只觉有些迷茫。

“一千年?”

她突然有些恍惚,“是,一千年,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一千年以后是什么样子?”

陆瑃想了想,“那是个民有所居,人人平等的时代,而那时的我,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的国家,无比幸福。”

“那还真是个好时代、好国家。”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说着疯话?”

“不会。”他摇摇头。

陆瑃能察觉到他的真挚。

“虽然我一时无法相信,可我想,这世上或许就是有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力量,而那股力量,让你来到这儿,让我能遇见你。”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陆瑃忽然觉得内心已不再酸涩,更多的则是安宁。

“今日在饼铺,徐叔问我,我和你是什么关系。”陆瑃突然想起这事。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他有些紧张,却也很期待她的回答。

陆瑃笑一声,语气有些顽皮,“你猜。”

何绍垂头,贴近她的耳。

“夫妻。”

温热的气息让她浑身酥痒,自己本是想要调戏他的,结果最后自己竟败了下风。

“可我们还未成婚,还没有……”

她有些忸怩,没再说下去。

“等我们回京,到时候我会去府上提亲,求你……嫁给我。”

他衔住陆瑃的唇。

“这些并非只是我今日所想,我已想了许久。”

他一直都在计划着。

陆瑃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好。”

“除了这个,我们还没有……”

黑夜,总是会让人胆大起来。

何绍失笑,看着她的一双眼,忍不住敲敲她脑袋。

“好啊你,原来你想的是这个。”

她也没否认,壮着胆子说下去:“七情六欲,人皆有之。我是人,总会想想的,你难道没有么?”

她竟问起他来。

“我有。”

倏尔,他将陆瑃的手拉紧。

“等我将伤养好。”

陆瑃“哦”一声,蹭蹭他的胸膛。

何绍咽咽喉,分明的喉结一上一下。

“你这样让我……”

“让你什么?”

她显然有些不怀好意。

话音刚落,她的两只手便被紧紧抓住,挣脱不出他的掌心。

“让我很难熬。”

他的一双眼深似渊,盛满难以克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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