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从秦漫声家出来已经是傍晚，这路口和唐肆告别后便开车回到金岸。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昨晚那杯玛格丽特意外的有点涩口。

喝到半夜，宿醉后清醒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林眠撇撇嘴，这冲动的毛病到底是没改。

无端的，林眠记起，徐行安最讨厌她的冲动。记忆里有一次出外勤，她因一时意气险些受伤。收队后，徐行安揉着眉心，语气严肃。

她说，“你这样做事不经考虑，迟早会害了你和别人。”徐行安当时在气头上，话说的有点重。她们还为此吵了一架。

回想起来，那些话里担忧的意味明显大过责备。不过当时的自己年轻气盛，被情绪蒙蔽了双眼。

金岸小区的业主大部分是公会人员，多是暂居的，像林眠这种长期定居的反倒成了异类。金岸过于安静，和青华的喧闹相隔大半座城市，隔着她和徐行安。

她们之间横亘着确确实实的地理距离，一条条马路泾渭分明的划开了她们的生活。

她没有着急下车，把座椅微微放倒，借着这一份寂静去思考:该怎么样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那个油盐不进的木头扯上关系。

聊天框里那句“好久不见”，证明她并非无情。可之后的冷漠与回避又算什么？

林眠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她讨厌这种猜谜游戏，尤其对手是徐行安。

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实在是找不到一点突破口。

等等，公事?

林眠猛的坐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额头“咚”一声撞到了方向盘。

“欸哟！”林眠吃痛，揉着额头呲牙咧嘴。豁然开朗。

或许“公事”还确实是个突破口。

一个念头悄然浮现。既然徐行安想要划清公私界限，那她就顺着这条线走，走到她无法拒绝的地步。

想到这里，林眠心情颇好的上楼睡觉了。

这盘棋，她正愁第一子该落何处，答案便在几天后自己送上了门。

林眠正在核对一批刚归档的档案信息，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是周姚。

“林眠，来我办公室一趟。”

推开门时，周姚还埋在一堆文件里，见她进来，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她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林眠面前。

“上面刚批下来的，关于《内部安全条例修订》的跨部门协作项目，需要信息科和行动部派人联合跟进。延平区和旧港桐街区那边是试点，旧港那边已经同意了，君渡说，他们上级的意思是由徐行安同志负责衔接。”

林眠心下一动，接过文件快速浏览。项目内容繁琐，涉及大量旧港与延平的历史数据交叉核对与权限重定，正是信息科与行动部职能交叉的典型领域。

周姚继续开口：“你是信息科长，又曾在旧港任职，对两边体系都熟悉。徐干部从入职以来一直在旧港任职，她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这个项目由你们牵头最合适。”

“徐干部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尽快找时间和她对接一下，确定工作方式和时间表。”

林眠合上文件夹“好的周区，我明白了。”她顿了顿:“我会尽快和她联系。”

“好。”她看着林眠，最终补上一句，“对了，我不清楚你们两个之间是什么情况，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同事，不要闹得太过。”周姚一脸凝重。

林眠从座位上站起，挺直身板。“您放心，不会的。”

从周姚办公室出来，林眠握着手里的文件，只觉得掌心微微发烫。这可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来枕头——一个完美的接触理由。

这可真是给她开了个好头。

君渡这家伙，做起事来一套一套的。真是，太好了！

回到办公室，她点开沉寂四年的对话框，措辞严谨地敲下一行字：

【LM】:徐干部，你好。关于安全条例修订项目，请问几时方便讨论分工？

发送。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林眠守着屏幕，提示音每响一次她就点开查看，发现不是想要的信息又撇撇嘴，继续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眠耐心快要耗尽，准备直接拨通内线电话。

“叮咚”徐行安的备注亮了。

【榆木脑袋】:现在可以科长有空的话，小会议室

简洁利落。配上这个备注有种莫名的喜感。

【LM】:好。

徐行安比林眠来的要早，林眠推开小会议室的门时她正垂眸看文件。侧脸看起来清冷专注。听见开门声才抬起头。她望过来，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海。

“林科长。 ”她微微颔首。

“徐干部。”林眠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把带来的资料放在桌上，尽量显得从容。

“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也刚到。”百叶窗里透进的光在她身上和前方的位置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柔和了她的模样。

林眠把资料投屏，开始切入正题。她拿出了平时开部门例会的状态，阐述项目背景和信息科这边的初步构想，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数据条例分毫不差。

徐行安听得认真，偶尔提出问题。“旧港17至20年外围警戒数据权限，信息科调阅需行动部二次授权？”

“不。数据已纳入共享库，信息科有独立调阅权，但涉及布防细节的原始记录，仍需行动部确认。”林眠对答如流，调出相应的条款，“具体流程，我们可以在这里注明。”

交流异常顺利，那样默契，似乎她们还在旧港，参加一场例行会议。

但也止步于此。初步分工和时间节点很快确定下来。气氛又沉寂下来。

林眠和上笔记本电脑，再抬头，目光在徐行安耳后疑似助听器的白色金属上短暂停留。

“正事聊完了。”她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挂上熟悉的笑，打破了沉默。“徐干部这几年，过的可还好？”

徐行安正整理资料，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砸的有点愣，“还好。多谢关心。”她语气听不出波澜。

“还好吗？”林眠依然浅笑嫣嫣，“可我听说，旧港前两年不太平，折进去不少人。你……压力很大吧？

徐行安终于抬头，面对昔日旧人那张明媚的脸，“应该做的，说不上压力。”她语气疏离:

“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提。”

林眠用力点头，这是点她呢。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把过去的麻烦，一走了之全部遮蔽。

压下的火再一次烧起，林眠掐着掌心，告诉自己冷静，她不能急。对付徐行安这样的人，硬碰硬只会让她缩回壳里更深。必须要像处理乱码数据一样，有充足的耐心和技巧。

“那就好。”林眠冲她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仿佛刚才的试探只是随口一提，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徐行安点头，没有再看她。

天不知何时黑下来，乌云压着城市天际线，远处隐隐有雷声响起。

林眠抱着资料走到门口，欲要开门。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

会议室的灯已经关掉一盏，徐行安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林眠看着她，声音轻柔，却穿透了渐起的雷声:

“对了，徐行安。”她刻意省略掉生疏的职称，只单单唤她的名字。

“延平秋天雷雨多，你……”

“你自己多注意。”话音落下，不待徐行安有所反应，拉开门快步离开。

在门合上的瞬间:“轰隆——！”

惊雷炸响，白光瞬间照亮房间，映亮她脸上未及收敛的一丝无措。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微微蜷起。

伤口隐隐作痛。她抬手，抚上左耳助听器。

暴雨倾盆，发疯一般拍打着玻璃。

门外，林眠靠着墙壁仰头深吸一口空气，心跳如擂。雷雨季来了，卷着恶梦一起，把母亲决绝离去的背影又一次从脑海中拉扯出来。

林眠深吸一口气，直起身，离开这个地方，徐行安现在需要时间思考，她现在需要时间静静。

她的回合结束了，现在是思考时间。

徐行安，这盘棋，你陪我走吗？

终于是写出点东西来了[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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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