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根本不用构想,就已经脑补出沉冥眼前此刻是怎样一幅画面——
棣华搂着他,将他压在树上,一手还捂着他的嘴,两人凑得极近。而他好死不死搭着棣华的肩,说不定还像是半推半就。
多会挑时候啊。
沉冥握着弓缓步走来,身后跟着踮脚张望的礼云。
“你是不是经常打猎?”棣华松开扶疏,惊喜道,“射得好准!”
扶疏终于喘了口气,抬手去揉脖子。
沉冥的目光落在扶疏脖颈上,道:“第一次。”
口气不太好。
“那你这箭法当真厉害了!”棣华往野猪倒地的方向走去,“不过顺便教你个规矩。这原本是我看上的猎物,结果被你给抢了。若是在竞猎场上,你就该被人找麻烦了。”
“我不跟人抢猎物。”沉冥从扶疏背后的箭筒中抽了支箭,探身时在耳边道,“也不许别人跟我抢。”
扶疏噌地站直,煞有介事伸头去望:“那个……死了吗?”
“死了啊,死得透透的!”棣华提着野猪尸体过来,往沉冥脚边哐当一扔,“给,你的头彩!”
沉冥低头看了眼,转身走开:“我不吃,你拿去吧。”
“那就先丢这吧,等会我叫侍卫一起搬。”棣华大大咧咧跟上,反手从身后抽了支箭,“走,咱们再去找新的!”
扶疏心里七上八下,正要提步,礼云忽然将他拉住,拽到后面。
扶疏一愣:“怎么了?”
礼云悄声问;“早上那个水果,送了吗?”
“哦,送了。”
“怎么样?”礼云紧张地绞着衣袖。
“嗯……蜜桃挺甜的,”扶疏歪头想了想,“苹果有点酸。”
“谁问你这个了!”礼云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我是说你哥哥有没有什么反应?还是……他说什么了吗?”
扶疏思索片刻,诚实回答:“他说他不爱吃这些。”
“啊?”礼云稍显失望,“那好吧,下回我换点别的试试。”
扶疏欲言又止。
他想让礼云别白费工夫,又觉得自己没立场干涉,这么做像是刻意坏人好事似的。踌躇片刻,只好转身道:“先打猎吧,他们要走远了。”
礼云心思根本不在打猎上,闷头自言自语:“不对啊,早上收拾房间的丫鬟明明说,他都吃完了……明明不爱吃,却又吃完了……”
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娇羞起来。
“真看不出,居然是口是心非那一卦的。”
说罢,提裙喜滋滋追了上去。
几人在林场兜兜转转,从午后一直待到了傍晚。棣华收获颇丰,侍卫来扛战果时特意拉了马车。扶疏每每架起弓,见到那些动物的眼神,总是会心软作罢,于是和礼云一样当了一下午看客。沉冥自野猪之后没再出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
回到义林王府时,皓月已揽了秋色。
义林王早早命人备好宴席,在门口迎他们。见棣华带着满满当当的猎物回来,一口一个“好大儿”,夸得棣华不胜其烦,匆匆在桌边坐下,扒了两口饭就撤了。
扶疏走了一下午,本就嫌累,又见礼云席间又不住给他使眼色,问这问那,导致他更加没胃口。简单吃了几口,谢过义林王款待,也先行回房了。
王府给每间屋子都配了浴房。
扶疏今日歇得早,索性学着凡人泡了个澡,结果不小心在浴桶里睡着,差点把自己给泡发了。末了睡眼惺忪起身,换好里衣,刚准备上榻躺下,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谁?”
扶疏又爬起来,磨磨蹭蹭去开门。
“……哥哥?你也吃好了。”
“嗯。”
沉冥见他发尾还湿着,替他化去了水珠,将头发理顺,绕过人进屋坐下。扶疏抬眼看月色,才发现这个澡洗得有点久,已经快子时了。
他关上门,觉得屋里有点暗,便燃起桌上烛台,又打了个哈欠,拖来凳子坐在沉冥旁边,问:“这么晚找我,有事?”
“你晚上吃得很少。”沉冥问,“心情不好?”
“没有啊,”扶疏揉了揉鼻子,“只是累了。”
这一整天,又要走来走去打猎,又要顾着棣华的安全,还要看礼云和沉冥……反正确实挺累的。身子累,心也累。
沉冥似是有话想说,却难得有些犹豫。扶疏心下奇怪,从前可没见过神君大人这副模样。
“什么事?”他又问了一遍,“你直说就是了,跟我有什么好顾虑的。”
沉冥这才道:“你白天在猎场,怎么丢下我就走了?”
扶疏一愣:“什么时候?”
“刚到的时候。”
“……哦,你说那个。”扶疏耸耸肩,“我怕棣华跑远了,我找不着他。”
安静片刻,沉冥道:“抱歉。”
扶疏莫名其妙:“你做什么总是跟我道歉,这回又是怎么了?”
“我白天说的话可能会让你不舒服。”沉冥声音很低,“我当时……有些心急了。现在想想,那样说并不妥。”
扶疏使劲想了半天,才意识到他是指“猎物”那句话。
“哦……也没什么好抱歉的,”扶疏搓了搓脸,觉得被烛光烤得发烫,“我没在介意那个。你想多了。”
沉冥将烛台挪开些,望着他的眼睛:“小疏,我有话想对你说。”
扶疏似是预感到他要说什么,骤然紧张起来。
“我原先说过,会给你足够时间考虑。”沉冥的话音几乎要融到烛光里,“但一直以来,你从未给过回应,我心中不安。我白天答应带上礼云,其实是想看你的反应。”
四下皆静,扶疏只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小疏,我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蜡油从烛台滑落,扶疏脑中一片空白。
沉冥没再开口,只是安静等着。扶疏不知道该看哪里,眼神乱飘了一阵,最后落在沉冥脸上。
神君大人此刻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小心翼翼。
扶疏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若是被玉京众仙看到沉冥这副模样,大家会不会觉得见了鬼?那场景想必很好笑……不对不对。
怎么回事,关键时刻净想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沉冥不知道他在开小差,终于忍不住了:“小疏,你能说句话么?别总让我等着。”
扶疏脱口而出:“我不知道。”
“……”
更长久的沉默。
扶疏心里清楚,他对沉冥自然是不一样的。比起对别人,他对沉冥更在意,更挂念,也更想时刻见到对方。
但这是喜欢吗?
他不知道。
扶疏害怕自己只是一时好感,不能长久,又或是因为沉冥先表明了态度,他才会对沉冥格外关注。在没确定之前,扶疏不能说,也不敢说,怕阴差阳错当了负心汉,白瞎了对方一片心意。
扶疏花了一千年才忘掉化卿。在感情这件事上,他始终慎之又慎。
烛苗越燃越旺,将二人的身影投在床帏上,轻巧跃动。
就在扶疏忐忑不定,试图说点什么来补救的时候,沉冥忽然笑了。
“……”扶疏瞪大眼睛,“你没事吧?”
他怕沉冥是受不了刺激,精神失常了。
“我以为你会说不。”沉冥眼尾含着烛光望他,“但你说不知道,不知道的意思就是……有可能。”
扶疏眨眨眼。
这人还挺乐观。
“你要是这么理解……”扶疏歪头想了想,“我好像,确实,也没法反驳。”
“好了,我没事了。”沉冥站起身,“你若是累了,就先睡吧。”
扶疏:“……”
目的性极强。
他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哥哥,我多嘴一句。若你真的不喜欢礼云,最好和她说清楚。我当然不是要你拒绝她的意思,只是小姑娘对你挺好的,整天围着你转,我怕她……”
“我说过。”沉冥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我来找你之前,已经和她聊过了。”
扶疏顿时警觉起来:“你怎么说的?”
“想知道?”
“想。”
“你猜。”
“……”
扶疏目光幽怨。
沉冥笑了一声,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抬步回了房。
扶疏目送他离开,直到听见隔壁房门嘎吱一声关上,才长舒一口气,靠着窗坐下。然而天意不让他好好休息,还没开始游神,门又被敲响了。
神君大人这回又要做什么?
扶疏带着疑虑,抱着枕头打开门,却见外边站着礼云。礼云一看见他,劈头就问:“你哥哥说他心里有人了!快告诉我是谁?!”
扶疏:“啊,这,我……”
该怎么说?
“哎算了算了!你这个木头估计也不知道。”礼云烦躁地捂住耳朵,“就算知道你也别说了,别告诉我!我不想听!”
扶疏默默闭嘴。
“我不会放弃的!”礼云摩拳擦掌,“不管你哥哥心里那个人是谁,我都要揪出来暴打一顿,然后自己住进去!”
扶疏眼皮一跳:“……别这么凶残吧?”
“我就是打个比方。”礼云白了他一眼,“感情这种事哪有什么定数,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才知道。好了,没你的事了。你睡觉吧!”
她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扶疏抱着枕头,独自在夜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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