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牢牢吻住了。

他猝然睁大眼睛，脑海中嗡鸣不断。

操！

操！！！

什么破幻境，怎么还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扶疏唔唔几声，挣扎着抬手，试图将沉冥推开。怎料幻境里的沉冥力气极大，一手掰开他胳膊，一手扣死他后脑，根本不给人反抗的机会。

窒息感让扶疏眼冒金星，他懵懵地想，沉冥的仙体原来这么强韧的吗？

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开小差。

之前两人也不是没吻过，但不论谁主动，都是点到即止，清醒且克制。然而此刻的沉冥完全变了副模样，几乎是在撕咬着他。唇齿被撬开，陌生的柔软带着野性与侵略，将他死死抵在巉岩上，结界偏又困住退路，逼得扶疏快要哭了。

忙乱之中，扶疏还要捉紧指尖的手腕，不能停止朝棣华体内输送仙力，根本无暇分神去抵挡沉冥。凉意裹挟着松香袭来，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扶疏打着颤，绝望地闭上眼，心中不停默念。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

然而沉冥不断挑衅，疯狂探索着他的底线。又抱又摸地吻了人半天，似乎还嫌不够，竟直接开始扒他衣服。

“哥哥！”扶疏惊得要跳起来，“你做什么！你等一等！别别，别这样！！！”

喊完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对着个假人，如此声情并茂。

沉冥甚至根本不用起身，只探出一条胳膊，轻而易举就将他压了回去。

“你说我做什么，”沉冥在他耳边低喃，“当然是你啊。”

“……”

轻敌了，这回当真是轻敌了。

进幻境之前，扶疏已经预想好了一切可能性，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带眨眼的。偏偏他对此刻发生的事毫无经验，只能一边无力地抵挡，一边在心中哀嚎。

谁来救救他。

随便来个人，哪怕不是人也行。

仿佛是心声被人听见，压在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

扶疏如蒙大赦，喘着气撑起身，看见四周黑暗逐渐回溯。夜风托出草木与荒坟，巫咸山重新出现在眼前。低下头，手中握的还是棣华的手腕。

一道身影背对着他，正与文昌对峙。

文昌不知在幻境中见到了什么，神情还有些怔然。过了许久，瞳孔才聚起光，投在扶疏面前的人影上。

“阁下是何人？”文昌声音沙哑，“为何插手玉京之事。”

那人答：“路过的人。”

“三更半夜路过此地，怕是有些奇怪吧。”文昌语气不善，“莫非，阁下的亲友也葬在此处？”

那人耸肩：“说不定呢。”

扶疏听这声音有些熟悉，皱起眉。

怀图回过身，朝扶疏伸出手，要拉他起来。

扶疏犹豫片刻，摇头道：“我累，坐一会儿。”

随手能破开阴府的幻境结界，纵然对方是来帮忙的，扶疏也不得不对他有所防备。

怀图一挑眉，点点头，没再靠近。

“今夜是我们在处理私事。”文昌再度出声，“阁下识趣的话，最好先行离开，免得被殃及。”

“那还真是不巧。”怀图丝毫不怵他，反而在笑，“先前和这位小兄弟喝过一杯，交了个朋友。朋友有难，我自然不能不帮。”

文昌看了眼天色，似是有些心急，没空跟他周旋：“麻烦让开，我要动手了。”

“好说。”怀图点点头，“只要你不伤我朋友，我自然不会阻拦。”

文昌面色冷了下来。

怀图没理他，回身看看躺在地上的棣华，问扶疏：“他怎么了？”

“晕过去了。”扶疏道，“我得守着他醒来。”

“这荒山野岭的，怕是会着凉吧。”怀图伸出手，“我帮你一起把他扛回去？”

扶疏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两人于是一人拉一条胳膊，扛起棣华，转身欲离开。

文昌在身后幽幽道:“我让你们走了吗？”

“不让又能如何？”扶疏回头，“幻境已破，你拦不住我。”

他刚说完这句，耳边冷风掠过，一道掌刃陡然从背后袭来！

扶疏早有准备，猛地回身旋踢，对方立刻撤掌去挡。扶疏趁机箍住棣华的腰，脚尖一点，腾空跃出一段距离，堪堪停在数丈之外。

“不装了？”扶疏望着怀图，“我以为你能憋挺久。”

“哎呀，你说你这小孩。”怀图甩着手，笑容有些无奈，“只是想让你晕一小会，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沉默片刻，文昌似是恍然：“原来是你。”

怀图没答话，扶疏却从中听出些端倪。

看来这两人之前就见过，只是当时怀图并未用本相，所以文昌没认出来。又或者说，当时怀图用了本相，眼下才是化形。

扶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孩，听我一句。”怀图的语气还是先前那般亲切，“放下手里的人，先回去吧。我保证不拦你。”

他怕扶疏不信，还特意比了个对天发誓的手势，像是在逗小娃娃。

“不瞒你说，我好奇心挺强的。”扶疏将棣华箍紧了些，“不把事情弄清楚，回去也吃不下饭。”

他在心中掂量目前的态势，文昌没了幻境结界，充其量只能拦一拦去路，不足为惧。

不过这个怀图有点麻烦。

此人要么是个无名无籍的散仙，要么是阴府之人，现在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不论是哪种，怀图的法力肯定都高深莫测。若是单打独斗，他尚有取胜的把握，可若要从怀图手里救人……

扶疏抿起唇。

“怎么，”怀图顿步，“小脑瓜又有新想法？”

“只是觉得奇怪。”扶疏道，“你若要帮文昌，刚才在幻境中可以直接出手。为何要先将我们拉出来？”

怀图摊手：“我看你在幻境中好像不太方便。”

扶疏：“……”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小孩，有些时候知道的少，也不失为一种福气。”怀图叹气，“先前在酒馆，你若不执意跟着，就没后面这么一大串破事了。”

“那我就会在楼下看见棣华的尸体。”

怀图不置可否。

“看来你主动接近棣华，是为了确保魂火能顺利取出。”扶疏试探，“所以魂火也是你放的吧。”

那更奇怪了。

文昌见到生剥文棺魂火的人，为何不但不怒，反而安静了？难道怀图手里有更大的把柄或是诱惑，让文昌不得不同意合作？

“你太聪明了，我不能多说。”怀图玩笑道，“说错一个字，就全都被你猜出来了。那就不好玩了。”

“你是阴府派来和文昌接头的人？”扶疏自顾自推测，“那你擅自放我走，回去可得被倒霉。”

怀图不以为然：“倒霉就倒霉咯。”

“看你这表情，倒是一点不担心。”扶疏又道，“那你说不定在阴府还有些地位。”

怀图点头：“那就有地位呗。”

“……”

扶疏翻了个白眼，还真是一点话都套不出来。

文昌忽道：“天快亮了。”

他是在提醒怀图。

“小孩，其实我挺想和你多聊聊。”怀图仰头看了看天色，“但时间不允许了。”

扶疏没答，已经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怀图突然咦了一声，指着扶疏身后道：“有人来了。”

“这一招太幼稚了吧。”扶疏眼皮都没眨一下，“下回换个高明点的法子。”

“我说真的，不骗你。”

扶疏刚要开口嘲笑他，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喊：“……哥，你在哪？”

礼云？！

扶疏回头的瞬间，文昌和怀图一左一右，同时探掌袭来！

扶疏一臂挡下文昌，抬腿踹开怀图，拽住棣华的胳膊猛地后撤。三个动作一气呵成，电光石火间，带着棣华从夹击中顺利抽身。

扶疏一得空，即刻高喊：“礼云，往回跑！”

礼云在原地呆了一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双腿已经十分听话地调头狂奔。

“哦？”怀图有些意外，“小姑娘还挺机灵。”

扶疏立刻觉出不对。礼云在这，那沉冥怎么没过来？

“担心了？”怀图好心解释，“幻境结界又不止一个。从花灯节到巫咸山，我特意准备了许多见面礼。虽说挡不住你那位神君大人太久，但也足够了。”

文昌身形一闪，追着礼云就去了。扶疏要跟，怀图却再度探掌，飞速逼近棣华的同时，笑吟吟问：“救哪个？”

扶疏咬咬牙，决定铤而走险，一把将棣华护至身前，转头全力朝礼云奔去。怀图显然没料到他会用身体来挡，在几乎轰到扶疏的瞬间猛然撤手，怒声问：“你疯了？！”

“疯不疯不好说，”扶疏的声音被风卷得摇晃，“但我肯定比凡人更抗揍。”

礼云就是跑得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神仙。文昌转瞬就到了她身前，吓得她连忙刹住，惊声问：“你要做什么？！”

她还迅速蹲身薅了一把沙土，猛地撒到文昌脸上。

文昌毫无防备，被呛个半死，挥袖将沙土掸开，边咳边道：“小姑娘怎么如此暴躁？”

只耽搁了一瞬，扶疏已经追了上来，一脚排开文昌，空着的胳膊圈住礼云。正欲腾身，头顶一道冷光挥下，扶疏忙带着二人闪避，只听怀图在上空淡声道：“留下棣华。”

竟连兵器都祭出来了。

扶疏来不及看清怀图使的什么兵器，但方才那随意一劈，旁边粗壮杉木瞬间倒了一长排。

扶疏没手再去出剑，暂时落了下风。他正考虑是先放下棣华还是礼云，文昌忽然冲向怀图，一把夺过兵器，闷头砍向棣华！

距离极近，动手的又是连蚂蚁都不舍得碾死的文昌，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扶疏没空再想招，本能将兄妹二人护住，用后背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剧痛彻骨。

钢铁的触感锋刃无比，颈间很快漫出温热液体，顺着胳膊往下滴。

比起疼痛，扶疏更多的是震惊。他原以为文昌使不出多大力气，却没想到光凭兵器本身的杀意，就几乎将他的魂魄撕成两半。

耳边持续轰鸣，扶疏头晕脑胀，意识逐渐变得混沌。

他好像听到怀中的礼云吓得哭喊，棣华依旧没有反应。身侧兵器落地，怀图在怒斥文昌，但耳鸣声太大，听不清说的什么。

扶疏有些担心，如果他昏迷过去，棣华该怎么办？没有仙力护体，文昌很快就要来取魂火了。

何况他还没有见到沉冥。如果这回醒不过来，至少要和对方道个别。

他不想再经历措手不及的离别了。

扶疏撑起最后一丝力气，望向远处。终于在乱石后方，看见了熟悉的一撇白衣。

鲜血晕开了破晓的弥蒙，扶疏跪了下去。

沉冥抬眼看来时，扶疏努力挤出一个浅笑。

可他从未见过沉冥如此震怒的表情。他想替沉冥把眉心抚平，那样看着会舒服许多。手刚抬到一半，视线却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