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短不长的一段路,离尘却走了许久,待回到住处的时候便开始打坐调息。
当天傍晚秦笙派人来说让大家好好休整一天,后日将会开始第二轮比试,届时一并公布规则。
秦笙所住的静思苑是移星堂里较为偏僻之处,因他本人喜静,不喜嘈杂,于是挑了这么个曲径通幽,庭院深深的住处。
静思苑内种了许多紫竹,微风拂过,掀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穿林打叶声,古朴雅致的院落笼罩在沉凉的夜色下,添了几缕神秘感。
秦笙独自一人提着灯穿过青石路,踏着无边夜色走回静思苑。
他关上门后径直走到屏风后面,此时屏风后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当他反应过来时,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身后那人穿一袭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威胁道:“别动,否则我让你血溅当场。”
秦笙今年不过才弱冠之年,清秀的面容下透着一丝少年气,但他的眼神却较之同龄人更深沉,临危不乱,语气冰冷道:“阁下是谁?”
“这不重要,我此番并不想伤秦堂主的性命,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敢问秦堂主,那把奈何剑你是从何而来?”
“奈何剑?”秦笙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旋即低声道,“原来那把剑叫这个名字,阁下跟这剑有何渊源?”
“秦堂主,实不相瞒,那是故人之剑。”
“原来如此,那剑是秦某外出游历之时,在一处寒潭偶然捡到的。”
“寒潭?”
“是。”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又道:“不是你的东西,你便没有资格决定它的去留,更不应该召开什么仙缘大会,让玄门百家来争夺。”
刀架在脖子上秦笙依旧面不改色:“既然那剑被秦某捡到,就说明与秦某有缘,但我并不想据为己有,就想着为它寻一有缘人,有何不可?阁下说那是故人之剑,大可以在仙缘大会上光明正大地夺回,如今这般行径非君子之风。”
那人忍着笑意:“我并非君子,但比起秦堂主还是要坦荡一些。”
“是么?”话音刚落,秦笙的眸色变得清亮,他突然发难,不顾被匕首划伤的危险挣开桎梏,掌风迎面劈来,硬生生逼退那人数尺。
黑衣人稳住身形,下一刻就听见秦笙高声喊道:“抓刺客——”
静思苑的紫竹林外围布满了巡夜的弟子,又因沉夜寂静,秦笙的这声高呼就显得格外清晰。
黑衣人当机立断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房间里。
不消片刻,几名弟子破门而入,见屋内只有秦笙一人,而他脸色阴沉道:“移星堂内混入了刺客,立刻通知下去,包围南北二院,严查玄门百家的弟子。”
众人齐声应道:“是——”
移星堂的人行动得相当迅速,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将南北二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正值深夜,玄门弟子平白无故被扰了清梦,一个个怨声载道,然而还来不及反应,移星堂的人就闯入屋内开始搜查。
没过多久秦笙也亲临现场,审视着众人的神情,然而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直到萧奕珩那处黑灯瞎火的迟迟不开门,让他起了疑心。
巡夜的弟子叫了半天门都无回应,当他们打算硬闯时,屋内才亮起了烛火。
门被从内缓缓打开,穿着一袭白色寝衣的萧奕珩散漫地倚靠在门上,衣襟有些松垮,露出一小段锁骨,银色面具下的眼神半明半昧,似是还没睡醒,他斜着眼扫视一番,慵懒道:“大半夜的,你们都不睡觉么?”
秦笙听见他的嗓音立刻提起了精神,面无表情道:“是你。”
萧奕珩似是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什么是我?”
“方才我房中进了刺客,那人就是你。”
萧奕珩笑了笑:“秦堂主真是风趣,我一直在房中睡觉,从未离开半步,你为何要污蔑我?”
“我认得你的声音,虽然你方才刻意压低嗓音,但我不会认错。”
“这话说得,天下之大,拥有相似嗓音的人多了去了,秦堂主为何如此笃定是我?”
秦笙冷冽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脸,像一匹狼紧紧盯着猎物,他漠然道:“你既在睡觉,为何还戴着面具?”
“哪条律例规定睡觉不能戴面具了?”
“你既如此遮遮掩掩,定是心中有鬼,敢不敢将面具摘下,让秦某一睹真容?”
萧奕珩不慌不忙道:“那可不成,我心上人说我长得太俊,要戴个面具别人才不会惦记,恕我不能遂秦堂主的愿。”
这话说得何其坦诚,听得在场所有人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而秦笙的眼神却越来越冷冽,他不吃这一套。
“好,既然不便摘,那秦某也不强人所难,只是阁下的房间必须仔细搜查。”说完便下令让人进去。
岂料那萧奕珩稳稳当当地挡在门口,哂笑道:“秦堂主好没有待客之道,大半夜的来搜查,就不怕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
“你若问心无愧,有何不敢让人看的?”
“对于刺客一事,我确是问心无愧,可今晚我房中有人,多有不便,还请秦堂主见谅。”萧奕珩说完施施然地朝他颔首低眉,颇有挑衅之意。
而门中弟子听了这话,又想起方才叫门不应的事,顿时明白了什么,一个个面红耳赤。
秦笙依旧不吃他这一套,竟然亲自移步上来,与他对视时气势丝毫不弱:“兹事体大,还请见谅。”
萧奕珩的眼神一点点冷却,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闯进去。
萧奕珩悄然将灵力汇聚到掌心,准备在必要之时跟他来硬的,谁知目光落到榻上之时竟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瞬间没了任何想法。
只见离尘坐在榻上正在穿鞋,站起身之时将披散在胸前的墨发拨到身后,然后走到秦笙面前,举手投足间可谓是风雅从容,虽是此情此景但丝毫不失仪态。
离尘向他略微颔首:“秦堂主。”
秦笙犹疑道:“你方才一直在他房间?”
离尘不假思索道:“是,我们一直在一起。”
秦笙的眼神相当复杂。
萧奕珩面具之下的表情相当精彩。
三人僵持了片刻,最终秦笙败北,咬牙道:“恕秦某眼拙,不打扰二位了。”
秦笙带着众人离开后,南北二院终于回归平静,萧奕珩将门关上的刹那间发出一声轻笑:“没想到你也学会了说谎。”
离尘凝视了他片刻,答非所问:“你为什么要行刺秦笙?”
萧奕珩觉得可笑:“谁说我要行刺他?我若想行刺他,还能由着他大半夜登堂入室?”
“那是怎么回事?”
“我就想知道他是从哪儿捡的那把神剑,就这么简单。”
“奈何剑与你有什么关系?”
萧奕珩闻言步伐一顿,绷紧了声音:“离尘,你怎么知道那把剑名曰‘奈何’?莫非你想起了什么?”
离尘轻轻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渊烬的幻术中见到了很多画面。”
“什么画面?”
“说出来你也许不信,那是一千年前。”
萧奕珩的眼神陡然变得寒凉如水,裹挟着疑惑:“那蛇妖的幻术竟这么厉害么?”
离尘一步步向他靠近:“在千年前,有一位叫长临的神君,奈何剑就是他的神器,而你,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烛火葳蕤,摇曳不止,如同萧奕珩那颗被风拂乱的心。
一室寂静,良久之后萧奕珩才一字一句道:“离尘,别管什么前世今生,我就是我,陈国国君萧奕珩。”
“那我呢?在你刚认识我之时,不是在昆仑山下,而是在更久以前,我是谁?”离尘清透的眼神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着,执拗地想要个答案。
不等萧奕珩回应,离尘便自顾自道:“最开始我以为那不过是渊烬的幻术罢了,可后来的种种让我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若我不是他,你不会在昆仑山下和我相遇,也不会为我付出那么多,若我不是连澈,你不会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对吗?”
萧奕珩没料到他会说这样一番话,竟失神良久,隐在袖中的指节不由得收紧,又渐渐松开,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我不知你透过渊烬的幻术看见了什么,但你猜的没错。”
这下轮到离尘不吭声了。
他早已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又有些无所适从,就好像他身体里忽然住进来另一个灵魂。
萧奕珩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打破僵局,因笑道:“离尘,想不起来的事就别想了。方才你已让秦笙误会,不如就与我假戏真做,如何?”
他这话说得没羞没躁,丝毫不脸红,偏偏眼神清透如水,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离尘凝视了他良久,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待云开雾散,清冷道:“怎么做?”
下一刻发生的事便让萧奕珩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他本想戏谑一番,未曾想离尘竟然倾身过来吻了他,唇瓣上的温软触感如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却在他心里留下了久久的震撼,漆黑的瞳仁过了许久才缓缓转动。
只听见他说:“这样么?”
心中某处最薄弱的位置仿佛被打开了个缺口,霎时间被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出来,空前绝后,瞬间将他整颗心都淹没,萧奕珩紧抿薄唇,下一刻倾身过来将他抵在了墙上。
离尘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冷香,带着他粗重的气息:“不够。”
离尘从未想过自己的呼吸能这般急促,也未曾料到萧奕珩的心会跳得那样快。
一室寂静,唯有急促的喘息声和唇齿厮磨格外清晰,汹涌澎湃。
一声轻响,银色的面具掉落在地。
纵然心绪乱如麻,却又不受控制地朝着对方不断靠近,交缠得难分难舍。
两人紧紧相拥,不知吻了多久,直到滚烫的气息逐渐平和,直到心中的澎湃逐渐沉寂。
萧奕珩的衣襟被扯得更松,露出心口处那一抹刺眼的疤痕。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