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海

莲花谷并非是山谷,而是萧奕珩命人将宫中的一处园林改建成的住处,园中修建了一方偌大的莲花池,里面种满了红、白两种颜色的莲花,因萧奕珩以灵力浇灌,那些莲花一年四季都盛放着,如今满池的荷叶已亭亭如盖,若有微风拂过,碧绿的浪潮徐徐铺开,其上点缀着红色和白色的莲瓣,红色娇艳似火,白色淡雅如玉。

子夜时分,夜幕笼罩着整个莲花谷,唯有寝殿内灯火如昼。

一室寂静,没有丝毫的声响,屋内挂满了红绸,那浮光跃金的囍字与一对龙凤花烛格外醒目,与萧奕珩身上的喜服交相辉映。

桌上静置着两杯合卺酒,他端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紧接着款款走向床榻。

离尘安静祥和地躺在榻上,他的脸色在大红喜服的映衬下尤为苍白,正是这抹苍白刺痛了萧奕珩的心。

白天抱着他行婚仪,拜天地,周遭人声鼎沸,如今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室寂静,那隐藏在萧奕珩内心深处的悲凉之感涌上心头,打得他猝不及防。

他二十一岁登基称帝,坐拥千里江山,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孤独是什么感觉,好像这三千光景,万般韶华皆握不住一丝,都是虚幻。

同样握不住的,还有眼前这个人。

萧奕珩端坐在榻边,伸出莹白的指节轻抚他的脸颊,眼眸低垂,低声呢喃道:“君如池中莲花,不染纤尘,莲花谷是我为你修建的住处,你可喜欢?”

就算得不到他的回应,萧奕珩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若我当初跟你回了瀛洲,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你不该救我。前世我欠你良多,本以为让你忘断前尘是最好的选择,没想到宿命又让你我二人纠缠在一起,为何会如此?为何历经两世都是同样的结局?”

萧奕珩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头仿佛被剜了一刀。

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倾下去,伏在离尘的身上,感受到了他冰冷的体温,心头那处伤口被牵扯得痛苦不堪。

萧奕珩哑着嗓子道:“离尘,是孤的错,你能不能再唤孤一声‘阿珩’?”

龙凤花烛映照着一室红绸。

话音落地良久,萧奕珩感受到了腰间流光佩散发出的灵力,他低头去看,竟发现流光佩中蕴含着皎洁的光,较之平时更耀眼。

这枚玉佩萧奕珩随身携带了十五载,从未遇到过此等情况,不由觉得奇怪。

他伸手握住流光佩,在感受到一股醇厚绵长的灵力之时,神识瞬间被吸入了另一方天地。

当萧奕珩缓缓睁开双眼时,看见的景象令他怔愣许久。

眼前仿佛是一处秘境,天地并非玄黄,而是冰蓝和天青两种颜色互相浸染,恍若仙境,正前方有一棵参天巨树,枝头缀满了冰蓝色的花叶,无数细长的枝条如垂柳一般摇曳,参差披拂。

萧奕珩所在意的并非是美景,而是那树下的人影。

他本想凑过去看个清楚,却不料那棵巨树之外竟有一道屏障,将他拦了个结实。

几乎是在一瞬间,萧奕珩便意识到了这是何处——离尘的心海。

而拦住他的屏障应该就是所谓的“禁制”。

萧奕珩正想着该不该运转灵力打破这禁制,流光佩就化作了一道白光闪现在他面前。

在萧奕珩困惑的注视下,流光佩竟化作了一片通体雪白的翎羽,散发着白色的光芒,随后那禁制也逐渐消散。

萧奕珩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何流光佩会化作翎羽?而禁制又为何突然消失?

萧奕珩顾不上这些,因为他心心念念的只有树下的人影。

那人静静地侧卧于树下,枕着粗壮的树根,眼眸微阖,仿佛睡着了一般,清俊的容颜好似白玉雕成,月白衣袍的薄纱像云一样在树下层层铺开,无数冰蓝色的花瓣飘落在上面,映衬着他沉静的模样,如梦似幻。

虽然这张脸与离尘一模一样,但萧奕珩一眼便认出他并非离尘,而是连澈。

萧奕珩心下一惊,想要去唤醒他,岂料那流光佩化作的翎羽竟先他一步飞到连澈面前,融入了他体内。

这一幕让萧奕珩百思不得其解,可来不及多想,周遭的景象迅速消散,接着他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无尽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光点,无限放大,最后展现在他眼前的是那些前世的记忆。

并非是从他九岁时开始,而是更遥远的千年以前——

瀛洲,倾云宫。

连澈端着一盘橘子经过回廊,轻轻推开了流霜殿的门。

彼时长临正伏在案前提笔写些什么,模样专注且认真,察觉到声响后抬眸朝他微微一笑:“连澈,你来了。”

“这几日你都不怎么出门,把自己关在殿中写些什么?”连澈在他身旁坐下,从容地问道。

长临执笔的手未曾停下,笑着应道:“没什么,我早先答应了一位朋友要为他编撰一部典籍,正赶工呢。”

连澈言简意赅道:“什么朋友?什么典籍?”

“是凡间的一位道士,你不认识,回头我带你见一见他,早先我在凡间游历名山大川的时候迷了路,多亏他为我指引,作为报答,我便答应赠予他一部详细记载妖魔鬼怪的典籍。”

连澈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他饱蘸墨水的毫端上,因问道:“那你想好此书叫什么名字了吗?”

长临轻轻勾起唇角,一字一句道:“妖魔异闻录。”

连澈剥了一个橘子,黄澄澄的橘瓣甚为诱人,他掰下一瓣伸手喂给长临,见他吃得不亦乐乎,遂轻声道:“名字起得不错,只是估计你要写好久。”

“是啊,内容太多太杂,需得费一番心思。”

“不过怎么最近忽然开始写这个了?以前没见你写。”

长临的笔墨顿了顿,他莞尔道:“我向来散漫,如今好不容易勤快一回,你这样说倒让我觉得用不着这么勤快。”

连澈忍俊不禁,不知说点什么好,便又往他嘴里塞一了瓣橘子,等他咽下去之后又塞了一瓣。

长临偏过头来看着他,那眼神清透如水,却又裹挟着一丝玩味:“我觉得,你在这里我无法集中精力。”

连澈没想到他想说的是这个,唇角噙着一抹轻浅的笑意:“那你写吧,我先走了。”说完便作势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攥住衣袂扯了回来。

长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言语间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我没让你走。”

“是么?可我让你心神不宁。”连澈眯着眼睛轻缓道。

长临不动声色地挥了挥衣袖,将那一叠白纸黑字全都收了起来,旋即将他扑倒在地。

一股清冷的檀香扑面而来,连澈还未说话就被他的吻封了唇,尝到了他口中丝丝缕缕的甜味,旋即抬手抚上他的脊背,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唇分之时因问道:“你身上还疼么?”

长临先是一愣,然后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低低地笑着:“还好。”

连澈静默了片刻,旋即翻了个身与他互换位置,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颊低头吻了下去,唇舌间辗转厮磨,细致得就像是在描摹一幅春雨图。

吻了许久过后,连澈那轻柔的声音落在他耳畔:“痛要跟我讲。”

长临此刻脑子里就像浆糊,哪里还接得上话,只觉身子一轻被拦腰抱起,眼前之景天旋地转,弹指间便躺在了榻上,而接下来的事自是不言而喻。

……

待**初歇,连澈那莹白如玉的指尖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轻声道:“长临,上次司命星君来找你做什么?”

长临还未完全回过神来,含糊道:“没什么,就是找我下棋。”

“是么?但我看你回来后脸色有点不对劲。”

“哪有?”

“也许是我想多了罢,但若有什么事你定要告诉我。”

“嗯。”长临应承过后便沉沉地睡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相当平静,司命星君没有再来倾云宫,而长临几乎每天都在编撰那本《妖魔异闻录》,有时是在流霜殿,有时觉得乏了就搬去琼华泽。

直到有一天长临提了一壶酒去找连澈,眼含笑意道:“今天天气不错,陪我喝点酒。”

连澈思考了片刻也没觉得这两句话有什么关联,因问道:“你那书写完了?”

“是啊,已经命人交给我那位朋友了。”

连澈未置一词,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酒杯,倾云宫里的琼浆玉液都是长临亲手酿的,比寻常的酒要多几分清冽,小酌怡情,多饮辄醉。

但今日的酒似乎更不寻常,连澈只饮了一杯便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他勉强能看清长临的面容,见他敛去了眼底的笑意,沉稳道:“连澈,我今日要去一趟九重天。”

长临的声音像来自渺远的天际,连澈听完只觉心头起了波澜,此刻困意袭来,眼前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他强撑着发出声音:“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只是让你睡一会儿罢了,没事的。”

“长临……你为何……”连澈意识到事态远比他想象中复杂,但此时又提不上力气,不知从何问起。

“我知道你有诸多疑惑,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醒了自会知晓,届时你想怎么骂我都行。”话音落地,长临便作势要起身。

连澈伸手想要拉住他,却只碰到了他的衣袂,因手上无力,那薄纱转瞬便滑走,指间空留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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