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见到他了. ]
贝琬点开手机屏幕,犹豫着打下这句话。
她凝视着聊天框许久,而后大拇指缓缓挪到确认上方。
发送。
做完这个动作,她缓慢地抬头。
黄昏的晚霞渲染了西边的云彩,不过东边的天空还是清亮一片。
聊天对面没反应,她也没等,退出了聊天界面。
然后在路边随手打了个车回学校。
回到寝室,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她的床铺窗帘还立着,其余的都只剩下一个木板。桌上的东西也都空了。只有靠近阳台那边她自己的桌子还有生活的痕迹。
今年她们大四下,室友都找好实习搬出去住了。
贝琬也在计划着搬出去,毕业设计已经提交,走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她准备先找个靠谱的实习再决定。
这几天贝琬一直在广投简历,基本上眼睛一睁开就在网上找实习岗,眼睛一闭脑海中也全是相关的实习要求。
有回应的只有今天这家,而且也只是个次抛、工价低得可怜的工作。
她拉开椅子,凳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寝室里格外明显。
终于完成一天的工作,她如释重负地坐下,拨弄着手机,滑过一条条惹人眼目的标题。
可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她只是机械地滑动手机屏幕,连点都不曾点进去过一次。
贝琬手托着腮,对着台灯光照着的灰尘出神。
书里说,缘分天定的说法都是胆小鬼退缩的托词。她也不算胆小,只是被无数次打开描摹字迹的手机号纸条已经褶皱,通讯上发了无数次的好友申请还是杳无音讯。
可能还是差了点缘分。在她还怀念在十八岁的蓝天白云的时候,他已经大步往前跑了。
不过她还是牢牢记得。
她定了定心神,按下台灯,拿出抽屉里的一叠稿子开始描画。
淡淡的铅笔稿绘出脑海中蓝图的雏形,再慢慢地添加细节。
不知怎么的,五年前的那份西服设计便又跃然纸上。只是先前只有一份草图,现在变成了一幅相对成熟的成品。
她没忍住在空白的脸上加了眉眼。还是熟悉的下垂眼尾,只是眼睑下拉带着厌世的冷漠感。她拿手指去触碰,指尖晕染了铅笔的痕迹,让他的眼下多了处灰色的模糊地带。
倒像是被气红了眼,却倔强得不肯落泪。
贝琬愣神了片刻,拿橡皮擦掉。
-
到半夜的时候,大概两三点。
贝琬被手机传来的消息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去够手机。
果然是乐礼回了的消息。
“叮咚”“叮咚”“叮咚”一声接一声。
她惺忪着睡眼去看。
第一条消息。
[琬琬。]
第二条消息。
[那很好呀!!!]
第三条。
【他还记不记得你?】
第四条。
【好好把握机会哦~*邪恶笑容】
【开心坏了吧。】
【哈哈哈。】
贝琬捧着手机看。
【应该不记得了。】
她笼统地回了一句。
此刻她隐约察觉到不对。
乐礼聊天回复的语气不对。
最近回复信息的时间也都集中在深夜。
酷爱双数的她回复的笑声竟然是三声。
尤其是。
第一句突兀地叫了她琬琬。
贝琬突然想起她们俩初中时候的暗号。
“如果你碰到困难,很难过的时候应该怎么办?”乐礼拉着在身后啪嗒啪嗒掉眼泪的贝琬。
“要坚强、要勇敢不要哭。”
“不对。
是要叫我的名字。”乐礼定定地看她。
在一个没有任何语境铺垫的情况下,这声琬琬倒像是求救的开头。贝琬疑心是自己的错觉,于是试探性地发【你在干嘛呢现在】
【在努力地学习。】
附图。
贝琬点开那张图,灯光大亮的24小时图书馆,面前是笔记本,书,资料,左右隔板,还有露出的一个手势“耶”。
看起来一切正常。没有一个细节出错。
非常符合乐礼内卷有野心的人生目标。
确实,乐礼的心思比她缜密太多,以至于她根本难以用细节推断。
只是有一点,贝琬比她擅长。
那就是不依靠逻辑做事。
贝琬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之后就关掉了聊天界面,打开旅程APP定了最早一班飞去A市的飞机,甬安飞A市时间哪怕在凌晨也贵得离谱,她咬牙买了票。
连夜收拾好一个背包,就打的士到了机场。
-
落地A市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贝琬驾轻就熟地找到出口出去,被慢慢从云层里探出头的太阳光晃了眼,眼前的东西都带了几个重影。
她来过这儿很多次。也逛过几次乐礼的学校。
——毕竟那是全国最好的学校,当仁不让作为A市的必去旅游打卡景点之一。
乐礼在几个月前就确认了保研名额,在本校保研。所以她一直住在学校宿舍,也没必要搬走。
不过她笃定乐礼不在学校。
贝琬背着包在学校周边的24小时图书室挨个找,把方圆几公里的图书室都找遍,也没对着图片找到。
她还是低估了大海捞针的难度。
早饭和午饭都没吃,贝琬饿得发慌。
只好先找个拉面馆吃饭。
她拿肩膀去推门,冷气从里边丝丝缕缕地冒出来。进去的一刹那,她从火重天跃入了冰重天。
点了菜单上最基础的一碗。
果然是上菜最快的。
上边漂浮了五分之一片牛肉,差点看不出来。狼吞虎咽了一大碗,硬是没唱出什么味道来,不过肚子饱了几分。
然后她就走出店门,继续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A市和甬安不一样,和延迁更不一样。
这边的街上店铺连成一串,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路上的人行色匆匆,穿着时髦的套装。偶尔路过陈旧些的小巷子,碰上的人也神态松弛些,只不过拿打量的眼神望她。
她就加紧了步伐,也变得行色匆匆。
只是贝琬没有目的地。
又绕了一下午。
最后她还是选择蹲在学校门口。
乐礼认出贝琬比贝琬找乐礼可能性更大。
这个方法显然有效得多。
“琬琬、你怎么在这里。”乐礼是从学校外的方向过来的,身上的衣服都是褶皱,看起来没换过。
她瞪大眼睛,惊讶地出声。
贝琬从花坛边起身,眼冒金星地借她的手稳住。
“找不到实习,顺便来你这儿玩两天。”贝琬可怜兮兮地开口。
乐礼扬起嘴角,“好啊,正好我最近有空,无聊得很。带你好好在A市逛逛。”
接下来几天,她们在A市玩得很爽。
最后一天的傍晚,贝琬坐着过山车向下俯冲下来的时候,感觉狂风袭面,心跳如雷。
乐礼在那一刻也撕心裂肺地喊,“都去死——”
她们感到畅快和自由。
撕裂出毕业坐标系象限的自由。
“你高三的时候说想要一点自由,现在呢?你自由了吗?”乐礼问贝琬。
她们坐在台阶上,一起啃着乐园的冰淇淋。
贝琬点头又摇头。
“我拿到想要的一点自由,但却渴望的更多。所以被很多东西捆住,又失去了那一点自由。”
乐礼笑着打岔,“你现在还文青起来了。”
“我只是觉得,不要犹豫着鱼和熊掌兼得。我现在想清楚了,我在想要自由的时候就追求自由,想要梦想的时候就追梦。
想要的,我去得到。”
乐礼抿着嘴不说话。
“你都不知道,我前几天线下突然碰上陈千库演出,演出结束又恰好碰上他出门,运气好得跟能中彩票一样。”贝琬谈起那天,语气里都是追星的兴奋。
“给你看照片。”贝琬晃了晃手机,翻出动态照片,傻傻地笑几声。
“同学变明星,花大几千追。你心态还蛮好的。”乐礼说。
“哎呀追星嘛,也算是我贫瘠生活里的精神食粮。空闲时间记得动动手指帮COOL点点赞哦。”
贝琬笑着。
“拿你没办法。”乐礼摊手,“他现在是飞黄腾达了,你说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想要什么就能得到。追梦也能够得到梦想,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哪有,他们也坐了几年冷板凳好不好。”贝琬反驳。
乐礼却摇头,“努力和结果成正比的事情太少,他能成功就已经说明比太多人幸运。
你实习的事怎么样了?”
贝琬总感觉她话里有话,不过还是被她转移开了话题。
“啊哦———defeat。”她叹气。
贝琬说着一边点开了手机,关闭静音模式。
“叮咚”“叮咚”“叮咚”…
一瞬之间,几十个未接电话弹了出来。
右上方的红点描着醒目的数字“33”。
贝琬被吓了一跳,嘟囔着,“被诈骗分子盯上了?还是我犯什么事儿了…”
乐礼探过头过来看。
“都是一个号码。回电一个看看。”
在她视线下,贝琬拨通了那个神秘电话。
嘟———嘟———嘟———
“喂。”贝琬开口,对面明显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她会回电。
然后对面清了清嗓子,一个浑厚的男音出现,“你好,请问是贝女士吗?”
“不是。”贝琬顿时挂了电话,偏过头对乐礼示意,“现在的诈骗分子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乐礼啧了声。
然后电话又没完没了地打过来。
她忍无可忍又接起,“不需要AI课程,不买房,不报班,不买保险。”
“呃,等等!原初公司!”
捕捉到熟悉的字眼,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您好,我们这边是原初公司,这边了解到您递交了实习申请,我司认为您的作品集很符合我司风格,请问什么时候能开始实习?”对方说了一大串都不带喘的。
她更怀疑了。
“谁啊。”乐礼在一旁问。
“说是原初,乐子乐队那个公司,要我实习。”她怀疑地皱眉。
“假的吧。”
“我也觉得。”
“别,真的我们是真的。请您于明天上午九点来我司大楼办理手续,如假包换,大大的真。”对方的语气好像让贝琬看到了他的职业假笑。
只是,这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可是我明天来不及诶。”贝琬小声对乐礼说。
“那就后天好吗贝女士?”对方却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可是后天是周末诶。”
一段沉默。
“女士,这边周末单休的哈。”
贝琬蹙紧了眉头,“那我…”还没来得及同意,对面好像传来了嘈杂的打断声。
“不过实习生双休是没问题的。”他改得迅速。
“那您来吗?”
“好的。感谢贵司能够给我这个机会。”她说。
“太好了!”贝琬听见对面欢呼的声音,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太、好、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