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鱼喝着喝着,寂蔺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她脸上,带着分外欣赏的慈爱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完美无瑕的作品。
林羡鱼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扯开话题:“师尊,恭喜师尊渡劫成功……您的修为应该更上一层楼了吧?”
先前剑宗的众人都说,她这位师尊只差最后一劫便能得道飞升,然后又闭关了这么许久,如今也该半步飞升了吧?
说实在的,林羡鱼总觉得这位师尊给她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看向她和孟师姐时,虽说眼睛在笑,却仿佛不达眼底,总之很像笑面虎。
她心里发虚。
寂蔺闻言,却也只是爽朗地一笑,没计较她的言不由衷,一双桃花眼笑得眯起:“为师没能攻破大关,让小鱼你失望了。”
林羡鱼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她原先以为,修真界里头,这种得道高人渡劫都一定多半成功,若是失败了也多半得命丧黄泉。
而她师尊看上去哪一个都不符合。
寂蔺轻轻地笑了一下:“为师渡劫失败了,选择随遇而安,干脆就不闭关了。总在那等洞天福地里一个人待着,真是憋闷极了。”
林羡鱼敷衍地笑:“那……那师尊你也别灰心,迟早有一天会成功的。”
孟婵云给林羡鱼拼命使眼色:“崇宁仙尊只是请你来喝酒的,小师妹你还是多喝一点吧。”
孟婵云又给林羡鱼的酒盅添满了酒,林羡鱼于是便又喝下了一被酒,寂蔺始终含笑看着她,林羡鱼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和孟婵云一起走出小竹峰时,林羡鱼才感觉到自己得以喘口气。
孟婵云心有余悸地对林羡鱼道:“小师妹,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林羡鱼不解,茫然地眨了眨眼:“孟师姐,你是指什么?”
孟婵云戳了戳她的脑袋,拉着她坐到小竹峰外的凉亭内,语重心长地道:“崇宁仙尊他为人很好,和气又没有架子,这是我们剑宗人人都知晓的事。只不过有一样心病,那便是他渡不破飞升前的最后一关,问心境。”
“算算时间,仙尊已经卡在这一步五百多年了。纵然仙尊面上不说,我们概都心知肚明,这是仙尊的痛处,不该在他跟前提前,你倒好,这次回来一见你师尊,就问起此事。”
说到这里,孟婵云忽而转向林羡鱼:“小师妹,你最近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和从前,都不大一样了呢?”
林羡鱼心虚至极,面上却不动声色,拐弯抹角地问:“师姐,你是说我哪里不一样?我大概是经历过生死劫,比从前更懂事了吧。”
林羡鱼露出笑颜,试图蒙混过关。
孟婵云看了她一阵,而后煞有介事地摇头道:“不对,小师妹,你和从前不一样,分明是比以前变得更随心所欲,更洒脱了。哪里懂事了?别暗戳戳地夸自己了。”
孟婵云道:“你从前因为体质特殊,被恶鬼搅得魂魄不宁,便觉得和我们亲近会连累我们倒霉,总是一个人埋头修炼。不过我和陆聆属于脸皮比较厚的,才能和你混熟起来。”
林羡鱼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这样啊。
孟婵云又补了一句:“然则你从前也不会在你师尊面前如此没规没据的,你在他面前分明拘谨得很。”
孟婵云只是随口一说,林羡鱼却听进了心里去。
说来也是奇怪,她继承了原身的全部记忆,可唯独关于这个师尊,她脑海中的记忆却很模糊,只是隐约觉得,师尊对她有再造之恩,她要对师尊尽孝道。
想不明白的事便先放一边吧,左右船到桥头自然直。
林羡鱼刚劝自己放宽心,陆聆便忽然从天而降,拿着两枚铭牌,分别丢给了林羡鱼和孟婵云。
陆聆喘了口气平复呼吸,他急急地道:“小师妹,清光长老让我提醒你,这个月你要是再不去修符咒课的话,他就要给你评一个不合格了。”
经陆聆提醒,林羡鱼脑海中的记忆再度复苏。
原来修真界的修士们也是需要上学听课的,每一名剑宗弟子,都有必修和选修的课程,每个月都得完成一定的课时,再进行月末考核。
如果课程的出勤率太低的话,也是会给授课长老留下糟糕印象的,若是结课时评分过低,就得在来年重修这一课。而且要是累计挂掉的课程太多,会从内门弟子降为外门弟子,外门弟子降为洒扫弟子,再次就直接逐出师门了。
这倒是很像他们大学的课程安排,不得不说,修真界的课程安排也还是挺科学的。
……才怪。
林羡鱼只想知道,为什么她穿越了还是逃不过上学的宿命!
悲愤归悲愤,她还是接过陆聆给她带的铭牌,和他们一同前往剑宗统一授课的地方,俯仰阁。
这名字是剑宗第三任掌门起的,寓意为,人生无论长短高下,不过在俯仰之间。大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味道在里头。
林羡鱼穿过回廊,顺着人群继续往里走,再次见到了昨天找她要师尊签名的两位师兄。
林羡鱼摸出来两本被揉的发皱的剑谱,递还给他们。
他们只是翻了一页,面上便露出狂喜的神情,仿佛手上拿着的不是一本平平无奇的剑谱,而是什么价值千金的稀世珍宝。
那师兄上前握住她的手,欣喜若狂地道:“小师妹你真是对我们太好了!”
林羡鱼摆摆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师兄们不用客气。”
然而那两位师兄仍然始终挂着明快的笑容,并且强行给林羡鱼塞了一大把糖块,然后便抱着剑谱急匆匆地跑了。
林羡鱼严重怀疑他们是要把剑谱带回去供起来,没准还会给剑谱上香。
林羡鱼被自己的猜想逗乐了,她剥开一块糖衣,吃了一颗糖,心情也被感染得好上许多。
到了教室里,孟婵云和陆聆与她不同路,陆聆只来得及和她说一句:“小师妹,你千万保重!”
那副表情,仿佛她已经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了。
林羡鱼不由得纳闷,难道这位清光长老,当真如此凶狠不近人情吗?
林羡鱼进了教室,便把师兄给她的糖果分给了室内的弟子们,大家异口同声地感谢小师妹。
只有三个弟子默不作声地缩在角落里,既不来领糖,也不和她打招呼。
原来正是上一次来她房中趁火打劫的那几位好师兄。
林羡鱼早都快忘了,于是走到陈栎跟前,也抓了一把糖放进他手中。
陈栎抖了一抖,规规矩矩地接过糖,似乎还有些别扭:“谢谢师……师妹。”
林羡鱼笑盈盈地道:“陈师兄客气了,我又不是什么记仇的性子。师兄不必这么紧张。”
林羡鱼语调温柔恳切,陈栎心中一缩,不免理解了为何宗门上下人人都喜欢这个小师妹。
然而,他一见到林羡鱼的笑容就发怵,实在是觉得这位小师妹看着柔柔弱弱的,打起人来那是拳拳到肉,他早已领教过了,实在不敢再生出什么心思来。
不过,看在这一把糖的份上,他想了想还是道:“小师妹,你先前因为身体缘故没来上过清光长老的一堂课,长老对你已经很有些意见了,你……还是小心为上。”
林羡鱼对自己能化敌为友自然是颇为舒心的,于是便也随口应道:“好的,我记下了。”
随着他们话音落下,俯仰阁外一处钟声响起,声音悠远绵长,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人的心上。
这是正式开始授课的标志。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清瘦的老人,精神矍铄,眼神炯炯有神,虽然一头白发,但是看着比某些年轻人还要有精神,只是面容严肃,看着就不好相与。
清光长老的目光中室内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在看见林羡鱼时目光一滞,旋即又仿佛没看见一般转开了视线。
清光长老手里没有带书,看着众人便开始讲授修真界符咒术发展的历史。
这长老讲课没什么不好,只一点,实在是太催眠了,林羡鱼在读书时就经常上课犯困,尤其是对上那些一大把年纪,又严厉又古板的老学究们,这样的课是非睡不可的。
林羡鱼努力维持清醒,然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阖上了,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间,台上的清光长老忽然拍案而起,厉声道:“诸位,你们都是我剑宗的栋梁,修真界的楷模,不妨说说,你们为何修行!”
林羡鱼立刻被这股声音给震醒了,规规矩矩地恢复了端正的坐姿,不就是装样子听课吗,她再擅长不过了。
然后她身边的弟子一个个被点起来,如实回答了自己的志向。
长老点到她身后的一个弟子时,那人正义凛然而又义正辞严地道:“回长老,晚辈平生夙愿便是荡清妖邪,匡扶正义,愿为此献绵薄之力,不负此生。”
清光长老难得露出了赞赏的眼神,终于不经意地点起了林羡鱼:“你来说说,你为何要入我无量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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