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重新来到燕子沟的山壁上,一阵潮湿的腥风从洞中传来,其间夹杂着烟油的焦臭味,墓道深处依旧有着零散的石棺,且大多已被打开。

厌竹一个一个的搜寻着,虽然知道会一无所获,还是不愿意错过。

她想要知道父母在哪,想要知道他们的死因,可内心深处对他们却有种淡淡的陌生感。

因为她从小在仙姑洞长大,养恩大于生恩,对师姐妹的感情要比梦中的记忆深刻得多。

其实知道自己来自何处,又如何呢,往后终究还是要孑然一身,过着无欲无求的生活。

她抚摸那些被撬开的棺盖,用手指辨认着那些遥远的刻字,身上突然起了些久违的战栗,有种隐隐而来的宿命之感,好像探知到了自己以后的魂归之地。

她小时候跟师姐妹在淮风谷游玩,笑闹间,每个人都为自己找了一个归隐之处。

她找的那处地方,几簇竹子围着一片竹兰盛开的湿地,溪水潺潺,落英簌簌。

师姐妹嫌她找的地方不好,太过潮湿阴冷,她却不以为然。可现在暗思起来,这里似乎较之那里更加难以安眠。

纵然有这么多族人相陪,还是那么孤单寂寞。淮风谷广阔无垠,山明水清,可只要站在山巅,就觉得所见之地都是属于自己的。

而这里,她只能像渺小的蛊虫一样,无人祭拜问寻。

深处幽幽传来的叫喊声,打破了她的思绪。

那寻着声音愈发往里走去,很快穿过溶洞来到了上次所困之地。

落燕峰前,昔时的楼阁眨眼间就变得萧索颓败,天坑上白幕遮顶,日光铺地,全然没有了夜晚的诡谲之气。

细碎的人声从石柱中裹缚的牢笼中传来,不需太过上前就能感知到那种沉闷恶心的秽然之气。

几个私卫知道她的身份,没有刻意伪装隐藏,只拿目光当做围栏阻隔着她的去路。

她远远地站了一会儿,把目光投向四面的峭壁,燕巢尚还筑在其间,没有了蛊虫喂食的燕子们,似乎也没有了往常的活力。

偶尔几只从天幕上划过,很快就隐入了岩石缝隙之间。

那些血盏有驻颜的功效,是江湖上人人趋之若鹜的良药,然而此时的平静,却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召。

厌竹也不知该做什么,其实知道真相的人,不止那老妪一个,天悬掌门是肇事者,必然所知甚多。但如今他是生是死,身在何处,自己又如何得知呢。

或许她可以用那个不能称为把柄的把柄,去向萧雯询问一二。

夜幕降临,归燕谷中,燕子纷纷归来,像一张撒落的黑网,不管是老燕还是雏燕都能很快觅知自己的栖息之地。

厌竹避到了石下,在四处渐起的火光中,依旧安静的站着,观察着。

这些燕子似乎有些焦躁,不愿意停驻在巢穴中,而是不断在洞口徘徊不定。

牢笼打开,几具尸体被人抬了出来,往墓道中送去,一群燕子随后也呼哗哗全飞进洞中。

厌竹顺着他们的背影看去,隐隐有种不详之感。

她抬步跟了上去。

然而还未走两步,有人便阻拦在了身前。

一身黑衣的萧雯,脸色漠然:“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厌竹眨了眨眼睛:“我可不是这么晚才来。”

“你若是喜欢这里。”萧雯反手抽出腰间的刀柄,斜斜的置于腿边,手上的动作没有没什么肃杀之气,但无形中给人一种压力:“可以让他们单独找一间密室,我也可以像养燕子一样,养着你。”

末了那个字,她凑了过来,浅浅的气息把耳鬓的发丝吹拂起来。

厌竹冷笑一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像是要把隐忍的情绪全然发泄而出:“萧小姐,你要养这些血盏做什么我无意置喙,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出于道义回答我。”

“道义?”萧雯绕着她慢慢行到身后,在厌竹背上敷起一片阴凉:“什么时候邪教妖人也讲究道义了。”

厌竹知道她对自己的厌恶,不过她现在有权更加厌恶她:“天悬派掌门现在身在何处?”

萧雯忽而贴近了她,抬鄂示意她看那绕着石柱峰纷飞的燕子:“不是到处都是么,慢慢找吧。”

“你……”厌竹有些气结。

萧雯冷嗤:“你为什么对天悬派掌门这么感兴趣?还有你曾经告诉我有所知天悬一派来历的知情人,那人现在在哪?出于道义,你也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厌竹低了头,微愣了稍时,继而旋身往洞腹中走去。

既然她不告诉她天悬派掌门在哪,她自然也不会吐露实情。

萧雯并没有上前阻拦,看着她的背影溶入洞道那深邃的黑暗之中,这才转过头看向天幕上那些纷乱的燕子。

燕子的低鸣中夹杂着天悬徒众濒死的低吟,实在是让人心绪和缓的良药呢。

“你如果真对你的身世那么好奇,为什么偏偏来缠着我,你的师父比我知道得多,你既是她的徒儿,就该问她去。”

当她再次来到山间脚店时,老妪这般下了逐客令。

厌竹轻笑:“前辈是怕我报复?”

老妪怒道:“我既没杀你父母,又不是害你族人消亡的元凶,我为什么怕抱复?”

厌竹转头打量着那门前蹲着的男人,手中的青叶剑欲欲而出:“你既然不是凶手,为什么不愿告诉我实情,你要去守墓,焉知不是心虚,你若不想你儿子时时有性命之忧,就赶紧把所知道的告诉我。妖人毒妇可没那么多的耐心跟你纠缠。”

“你以为我守墓是为着你的族人?”老妪一脸戏谑之色。

厌竹实在是不想再耗下去了,她拖着伤重未愈之躯往返,为了这事已经有些疲惫不堪:“是为了天悬掌门么?怎么?你这么情深意重不如陪他去死。”

老妪语塞,脸上赤紫交加。

厌竹心下喜恶参半,为着抓着她的痛处而略带兴意:“我要是天悬掌门,若是得了这返颜的仙药,也必得弃了你这色衰之妇。”

话音刚落,几支筷子凌空而来,直袭面门。厌竹眼快手急一挥青叶剑,把它们全部断于脚下。

胸口微跳,她轻咬舌尖,压住有些翻腾的气血。

她一步一步缓缓往后退去:“前辈,我可是最后一次叫你前辈了,不要敬酒不吃。”

说完这话,她脚下化做游蛇之步,急退,然后侧头转身,把那门前的男人挟住后领,一把提溜至身前,青叶剑锋横于他的颈侧,脸上恨意凸显:“非要吃罚酒。”

老妪伸手大叫,目眦欲裂:“放开他。”

“我也想放啊。”厌竹咬牙斥道:“你非要浪费我的时间,我几次三番对你以礼相待,你偏要做谜语人。耍我很好玩么,一个无父无母的人,你希望我留什么后路?”

老妪胸口起伏,看着儿子脖侧渐渐滴下的血渍,缓缓坐倒在长凳上。

厌竹手上力气不减,气涌之下,内力开始消褪,但她不敢表现出分毫:“我等着你的故事呢。”

柳杨镇,客栈内。

“她在那脚店做什么?”萧雯听着私卫的密报,一脸烦躁。

朝雨附耳说了几句,她听完翻了个白眼:“你是说,她是什么守燕人的后代。”

朝雨点了点头。

萧雯喝了口茶,手指敲了敲桌面:“你该帮我看看挽青去哪疯了,而不是去留意一个妖女的出处。”

朝雨低头退至身后,不敢再多说一句。

萧雯站起身,理了理臂间护腕的甲片,漫不经心道:“说起来,挽青去哪了?”

朝雨道:“和卫真道长在乱花坞赏花。”

“什么花,赏了这么久还赏不完,明天就去把那里的草全都除了吧。”

晚间。

厌竹回到房间,把头上的帷帽卸下,额上的细汗瞬间被夜风吹干了。她看向窗外乱战的枝叶,感受着春雨将来的清凉。

平日里极爱聒噪的顾挽青没了踪影,书案上只余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舌在琉璃罩里乱窜,好像风无处不在。

厌竹以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那火光。

有了千丝蛊的掣肘,她近来好像很愿意静下心来行事了。

风扬着她的发丝在书页上飞舞,她能在火光的阴影中看到自己睫毛的弧度。

她觉得自己恍惚回到了修竹居的窗前,门外细雨霏霏,门内独留她想着心事。满院的竹叶乱如雪片,森森的竹枝层层把她包裹起来。

她的整个二十年华都留在了那里。

门喑哑而开。

练武养就的敏锐神经让她顷刻感知到了稀碎的步子。

但她依旧未动,只淡淡问道:“你回来了?”

来人轻轻来到她身旁,颀长的阴影投在桌面上。

厌竹眼神斜睨过去,唇上勾出嘲色:“今日又有什么开心事么?”

来人轻笑,声色清灵,瞬息被风吹得乱了。厌竹一时未反应过来,微微侧过脸去,只看到身旁一片黛色的衣角。

她继续转过头望着火光:“看来卫真道长又说了不少甜言蜜语,你大可以说来我听听。”

反正她现在无所事事,为了冲淡那些真相带来的沉重,不妨听些笑话。

“他说。”来人俯下头,唇贴于她耳际:“他说你真美。”

厌竹眼神一戾,猛地转过头去。

恰看到萧雯带着满脸的笑意直起身来。

两个人对峙良久,厌竹偏头莞尔道:“卫真道长还真是会讨人欢心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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