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福纹靴子轻轻点地,在春亭心中犹如巨石滚落。春亭情急之下呜呜咽咽,哭的更加可怜。
林寒溪这次是真的有些心疼了,忙道:“王爷说笑,一个小哑巴,长公主府哪有他的立足之地。”
“那林府,就有他的栖身理由了?”
怎么又绕回来了?
林寒溪知道周钧安眼中怕是容不下春亭,可是答应了春亭留在林府,她又不想食言。
看着她左右为难的样子,周钧安咬了咬牙,意识到自己今日实在有些小人行径了,于是道:“既然都送金银玉器,那你与众不同一些不就惹人注意了?”
说得轻巧,从与魏女官筹办生辰宴以来,林寒溪真正意识到长公主府中的奢华。原本备的那些生辰礼,连她全都看不上了。更不要说六月送出去,恐怕要惹人笑话了。
谁家用一千只鹌鹑的舌头做一道菜?谁家几十万牡丹从府门口延伸至花园?
长公主家。
周钧安朝她晃了晃茶壶,“空了。”
林寒溪忙道:“春亭,去换茶。”
春亭应声去了,周钧安佯装不知她是借此机会将人遣走。
屋中只剩他们两个,说话也方便些。
林寒溪松了神色,“早就听说六王爷接管了英武卫,还未恭喜王爷呢。”
周钧安伸手,林寒溪不明所以。
“升迁礼,雁城没有这个规矩吗?”
林寒溪本来是想打个圆场,缓和一下气氛,谁知道堂堂王爷竟然伸手朝自己要礼物。
林寒溪正想着库里有什么做升迁礼合适的,周钧安已然站起身来,“我想好你送我什么了。”
嗯?不对吧?不应该是看我有什么吗?
不管对不对,林寒溪已然被周钧安抱到了马上。
二人同乘一骑,打马出城而去。
林芝急急追出府去,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手中的斗篷已无用处。
橘红色的光芒铺满了京郊林子,繁密枝桠中漏下来的温暖,却丝毫打动不了周钧安怀里的林寒溪。
她身上出乎意料地冷,仿佛她在用自己的身体养着一块寒冰,怪不得炎炎夏日穿得与秋日无异。
想来,可能是几年前的重病留下的病根。
白皙的脖子,露出与耳边坠子相称的冷青色。
周钧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缰绳,怀中的人一身僵硬一言不发。
“这么怕我?”周钧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青玉坠子似乎都被气息扬了起来。
“这么怕我还总来招惹我?还说要帮我夺皇位?”语气中并没有谴责,却有些探寻和玩味。
怎么回事?
林寒溪记得芸娘说周钧安并无相好,怎么感觉和她一样,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老手呢?
若是自己对身后这人的脾性拿捏有误,以后的事情恐怕不太好办。
林寒溪微微侧头,“好饭不怕晚,殿下莫要心急。毕竟,兔子急了才咬人。”
周钧安的气息更近了,似乎就在她耳畔,“我等着你。”
“寒溪定不负所望。”
周钧安左右手环围住林寒溪,拉着马往密林深处走去。
“为什么帮他?你应该,不会做无用之事。还是说那个小子,有什么我查不到的东西?”
竟然还在吃醋,言语中告诉林寒溪他早已经将人查了个清楚。
林寒溪看着越来越重的夕阳,似乎陷入了回忆。
“他是为了救他姐姐才进**楼,一拿到我的金条就为自己赎了身,哪怕被毒成哑巴也要离开。”
“可怜他?”
林寒溪摇了摇头,“也不全是吧,毕竟生的实在不错。”
周钧安猛地一拉缰绳,黑马前蹄高高扬起。林寒溪下意识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背,冰凉柔软的触感让他心神一震。
只是那么一瞬,林寒溪就松了手,无可奈何地笑道:“王爷如此行事,会让寒溪误会。”
周钧安倒是丝毫不掩藏,“不必误会。”
“就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林寒溪没忍住提高了音调。
周钧安被她少有的失态逗乐了,“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但是,王爷就那么说出来了?”她还以为周钧安是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的主,谁知道这么主动?
“心悦姑娘,不让姑娘知道,难道等着别人将你的心占据再后悔莫及?”
林寒溪觉得周钧安说的实在是可怜可悲,“倒也并无此意......”
马蹄声声,在夜色降临的密林中甚为明显,林寒溪少有的闭了嘴。
“我知道,你现在是在利用我,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无妨,你去做,我在后面给你做后盾。”
连祖母都对自己要做的事情三令五申,林寒溪想不到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上京城,在一个平常夏日的傍晚,会有人全力支持自己的所作所为。
此情此景,林寒溪实在问不出,那句话。
若我要杀的,是你的手足兄弟呢?又或者,是九五至尊之位呢?
她也不敢赌自己此时在周钧安心中的分量。
不到一个月,让一个男子对自己全然交付,林寒溪自认没有这个本事。
但是这并不能阻碍自己,利用他现有的真心。
他看不到她胜券在握的神情,还以为自己说的太过郑重,把怀中人吓到了,于是故作轻松道:“我一直想问,你的衣裙从不重样,为何耳边青玉坠子从来不换?”
“因为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我的。”
“此生不敢忘。”
周钧安手中缰绳又是一紧,却及时控制好力道,没有再引起林寒溪的恐慌。
“王爷不好奇是谁吗?”
“不管是谁,都已成过往。人是要向前看的,寒溪。你的过往,我无法参与,无法改变,无法替代。我求的,是你的将来。”
将来?
将来我会杀掉你的手足,做地狱修罗,做复仇阎王,做浴血恶魔。
偏偏不会做,未来的六王妃。
更何况,世间之人多薄情,林寒溪从未想过将自己的心思只放在一个男人身上。
虽说爱花人只赏不折,但是林寒溪就像天生的恶种,毁灭才让她着迷。
将所有灿烂的花折下来,看他们瞬间的芳华。
将所有璀璨的星打下来,看他们消逝的苦楚。
那才是林寒溪的作风。
她心中冷冷地想着,脸上却是周钧安少见的温柔。
“那就要看六殿下的本事了。”
周钧安爽朗一笑,两人一马疾驰在夕阳下。
“定不负你所望!”
林寒溪本来是想请周钧安在林府用晚饭的,但是在府门口看见林芝的神情,就知道不妙。
林芝有事情要禀报,需要将周钧安支开。
周钧安下了马,右手抚过她的蝴蝶骨,左手揽过膝窝,将人稳稳当当放在地上,看着她的眼睛道:“今日闹了一场,寒溪别放在心上。”
之前还是林姑娘,林家主,两人跑了回马,就变成了寒溪。在场的下人都听出了两人关系的微妙进展,若不是周钧安在场,怕是早就交头接耳起来。
林寒溪笑了:“王爷是王爷,做什么,寒溪都该受着。今日天色已晚,就不留王爷了,改日定将升迁礼双手奉上。”
也不管周钧安什么反应,林寒溪已经行礼送客了。
周钧安知道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林寒溪未必能全然明白其中的分量,但是他不着急。
来日方长。
看着周钧安打马离开,王府侍卫簇拥着离去,林寒溪转了神色,回神道:“出什么事了?”
林芝遣散下人,与林寒溪边入府边说。
“雁城来消息,六王府的人去查姑娘了。”
林寒溪脚步一顿,她早想到了,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看来自己上赶着帮他破案还是太心急了。
“查到什么?”
“大致与外面知道的无异。但是探子找到了当年为夫人诊病的齐大夫,所以知道了夫人是癫狂而死的。沈公子多年未曾找到,王爷只怕也知道了。”
说通了。
林寒溪本就觉得周钧安今日这一番兴师问罪实在突然,原来是知道了沈岸的存在。而在郊外,周钧安言语中透露出他早已经知道春亭的底细,那么当街那一幕恐怕他也在场。
“齐大夫呢?”
“父亲已经处理了,不会有差错,请姑娘放心。”
“当时祖母给了他两袋金子,还送他女儿好些嫁妆,嫁的好不风光。没想到不过几年,就不将我林家放在眼里。沈岸的事情,是谁说的?”
“原在老宅侍弄花草的福老头,他不中用了,估计是给家里人留些银两。”
林寒溪走到上房前站定,“跟他说会帮他把孙子养大,让他好好上路吧。”
“是。”
上次周钧实没有在金玉满堂找到林寒溪,转头就钻进了**楼,脏了几个清倌人。
虽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但是吃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偏巧林寒溪还是唯一一个和六弟一起出现过的女子。
他实在不能不放在心上,于是借着母妃的名义,到了长公主府。
四殿下周钧实此刻正坐在长公主府的正堂下,和长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也难为静妃还记着我,下月生辰宴,可一定要陪你母妃来看看我啊。”长公主瞥了一眼魏凌波怀中的和田玉观音像,笑得更加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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