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钧安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和我那个无人证明的身世有关。每一次我想问的时候,看见母妃悲伤的神情,我都问不出口。”
你是怕问出来,对皇贵妃是一种深深的羞辱吧。而这种事,又不能去问皇帝,这无疑将绿帽子悬在皇帝头上问他要不要。
“当年宫中的老人,也无人知晓内情吗?”
“除了父皇身边的大珰魏岗锦,全部处死了。”
周钧安不想说这件事,看到她枕边的一本书:“我在沐浴的时候,你在看《东泊文选》?”
林寒溪点了点头,“很有意思,文风犀利圆滑,很少有人能将这两者结合得这么好。”
见她起了聊天的兴致,周钧安于是说道:“你知道东泊是谁吗?”
林寒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翘了翘嘴角,然后迅速落下,扭过头来看着他,“是谁?”
“如今的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何松音,莫雨入狱之后被提拔上来的。”
她好像第一次听见何松音的名字,“竟然是朝廷官员,那怪不得对朝政如此熟悉。不过,你下了朝连朝服都没换,就是一直在忙南下查案的事情吧?”
“对,因为我不懂堤坝,所以要找懂的人,而且是懂并敢说的人。”
林寒溪道:“若是我,就要找懂,敢说并且和工部尚书或者四殿下有仇的人,这样的人做起事来不遗余力,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工部有这样的人吗?”
她点名说的工部,而不是朝中。
周钧安看了她一眼,道:“有,说来也巧,就是何东泊何松音。他去年就在原州任职,对堤坝重建事宜很是熟悉,年初才调任上京,在上京没什么根基。而且我上次去工部查档,就发现此人做事干脆利落很有条理。下午已经拿到了文书,明日就出发。”
看来是通知得急,加上下了大雨,何松音还要收拾行囊,才来不及和自己打声招呼。
不过从周钧安这边听到消息,也是一样的。
“我还去太医院找了晓医士,她答应随行。洪灾之后常有疫病,若能早些防范,就能少死些人。”
林寒溪倒是没想到他会找晓惠灵,于是试探性问道:“你们一群男人,找个女子随行,晓医士多有不便吧。”
“其实原本是去找杭秋明的,能离开上京不受承国公的惩罚,他求之不得。同时,他还向我推荐了晓医士。晓医士虽然在太医院中品级不高,但是医术有目共睹。我原本也觉得山高路远太过辛苦,但是晓医士听了之后立马答应了。有能人相助,我自然求之不得,况且晓医士还会骑马......”
“骑马?你们要骑马去原州?”
“寒溪,你应该知道,这次南下我们都是提着脑袋去的,一路的截杀不会少。如果车马前行恐怕引人注目,不好隐藏。所以我安排的人虽不多,但是都是个中好手......”
“可是晓医士不会武,实在太过危险了。”周钧安知道林寒溪在长公主府与晓医士素来交好,因此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焦急别有原因。
“放心,我会让风池照海保护晓医士的。”周钧安见林寒溪还是担心,于是打包票,“我怎么回来,晓医士怎么回来,我保证,好不好?”
林寒溪没有说话转回头去,背对着周钧安。周钧安左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使得两具身体完美贴合不留缝隙。
怀中人发丝含香,身躯娇柔,没有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忍得住。
他将半张脸埋进了林寒溪的墨发之中深深吸了一口,“寒溪,谈完正事了,该谈谈我们的事了。”
“我们?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我的革带,还在你床上呢。”
周钧安的手不规矩地向下探去,林寒溪不由自主地扬了扬脖子,哼了一声。
“好......我给你......”
“啊!”林寒溪蹙了眉头,眼睛里都是怒意。
“周钧安,你属狗的吗?!”
她侧头去看自己肩上一圈分明的渗着血的牙印,不敢相信这是堂堂六殿下做的事情。
周钧安却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奇怪或者错误的事情,反而凑着微弱的烛光欣赏起自己的杰作来。
“此去少则一月,多则数月。不在你身上留点什么,我怕我回来了你就不认账了。”周钧安活像一个送丈夫入青楼的小娘子般惶惶不安,眼睛里却是玩味的笑意。
林寒溪起了逆反的心理,“哪怕是很难如你的意了,牙印而已又不是伤筋动骨需要养个数月的。怕是没几天就要结痂,顶多痛那么几天让我恨你那么几天。”
周钧安的热气打在她的耳畔,“恨几天也是好的,记得就是好的。”
更何况,周钧安的牙印咬的很是位置,恰好可以被衣衫遮盖住,稍稍扒拉一下就能显露出来,而且若有大动作就会牵扯到,很难忽略它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林寒溪的疤痕体质,会让这一圈牙印在她身上永存。
他也很想做一个大度从容的男人,但是在林寒溪这里这都是妄想。
她就像指缝间的流沙,稍不注意就溜个精光。
“你这个......”
话音未落,最后一盏灯熄灭,周钧安的吻如同黑夜一般将林寒溪笼罩其中。
不得逃脱。
林寒溪醒来的时候,周钧安已经离开多时了。
素鸢看着林寒溪餍足的神情,心想六殿下还真是不一般,能在林宅留宿。
春亭给林寒溪穿衣服的时候,肩膀上的牙印刺痛了他的眼睛,指尖一颤触到了林寒溪冰冷的肌肤。
林寒溪被男子灼热的体温吓了一跳,回头问他:“你起了热?”
素鸢本在收拾妆匣,闻言道:“若是病了,可叫大夫来瞧,不能拖着,也不能传给姑娘的。”
林寒溪轻易不生病,一生病就搞得府上人仰马翻的,他们都怕极了。
春亭十分不好意思地退下了,回到自己房中,眼前却还是那一圈主人是谁十分明显的牙印。
昨天林寒溪肩上还什么都没有,周钧安一来就有了。
他靠在门上,垂眸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雨一天一夜,街道积水还未退去,但是城外的粥棚已经搭的差不多,晌午应该就可以开始施粥了。
“小蜻蜓派人来回话,花柒无人照料,可不可以带回府里,等施粥过去再送回言苍斋。”
林寒溪疑惑:“怎么会无人照料?不是交给含蕊了吗?”
素鸢道:“含蕊去了城外施粥,是她主动要去的,我估摸着是想到自己和妹妹当年的不易了吧。”
三年前,林寒溪独自南下去巡查铺子,与在原州任地方小官的何松音相约见面。一番寒暄之后,何松音对自己这个小师妹敞开了心扉,诉了苦水。
不久前,他打算从人牙子手里买个丫鬟仆人。谁知要的钱财实在太多,俸禄勉强糊口的他拿不出来。
百般郁闷往家里走的时候,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乞丐被酒楼拿棍棒追着打。他于心不忍就将准备买仆人的钱付给了酒楼,让两个乞丐以后小心些。
谁知道那两个乞丐一路跟他到家,跪下来给他磕头。
就这样,两个乞丐成了他家的两个小丫鬟,大的叫含蕊年十八,小的叫玉罗年十二。
原本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他有了丫鬟,丫鬟有了栖身之处。
可是就在一个月前,何松音带着玉罗出去买花灯,玉罗丢了。
何松音和含蕊发动左邻右舍找了三天,报了案,至今都没有找到。如今两人在家中枯坐相对,有苦难言。
言语间,林寒溪能感觉到何松音对含蕊有爱慕之情。只是这爱慕还没长成,就出了玉罗这事。
林寒溪于是将含蕊带回了雁城林家,不让两人相见,以免想起伤心事。
但是含蕊从未放弃过寻找自己的妹妹,她进了林家,逐渐意识到林家力量的庞大,求林寒溪出手寻找玉罗。
看着为了妹妹以泪洗面不成个人样的含蕊,向来不管闲事的林寒溪动了恻隐之心,应承了下来。
一查就是三年,查到了四王府。
但是只能查到玉罗被拐进了四王府,自此杳无音讯了。
近几日,鸿胪寺卿有些焦头烂额。
一方面西域楼兰使臣即将入京,一堆事务等着处理,一方面他的小儿子已经失踪五天了,家人寻找多日都未果。
偏偏还不能报案。
成沐瑶得了消息,打发家中儿女午睡之后,才急急回了娘家。
下人刚把门关好,成沐瑶紧绷的脸庞陡然裂开:“怎么好几天了才让人给我传信?要不是明轩明珠吵着要见舅舅,父亲母亲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成夫人满面愁容,哭了几天眼泪都没有了,伸出手对着身旁的成大人成浩迎道:“我早说要报官,说不定逸儿早就找到了!”
成浩迎也知道自己错失了找回儿子的良机,但是一家之主岂容一个妇人指着鼻子骂,自己的妻子也不行。
他拍案而起:“够了!整日哭哭啼啼,能把逸儿哭回来不成?你一个不小心,再把逸儿哭死!”
成夫人先是被自家郎君冰冷恶毒的语言打得失去了思考能力,随即站起身来举起双拳捶打起来:“你个没良心的乌鸦嘴!咒我儿子早死!我怎么这么命苦,摊上你们这一对父子啊!”
言罢就旁若无人地号丧起来,成沐瑶看着屋外影影绰绰的人影,心想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也不怪自己轻易不想回娘家。
成沐瑶先把老两口拉开,分两边坐了,哄着母亲喝了茶,见二老都平复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才道:“逸儿是何时失踪的?身旁的小福子没跟着吗?”
哭闹有什么用,早些想办法寻回弟弟才是。
成浩迎硬邦邦道:“五日前,逸儿说是要参加诗会,早上便出了府,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吃了晚饭,小福子才回来说,逸儿吃醉了酒,今天就歇在得意楼了。往日也不是没有这样过,我便没当回事,忙让他回去照顾逸儿。”
弟弟什么性子,成沐瑶心里清楚得很,什么诗会,也就父亲母亲会相信。
成沐瑶皱眉道:“只有小福子一个人跟在逸儿身边?他不过顶替了小邓子一个月,父亲就这样将弟弟交给他一个人照料?心也忒大了些。”
“那能怪得了你父亲吗?你弟弟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全凭自己心意。把随身的小邓子小圆子都打发出去了,只让小福子跟着。小福子虽说跟在逸儿身边不过一个月,可是到底在府中做了两年事,人也是稳当的。”
成夫人总是这样,先前自己对丈夫又打又骂,可是要是听到别人说自家丈夫的不是,总是愤愤不平出言相护,哪怕是自己的女儿。
成沐瑶已经无心去指摘自己的父母,“然后呢?然后就找不到弟弟了?”
成浩迎道:“第二日,还不见逸儿回来,我让下人去得意楼找,谁知道得意楼说逸儿那晚压根没出现过!我这才知道逸儿不见了,诗社茶楼酒馆,我全派人找过了,都说没见过!”
成沐瑶心下一沉,弟弟到底去了哪里,竟然从得意楼开始就是说谎。
成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颤着嘴唇,“不会是六年前......那伙人又来了吧?”
这话说的成浩迎父女心中都很害怕,但是成沐瑶还比较清醒。
“弟弟不是小孩子了,这么一个大人掳走不可能没有动静,更何况身边还有小福子。再说,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们应该做什么,才能将弟弟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我直觉不是他们。”
想到弟弟的前科,成沐瑶心中已经有了五六分猜测。
“上京城的赌坊,父亲可都派人找过了?”
成浩迎支支吾吾,没有说话,成夫人又要发飙被女儿一把按下。
“弟弟十有**赌瘾又犯,不知道钻到哪家赌坊无法无天去了,父亲为何不让下人去找?”
成大人见瞒不住,道:“沐瑶你不知道,前些日子不少赌坊出了命案。圣上便准了六殿下的提议,下令由刑部和五军都督府安排人入驻到了大大小小的赌坊。若是派人去找,是瞒不住消息的。恐怕不出半日,上京城就要知道成家小儿子深陷赌博了。贤婿本就不喜逸儿,在国子监也是爱答不理。若是出了这事,你弟弟的仕途就更加艰难了,你在夫家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成沐瑶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父亲,你糊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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