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终是逃脱不了乔蓁的魔掌的。因她不守承诺,明明答应给乔蓁讲个痛快的,却临阵脱逃,还连同乔本业来骗乔蓁,于是清风被迫签下不平等条约。
乔蓁说她也不勉强她,可以不用她讲,但是她一定要写出来,只要一天写一章就行,当然多写她也不介意。
写出来之后大家还可以传阅,就不用聚在一起听她讲,有时候有的人还听不到。
第一日,清风写了一份送过去,这一份还是她废了许多纸和墨才写好的。乔蓁看着这一手字,觉得眼睛受到了污染,为什么清风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写的字这么惨不忍睹?
第二日,清风又写了一份过去,但是却是有的字缺胳膊少腿,看着也不像是用毛笔写的。乔蓁觉得自己眼睛再次受到伤害,这都是些什么字?清风也不想啊,她用不惯毛笔字,干脆找了跟鹅毛,坐了支鹅毛笔,一写顺就写成现代的字体了。
第三日,清风再次送过去一份。乔蓁直接放在哪里不看了,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清风,我觉得你还是练字吧。”
“啊?”其实清风觉得自己毛笔字写的还挺不错的?至少不像电视剧里女主角那样写的歪七扭八的,至少挺整齐的?
清风想的挺好,然而她那笔字在别人眼中就如同稚儿写的一样,软弱无力,毫无风骨。
清风在暗部的时候光学习其他的了,而且他们这批孩子也没有强加要求学习写字,只要会认就行,是以清风虽然认识繁体字,但是你让她写那就是一言难尽了。
“行,明儿我就找本字帖来练。”
“爹书房里就有,我的字就是上爹的书房找的字帖练的。你可以去爹的书房找找看。”
“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去。”
清风被允许自由出入乔本业的书房,因为她时常会找些书来读,乔本业干脆就让她想找什么自己过来找就好了。
反正书房也没有什么重要东西,那些贵重字画,书籍清风也懂得,乔本业也不怕弄坏了。
清风之前没想过练字,因此来书房时并没有仔细观察过墙上的字画,现在有了想法,便仔细看了起来。
她不会写字却识字。
看了一圈,但其中她觉得最好看就是当中的那幅字。
只是简单的四个字“抱诚守真”,朴实无华却兼纳乾坤。
“清风?怎么一直站在这里不动?是又要找什么书来看吗?”乔本业和老关一起进来。
清风侧头看向乔本业和老关,同时伸手指向中间那幅字,“先生,关叔,这幅字是谁写的?”
乔本业问道,“怎么了,这幅字有问题?”
“没有,我觉得这幅字写的很好。”
“怎么说?”
“虽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书法里却融入了儒家的坚毅,果敢和进取,写这幅字的人一定是有大气度之人,心中有乾坤,同时还蕴涵了老庄的虚淡,散远和沉静闲适,在运笔中还有一种省去尘世浮华以求空远真味的意境,这人心中定有一片柔软之地,比如说家人。”
乔本业紧紧的盯着清风,仔细端详她的神情,眼神专注而认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哈哈大笑,感慨道,“果然!知我者,清风也!”
清风被笑的一脸懵。
老关在旁边帮着解释道,“清风,这是老爷写的。”
清风愣了一下,她这是不经意间夸了乔本业一次。复又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现成的师傅!
“先生,你教我练字吧!”
乔本业的笑声戛然而止,“练字?”
“我来书房就是蓁儿告诉我这里有许多字帖,我想着既然练字就找个我喜欢的,干脆我就看起墙上的字画了,想着如果有喜欢的我就学喜欢的,然后就看中那幅字了,只是没想到是先生写的。”
“您就是现成的师傅啊,先生你教我练字吧,我不学其他的字体,就学你的。”清风十分肯定。
乔本业背着手看着清风认真的样子,笑道,“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收个女徒弟。”
“先生,你同意了?”
“是啊,如果不同意你是不是得跟我急?”乔本业温和的看着清风,“你先写几个字我看看。”
“我写的字很丑的,蓁儿都说不忍直视。”
“你当时在暗部没学写字?”乔本业站在一旁低头看清风写字。
清风一边写着,一边说道,“只教我们其他的了,没有专门的师傅教导,只是让我们认字。”
看着清风的字,乔本业摇摇头,这字的确跟她这人不相匹配。清风应该是既有女儿家的娇柔,又有男儿家的洒脱,可是写出来的字无骨无形,看着是整齐,却毫无笔锋可言。
“你这字……”
“是不是特别难看?”清风脸色发红,她真的觉得有些尴尬了,尤其还是在乔本业面前,或许是在濡慕的人面前展露自己不好的一面让她觉得羞愧了。
“没有,还算整齐。”乔本业不欲打击清风,写的不好慢慢学就是了,“这样吧,以后你早晨八点到书房来练字,练到十一点,下午你要去鼎丰盛教习,那就晚膳后,大约六点过来书房,一直练到九点,一天六个小时。明天就开始,我会在书房里教你。”
乔本业是商人,走南闯北,家里自然有许多新奇物件,而当下最受欢迎的钟表,乔本业家里也有,他觉得洋人的计时更加清楚,干脆就让乔家上下都学了钟表计时法,说时辰也用二十四小时计时法。
“是,先生。”
乔本业平常对清风多有纵容,做什么事不会拘着她,但真到了练字这里,乔本业不愧为严师,一天六个小时从不间断,不许偷懒,中间可以休息一会,但不能太长,而且写字时手腕上还要绑上沙袋,以练手腕的力量,不管清风一开始写的多烂,乔本业都孜孜不倦,认真教导。
幸亏清风是习武之人,对这练字力度并不觉得疲惫,看着自己的字一日比一日好,清风乐在其中。
早上练字,下午去教英语,晚上接着练字,再拿出一个时辰去替乔蓁写故事,清风倒也过的充实。
乔本业虽然对清风严厉,但看着清风的字一日比一日好,渐渐有了形意,心里忍不住赞叹她有天份,若是自小就开始练字现在一定能自成风骨,不过现在也不晚,清风的学习能力比他教蓁儿那时快了太多。
转眼间,清风练字已练了一月有余,答应写给乔蓁的故事也基本完成。
“清风,跟你强调过多次,收笔要干净利落,形状长短一气呵成,你偏偏停在一个地方揉几下,错中大错!”看着他强调过的几次问题,清风又犯了,乔本业再次纠正。
“你再写一下这几个字给我看。”
“是,先生。”
“不对!”眼看着清风又犯了同一个错误,乔本业干脆走到她身边,拿起桌子上的宣纸写了几个字让她观察收笔时动作如何不停滞。
清风又写了几次,始终不得要领。
乔本业无奈,走到她身后弯腰握住她的右手,让清风跟随着他的力道去书写,去体会收笔时手腕如何用力,笔势如何行走。
平遥的春天已到尾声,天气比别的地方都相对干燥些,人们都换上了轻便的衣衫,相对于冬装人们裸露的肌肤比平时多了些。
乔本业看着他握在手中的白嫩润滑的手指和皓白的手腕,他的肤色是偏小麦色的,两种肤色交错在一起,颇有一种绮丽的感觉,乔本业忍不住侧头去看清风。
昏黄的油灯下,清风低着头神色认真的写着字,清风肤色白皙,灯光下更添一分柔和。
和其他汉族女子比起来,清风鼻梁高挺,眼睛深邃,睫毛密而翘,看起来有几分外族血统,但更多的是汉族女子的柔美。
乔本业俯身站在清风身旁,两人呈一种较为亲密的姿态,一站一坐,就好像他将清风抱在怀里一样,一侧头就能看到她脸上的细小绒毛。
乔本业有片刻的失神,待醒过神来迅速松开清风的手,离得清风远远的,清风疑惑的看向乔本业,眼神疑惑似在问他怎么了。
乔本业不自在的错开双眼,声音变得有些疏离,“今天就先练到这吧,你回去好好感受感受最后收笔如何用劲。”
这些时日她写的不好,乔本业有时也会训她,她已经习惯了,自然不会意识到今天的乔本业有何不对。
“哦,谢谢先生,那清风先退下了,先生早点休息。”
乔本业看着清风离开,眼中神色莫名。
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叹息一声,右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他这是怎么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
乔本业一遍又一遍抄着心经,过了许久心中的烦闷才堪堪消失,心里平静下来。
“老爷,今天怎么这么晚才练完,是清风学的不好吗?”
“啊,不是,她练的还不错,清风走了之后,我又在书房看了会儿书,一时入迷,这才回来晚了。”乔本业身子僵了一下便迅速回复自然,神色平静的解释。
“哦,这样啊。”夫人一边伺候着乔本业换下衣服,一边跟乔本业说着话。
“哦,对了,夫人。”
“怎么了,老爷?”
“我觉得清风虽然练的比较好,但好像最近懈怠了些,我想着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学没有人同她比较便没了动力,我看高娃跟那丫头关系不错,不如让高娃也跟着学习书法。我看夫人也比较喜欢高娃,而且高娃现在在蓁儿身边伺候着,蓁儿身边的人总要懂些笔墨的。”乔本业试探道。
“这样,老爷您会不会太累?”夫人迟疑道。
“不累,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再说了那两个丫头都很聪明,一起学习相互促进,我相信她们会学的很快的。”乔本业立刻回道。
夫人扬唇笑了笑,眼中俱是对夫君的仰慕,“还是老爷想的周到。”
乔本业将夫人拥进怀里看着闪烁的烛光,脸上神色莫名。
是夜,乔本业躺在床上再一次失眠了,只要一闭上眼什么都似走马观花般在他脑中反复出现。
乔本业睁大双眼望着床顶,感觉自己在想什么却又不知想的都是什么。
乔本业心里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老爷睡不着吗?”乔本业的动作虽然尽量放轻,但是在这安静的屋子中,还是自己的枕边人,有动静夫人自然会知道。
“夫人,吵醒你了。”乔本业满脸歉意。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只是心里没来有的烦躁,平静不下来。”
“既如此,我不如陪老爷出去走走。”
“可是,这么晚了夫人身子弱,小心着凉。”乔本业话语间有些迟疑。
“就当老爷陪我逛逛如何?好像许久没和老爷一起在院子里闲逛了。”夫人怀念道。
乔本业心里感到歉意,自从两个女儿大了,他又忙着鼎丰盛的生意,陪夫人的时间的确少了。
“那好,虽说现在天气转暖将要立夏,夜晚还是有些凉意,夫人穿暖和些。”乔本业关切道。
乔本业和夫人走走转转,看到前方院子里有灯光,两人慢慢走近,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乔本业才发现不知不觉他带着夫人已经走到清风所住的院子!
乔本业拉住夫人欲往前的脚步,站在拱门外,看向院子里面。
“夫人,咱们在这里看就好。”
安静的院子,清风屋子的窗户大敞四开,窗前清风点着蜡烛借着月光,正在低头一笔一划的练字。
“这么晚了清风还在练字?”
乔本业注视着清风专注的样子,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回答夫人的话,“这丫头一向做事认真,性格坚韧。”
夫人同样笑望着清风,感慨道,“是啊,这丫头凡是认定了什么事就坚持到底,那股韧劲倒和老爷您年轻时十分相似。且待人真诚,她是真心尊敬老爷您的,真心对待我这个夫人的。”
夫人同样真心喜爱怜惜清风,不仅是因为她可怜的身世,更因为清风爱护她的那片心。有段时间她身子疲乏,骨头酸痛,清风便不间断的过来替她按摩,直到她好了还时不时的过来替她活动筋骨,说是天天锻炼有助于身体健康。看到她咳嗽,或者生些什么小毛病都会过来关心,或给她送些开胃的小吃,简直比她两个女儿还上心。
“是啊,她是真心尊敬我的……”乔本业若有所思,见夫人抬头看他又笑望着夫人调笑道,“夫人说那丫头跟年轻时候的我相似,可是觉得为夫现在老了?”
夫人笑着摇摇头,“怎么会?老爷现在仍是年轻力盛,只是收敛起少年时的锐气,更多了一分儒雅,仍然如当初那般意气风发。”
“夫人说的话我爱听。”乔本业牵起夫人的双手握在手里,转身拉着夫人离开,“今夜,谢谢夫人了,更深露重,咱们早些回去歇息吧。”
“好。”
乔本业扶着夫人往前走,鬼使神差的回头忘了一眼,正在练字的清风似有所觉抬头向拱门的方向忘了一眼,却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清风望了望月色,已经不早了,干脆从椅子上坐起伸了个懒腰,整理好纸张,关上窗户,吹灭蜡烛,上床睡觉。
乔本业搀扶着夫人,侧头望向夫人娴静的面孔。夫人本就身体娇弱,经常生些小病,长年累月脸色就会有些不正常的白,眉眼间俱是柔和温婉,乔本业心里感叹,这是他青梅竹马,相互扶持二十多年的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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