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玉听到丫鬟通报说坊内最高处的软座那儿隐隐约约看到坐了人,她正准备说是那个不长眼的不要命,敢往城主的专座上坐,等上到高顶一看,双腿立马软了下来。
“黑,黑侍大人。”兰玉刚到门口就看到黑侍守在那里,心道这下坏了。
她连忙跪了下来:“小,小的有失远迎,还请城主恕罪。”
说着她就想扇自己两大耳巴子,那青儿的水袖舞已经在她跟前排演了无数遍,结果每次表演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往台上瞅,看看看,有那么好看吗?
一曲完毕,李追雪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连带着胸前都淌了不少汗水下来,江吟眸子一暗,这才开口道:“这是你新请的舞姬?”
“是。”兰玉毕恭毕敬道。
“哪儿找来的?”
“前,前几日,在成衣铺子门口捡到的。”在城主面前,没人敢说半分妄言。
“捡到的?”
也不知是这兰掌柜运气好,还是江吟运气好,这名剑山庄把外面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的二小姐,竟让他们碰到了。
“是,前几日我去采买新的表演衣裳,大白日里看她一人坐在铺子门口的石阶上,嚼着干馍孤苦伶仃的模样,想着是哪家贫苦人家的女儿来不夜城讨生活,看她模样清秀可人,就带了回来。”
贫苦人家?江吟挑了挑眉头又道:“这水袖舞是你教的?”
“算。。算是吧,收她的时候她说会水袖舞,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就关着她狠练了两天,还就这么出师了。”这事儿兰玉也觉得惊奇,头一回看跳水袖舞这么有天分的,那布料到了她的手上,就跟有了生命似的,要它往东就不会往西,指哪儿打哪儿。
倒没听说过名剑山庄二小姐有跳舞的天分。远远看着她退了台,换了别的姑娘上台表演,台下的观众热情度明显降了下来,都坐回了原位,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
“待会儿我下去了就当我我是普通客人。”
“啊?”兰玉刚想提问,就被黑侍瞪了一眼,只得回道:“知,知道了。”
城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也不敢揣摩,只觉得今天城主心情应当是不差的,不然就凭刚才进灯坊无人迎接这事儿,她兰芯灯坊一屋子人头今日都得不保。
她连忙下楼吩咐了丫鬟小厮等下看到城主就当他是普通客人,大伙儿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江吟就已经进了一楼大厅。
其他的客人自然不认得他是城主的,一般人只认他的轿子。所以他这会儿进来也没人多看他两眼,眼见越走越近,看大厅的小厮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战战兢兢道:“客官,里,里面,请。”
江吟朝他微微一笑,从袖中滑出一把玉骨扇,‘唰’地一下打开来,边扇着风边朗声道:“头一回来这兰芯灯坊,果真是不同凡响。”
说完便在小厮给他安排的大厅左侧的位子坐了下来,小厮手止不住的颤抖,壶中茶水倒了一桌,就是没倒进杯里去。
兰玉在旁边看着着急,再这么下去,饶是城主今日再好的雅兴,她兰芯灯坊也得被掀了房顶。她走上前接过小厮手里的茶壶,重新给江吟倒了一杯,笑盈盈道:“这位客官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兰芯灯坊?”
哟呵,还挺入戏。
江吟拿起茶杯,将兰玉倒的那壶茶泼了出去,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净帕擦了擦茶杯道:“先前早有耳闻,兰芯灯坊歌舞一绝,近日属水袖舞更甚,不知江某可否有幸请那姑娘喝上一杯?”
兰玉马上会意:“您是说的青儿姑娘吧?”
江吟顿了一顿,而后点点头。连花名都起好了,还真准备在不夜城落地生根不成?
旁人听到这对话,只觉得江吟必是外来人不懂规矩,这兰芯灯坊的姑娘是说请就请的?
“没问题,我这就去唤她。”兰玉满口答应。
李追雪今晚已经舞了三场,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比练武还累。她看了看自己手臂略微松弛的赘肉,不管怎么练,也练不成青云暮月那般紧致,精瘦,果然人比人气死人。上辈子的她怎么吃都不胖,这辈子的她怎么练都有些圆嘟嘟。
“唉。”她靠在后台的软榻上,深叹了一口气。
“怎得,累了?”兰玉掀开帘子,一进来就看她一副哀怨的神色。
她朝兰玉摆摆手:“怎敢在兰掌柜面前言累?”
两人相处了有些时日,兰玉教她跳舞,管她吃管她喝管她住,还提前给她工钱,李追雪觉得这老鸨子还是挺有人性的。
“不累就去大厅喝杯茶呗?”
兰玉说着伸手将她从塌上拉了起来,她一脸狐疑的望着:“大厅喝哪门子茶?”
“有个新客来,说久闻青儿姑娘风采,想请你喝一杯。”
李追雪更奇怪了:“既是新客,何谈久闻?我这登台也就这几天的事儿。”
兰玉看着她一眨一眨的大眼睛,只道这姑娘看着单纯呆萌,心思却一点都不傻。
看兰玉半天不作声,面上又很是为难的模样,知她不愿意多说。反正这不夜城里一向纪律严明,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一律要被关地牢的,她去喝杯茶应也没什么事。
李追雪拍了拍兰玉的肩膀:“你不愿意多说就算了,不就是喝杯茶吗?我去还不行吗,总不得把我吃了吧?”
看她面上一副轻松的模样,兰玉心里在打鼓,那人可是真能把你给吃了的。
李追雪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随着兰玉身后,缓步从后台走了出来,大厅客人本来都兴致寥寥无几了,一看到青儿姑娘下了台,个个就似打了鸡血般欢腾起来。
她哪见过这个场面?之前在台上隔得远不觉得,现在下了台,那一双双盯着她的眼睛如狼似虎一般,惊的她都想去拿把刀防身了。
江吟瞥了眼旁边桌一个个满面红光的色胚,面上不喜。
从来他看上的女子,只要上了他的轿,就是他的人,死了也是他的死人。旁人哪敢觊觎半分?
他冷哼了一声,摇了摇手中的玉骨扇。
李追雪走到他桌前,略施小礼,低眉顺眼道:“青儿见过公子。”
“青儿?”江吟把扇子一收,“坐下说话。”
李追雪点点头,兰玉扶着她坐了下来,然后退去一边。
她心里也在打鼓,这从来没跟陌生男子喝过茶,坐下来之后怎么办,老鸨子没教呀。
“青儿今年多大了?”
江吟看她一直不敢抬头,有些好笑,上次在槐树上喝酒时,明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还对他爱答不理,现在倒是像个温顺的小绵羊。
李追雪脑子转了转,若是青云暮月她今年应该是21岁,李追雪的话是15岁。
“回公子话,小女已满15了。”
江吟点点头,继续问她:“可曾婚配?”
李追雪愣了一愣,怎得还问这种问题?她脑子又转了转,青云暮月其实是有个婚配对象的,但也只是听父母提起过,还没来得及见面,就被灭了族,那人应该也死了罢。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看她想了半天,莫非事有蹊跷?
“家中有哪些人呢?”江吟不厌其烦地继续问着,就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李追雪有些恼了,嘴上还好声好气说着:“公子问这些作甚?”面上已经按捺不住,抬起眼瞪他。
这一抬眼,才看到对面男子面容带笑的望着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吊梢眼里满是戏虐,手中玉骨扇一打,风华绝代。
“怎么是。。”李追雪瞪大了眼睛,别的不说,就这双充满调戏之色的双眸,她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看了眼他脑后,没有半根簪子束起的墨发,依旧肆意的搭着,很是潇洒
想到他刚才逗了自己半天,李追雪又没好气的把话转了个弯:“你这个和尚。”
‘怎么是你这个和尚?’黑侍和兰玉在后面面面相觑,刚才没听错吧?
“哈哈哈哈哈。”江吟止不住笑意,往椅背一靠,斜眼睨她:“怎么就不能是我这个和尚了?”
也算遇到了个熟人,虽然之前只有一面之缘,李追雪有些兴奋道:“你怎么在这儿?”
江吟饮了一口茶,装着很是一副高深的模样:“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地盘。”
李追雪看着他面上的表情不像是说假话,又回想到他之前行事阴阳怪气,道:“你是魔教中人。”
他想了一想:“算是吧。”
正确来说,应该是魔教隶属于他才对,他不能算是魔教中的人。
“那。。。”李追雪好奇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又不知怎么开口,毕竟在别人眼里名剑山庄一向自诩名门正派,名门正派来了不夜之城,可是要被杀无赦的。
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可现在才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晚了?
江吟冲她眨了眨眼:“有的事情,你若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一概不知。”
李追雪狐疑的看着他,眼中满是不信任,这个人图她什么?想以她要挟名剑山庄?可她不是真正的李追雪,只是一抹残魂住进这个身体罢了。
看她有些疑虑,江吟继续道:“不过若我不高兴了,有些事情我也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李追雪抬眸望他:“你威胁我?”
江吟也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不敢。”
眼看两人说话气氛越来越冷,兰玉连忙上来打圆场:“哎哟,瞧我都忘了,最近店里新进了一些好酒,不知江公子有没有兴趣尝尝?”
“你姓江?”李追雪还是望着他,眼神没有移动半分。
“在下江叹。”说起假话,他也是不眨眼。
眼下听他口风,他是知道自己身份,但是没有拆穿她的打算。且看他穿着打扮,还有身后带的侍卫,若是魔教中人必定地位不俗,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他现下于李追雪却是大有用处。
心中百转千回,下一秒她便对江吟笑开了花:“既然进了新酒,可一定要让江公子尝一尝。”
这么一个人脉摆在自己面前,岂有不利用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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