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雪’三个字毕竟不是青云暮月的本名,她反应还是慢了一拍。
再抬起头的时候,江吟的掌心已经停在了她面门一寸处。
她斜眼撇了撇被掌风吹的四散的发丝,喉头咽下一口口水。
乖乖,真想让她青云暮月又死一次不成?
江吟收回手掌,看着她假装镇定地模样,也不拆穿她,只道:“问什么去了?”
青云暮月一愣,然后皱起眉头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吟没想对她解释刚才的行为,只又坐回石凳上,唤了声:“来人。”
凭空出现三个黑衣人跪在院里,齐声道:“属下在。”
“唤侍女,本宫要喝酒。”
领头的那个黑衣人问道:“唤哪位?”
江阴不假思索:“那就都唤上来罢。”
领头的黑衣人抓了抓脑袋,似有为难:“宫主,这都唤上来。。。怕是院里站不下。”
头一次考虑到这种问题,江吟沉思了片刻:“那就把最听话的唤上来罢。”
“是。”三个黑衣人抱拳领命,然后‘唰’的一下又不见了,院里又只剩下青云暮月和江吟二人。
该知道的也知道了,该问的也问了,青云暮月决定离开不夜城。
“我要走了。”她望着江吟的侧脸开口,“谢谢你。”
“利用完,就甩?”江吟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远景,手上的玉骨扇一下一下的扇着,动作连贯潇洒。
“谢谢你。”青云暮月又小声道了一句。
“呵。我倒不知道我江吟的人情这么廉价?”
江吟手上扇子不停,可他心里打了好几个鼓,这两句话不像他平日里的风格,怎得跟个弃妇似的?明知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继续道:“也罢,自古多情总被无情伤。”
青云暮月本心中有丝丝愧疚,可听了这话她倒觉得好笑:“多情总被无情伤?”
她站起身子,理了理裙摆,然后又走到江吟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道:“江教主,得到了就甩,不叫多情,叫寡情。”
那双如黑玛瑙般的大眼珠子,盯着江吟分外妖娆的吊梢眼,只看他目光似水,倒映着青云暮月那人畜无害的面容。
江吟正准备开口,却被她用白皙细嫩的食指压住嘴唇,她弯下身子直视江吟道::“嘴唇薄的男人,大多寡情。”
然后将目光往下移到他唇上,“我看你就挺寡情。”
言毕她扯着右侧的嘴角坏笑,眼里满是玩味。
听到身后一阵窸窣声,侍女到了。
“走了。”
不待江吟有任何反应,青云暮月已转头离去,背着他挥了挥手,江湖不再见。
进来的一众侍女,统一着肉粉色薄纱长衫,国色天香,妖娆魅惑,小家碧玉,端庄大气,冷艳高贵。。。。不同类型应有尽有,唯一的相同点是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青云暮月扫了眼她们的脸,有些后怕,差点就成为她们的一员了。
“宫主。”
一个叫雨儿的侍女向江吟行了个礼,江吟看了她一眼,高鼻大眼唇红齿白,标准的美人模子,可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又是在哪里看上她的了。
察觉江吟面上不大高兴,雨儿又开口:“宫主?”
连被喊了两声,江吟有些不耐烦:“嗯?“
听到江吟回了她,雨儿微微一笑:“不知宫主今天想喝些什么酒?”难得在江吟面前有了露脸的机会,她下决心定要好好把握。
“寒潭香。”江吟望着青云暮月离去的那条道,咬咬牙。
“是。”雨儿微微俯身,薄纱的抹胸胸前,大片春光若隐若现。
她回头朝其他人吩咐取酒,自己则留下来陪着江吟。雨儿进璀禹宫已经有些年头了,算得上是‘前辈’,其他后被送进来的侍女都听她的话。
刚才青云暮月只随便招呼了一声,就跑去追崔虎,江吟心中郁闷非常,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的面问?难道两人真有些什么?
可一想到若真是有什么,那她不就是为了崔虎而没有上自己轿子?想了想崔虎那身材,那模样,他使劲摇了摇头,不能这样贬低了自己。
江吟想的太过投入,面上时而阴冷时而不解,雨儿知他定是有了什么心事,于是轻轻开口,体贴道:“雨儿鲜少见宫主如此模样,不知是有什么烦心事?”
说着她往前迈了两步:“不嫌弃的话,雨儿愿闻其详,为宫主解忧。”
江吟面上还是一动不动,只心里有些诧异这侍女倒是挺会看他脸色。
他宫中进了不少美人,对于美人来说,进了他的璀禹宫,那也是一辈子的事儿。
很多事情他可以不记得了,但是她们都记得。雨儿就记得,她陪伴江吟度过相当长的一段甜蜜快乐的时光,那个时候之所以自己能待他身边这么久,就是因为她极会看他脸色,很合他的心意。
江吟看了眼端上桌的寒潭香,缓缓开口:“若是你有了心仪的人,可对方喜欢的人又不如你,那该怎么办?”
“那当然是杀了。”雨儿几乎脱口而出。
“杀了?”江吟挑了挑眉,摸了摸尖下巴,有些为难道:“若此人是得力手下呢?”
他还是在心中评估崔虎的能力,本来是想让他做第三分洞洞主的,虽然他模样不出众,能力却是一流,而且恰恰因为他模样普通,才能更好的完成暗探的任务。
“那自然是杀不得了。”雨儿又往前迈了两步,江吟鼻息间可以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宫主一向以大业为重,区区一个女人,怎能抵得上得力的手下呢?”
江吟本也这么想,可偏偏这区区一个女人,是他没有得到手的女人。
他头一次被女人拒绝,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像一颗真心摆在那里,面前偏偏还有一团迷雾,你想看却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乎他冲动了一次,想一掌打碎那颗心,看看是不是真那么重要,果然,他犹豫了。
坏就坏在出手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发现自己舍不得的。
本来得到的女人,最后都会被送进璀禹宫一辈子做侍女,有的不愿意想逃,就是死路一条,江吟眼睛都不会眨。
他看上的女人,一辈子是他的人,死也得是他的死人。
可青云暮月他既没得到,也舍不得让她死。江吟更迷惑了,他不知道是因为真心还是不甘心,才让她对自己影响至此。
“可不是区区一个女人。”江吟喃喃道。
雨儿心中大惊,何人可让他说出这种话?她下意识地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面上还是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为江吟倒酒。
却不小心把酒撒了出来,换做旁人酒撒了也是端着酒杯喝了,可江吟不同,雨儿知道他喜净。
她连忙换了一个酒杯,重新倒了一杯,然后特意避开了杯口,只拿着杯身托着杯底,将酒呈到江吟面前。
江吟看着她的动作,眼里有些赞许,雨儿朝他微微颔首,想到,听旧人念往事,总会拉回些熟悉的感觉,于是她补充了一句:“宫主喜净的毛病还是没有变。”
“这怎么能说是毛病呢?”空气中,江吟仿佛听到青云暮月的声音想起,“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死人都可以活过来,这江公子有些洁癖,何足为奇?”
这番话说得中肯,不是因为江吟的身份,才不得不尊重他的习惯,而是本就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换了平常人,这洁癖的习惯也应该被尊重。
这大概就是她的不同了罢,江吟接过雨儿手中的寒潭香,一饮而尽。
味道清爽令人振奋,而后浓烈上头,后劲十足,就像初见青云暮月的感觉。
江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坛寒潭香,他只记得有人想来扶他时,他下意识的习惯让他推开了别人的手。
他回到自己的寝宫里,赤脚踩到泛着月影的白玉石地面上。因寝宫正下方有冰窟,踩着的地面透着森森寒意,他每走一步,思绪反被刺激的更精神了一些。
他今日很是疲惫,便直接脱下了水蓝色长袍,任它们四散在地面上,抬起苍白分明的手指,掀开层层帘幕,光着身子躺到了寝宫正中央的雕花大圆床榻上,然后压着蚕丝被一滚,把自己裹起,望着顶部发呆。
他看着初生的日头穿透了青砖玉石瓦,投下的点点光斑照在床榻上,思绪万千,也不知道最后飞到了哪里,缓缓闭眼睡去。
江吟又做了那个梦,梦里出现的女人,还是一袭鹅黄长衫,墨发纷飞,额中一抹彼岸花钿鲜红似火。
“又是你。”
六年前,自从见过这个女人的第一面,也是她活着的最后一面后,他一直在做梦,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反正他们已经成为了彼此梦中的常客。
“这次又要怎么杀我?”
同样的人,梦境却不同,每次他都以不同的方式死在了她的手中。
这次她却对他摇了摇头。
“不杀我?”
真是难得,这一次居然不杀我。
江吟正想着,却看到自己的莹白轿子凭空出现在她身后,她朝江吟微微一笑,然后翻身爬上了轿子。
江吟一脸阴沉,这是我的轿子。。。。
她坐在轿子的软榻中间,得意的朝他扬了扬眉头,然后伸出手。
“上来。”
第一次听她在梦中开口,却是李追雪的声音。
江吟惊的一身冷汗,猛地从床上起身,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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