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虎个头不高,皮肤黝黑,眼睛小小,做人做事都很机灵,很是讨李管家欢心。
三年前因家境贫寒,父母相继染病无力医治,抛下了12岁的他撒手人寰。为了安葬父母,他只得上街卖身。同为贫寒出身的李管家看着街边的他就想到了自己,便想也不想的把他买了下来,收进名剑山庄。
他这会儿正紧盯着院里江湖上的大人物们,默默把每个人的名字,谁跟谁说了什么话记了下来。
“嘿。”他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你干嘛呢。”
他心里一紧,回过头,发现李追雪面颊通红的站在他身后,闻着她身上还有一股酒味。
“小姐。”他恭恭敬敬的朝李追雪做了个辑,心道估计她又偷摸着喝了酒,也不怕被老爷发现。
“你干嘛呢?”李追雪又问了他一遍,刚才进了院子,就发现他站着那里傻愣着发呆,既不上去帮忙撤盘子也不帮忙倒酒,莫不是在偷懒不成?
他灵机一动,随口胡诌了一句:“少爷让我候着这里,若是有宾客往湖里吐,帮忙拦着点。”
李追雪看了眼旁边的荷塘,那就是当初她落水的湖。
“那确实要帮忙看着点。”吐湖里怪恶心的,说着她抬步走开,临了又想起什么回头问了句:“怎得今天没看到王二?”
王二在府里做事多年,名剑山庄大门一向由他看守,刚才李追雪出去时一个人影都没见到,本以为他在院里,结果院中也没他的身影。
“他这几日回老家去了。”正好崔虎和王二住一间房,三天前就看王二收到老家那边的信件,说他母亲要不行了,也顾不上府里的事,他拿了两件衣裳告了李管家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哦。”李追雪点了点头,离开了院子。
崔虎在心中默默记下一笔:李家二小姐,6年前起死回生,震惊全府,心思细腻,观察入微,名剑山庄内大小事宜了然于心。
如初一个月前发现自己没有来月信,就去找大夫瞧了一瞧,果然是有喜了。她在青楼摸爬滚打十多年,见惯了世间冷暖,进了名剑山庄的后,她才真的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哪怕是做个丫鬟,也比成日在兰芯灯坊跳舞卖笑,还要时不时担心会得罪客人要好的多。最重要的是她在这里有了喜欢的人。
李善虽贵为名剑山庄之主,平日里待下人们却是温和近人,公正不阿,鲜有打骂不公之事;对手下和弟子们纪律严明,谨重严毅,以理服人;对子女更是张弛有度,既不过分溺爱,又会鼓励进取,俨然慈父严父之楷模。
这样一个男人,怎能让她不动心?一开始她只想活命,后来却不由自主的交付了一颗真心。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李善也不知什么时候,眼里心里皆住进了那抹红色的身影。名剑山庄的丫鬟们本是统一的素色衣裳,念及江吟那日送人过来时,特别在贴中写她的‘喜穿红衣’,李善便让如初做了回例外。
三年的朝夕相对,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李善也切实的感受到如初发自真心的关心与爱慕之情。暗中也找人监视过她是否还与魔教有所往来,却是一无所获,自她进了名剑山庄与外界任何人都没有接触,李善便放心的让这份感情肆意生长,一长就是三年。
听到如初怀有身孕的消息后,他先是愣了,然后一股巨大的喜悦,幸福之情涌来,仿若当年初闻苍穹怀了念炎一般的高兴,当下就做了打算,迎娶如初进门,他要给她一个名分。
李追雪听闻这个消息时,心中只觉得理所当然。这段苍穹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咒,整个名剑山庄眼中只有她那宝贝大女儿,养到19岁都还含在她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对其他事情一概事不关己的态度,正眼瞧李善一眼都难。
李逐风倒是为爹爹立妾室的想法拍手称快,从小到大母亲对他没有过半分疼爱,只有爹爹会关心他,妹妹陪着他,母亲就像个外人。现在爹爹有了自己的幸福,这如初看着也是真心待爹爹好,他岂有不支持的道理?
于是乎这名剑山庄的喜事就大操大办了起来,毕竟如初这肚子一天天见长,可等不了人。
李善在院里招呼了一天的客人,灌了不少酒,被下人送回了婚房,他站都有些站不稳。如初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自己掀开了盖头,就看到李善靠在门框上,对她满脸笑意。
“欸,小心别摔着了。”看他连靠着门框都靠不住,如初起身上前去扶。他一手搭上了如初的脖子,却没把力气压在她身上,只笑眯眯的看着她的侧颜,如初被盯着脸上发烫:“你看我作甚。”
她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把李善扶到床边坐下。
李善坐下后,握住她的两手,把她轻轻往怀里一带,她就倒在了他怀里。
李善低头望着怀里的美人,看了看她的眉眼,又往下扫了扫她的红唇,轻声道:“**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第二日,名剑山庄早膳,李追雪撇到桌上多了一副碗筷,就故意让出了爹爹另外一侧的座位,隔开坐了下来。
“你怎的坐这儿了?”李逐风晚她一步进来。
没答他问题,李追雪只道:“你昨日酒量见长不少。”
李逐风想到自己昨天被欧阳前辈灌了两口,就呛得鼻涕眼泪横飞的模样,面上就有些微微挂不住,嘴上还是硬气道:“都说亲兄妹当中只有一个是能喝的,咱俩当中你当了个翘楚。”说着朝她竖了竖大拇指,“那亲哥哥的我自然甘拜下风了。”
李追雪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心想她就不信真正的李追雪也这么能喝了。
“昨日你妹妹又喝酒了?”李善领着如初刚进饭厅,就听到李逐风说什么翘楚,他坐下来没好气的睨了李逐风一眼:“怎么当哥哥的?”
如初被他拉着,安排到他身旁坐下,她有些受宠若惊,毕竟是个妾,上饭桌有些不合情理。李善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朝追雪,逐风道:“以后二姨娘就跟我们一起用膳。”
李追雪闻言乖巧的点点头,看来这李善把如初真看重的很。
李逐风顿时明白了李追雪隔开一个位子的用意,只觉得自家妹子果真是冰雪聪明,让他不由得又高看了她几分。
段苍穹领着李念炎进来时,看到桌上多了一个人,也没有觉得奇怪,只如往常的安排念炎坐了下来,就开始张罗着给她布菜,生怕她没吃好。李念炎看了看母亲,又略带担忧的看了眼如初,如初朝她抿唇笑了笑。
李念炎是三个孩子中最让李善挂心的一个孩子,也是李善和段苍穹的第一个孩子。她从小耳不能听,口不言,下巴还有一大块红色胎记,不大好看,如此出生实在是多磨多难,成长不易。现如今19岁了,也未觅得一门好亲事,段苍穹似也没有将她嫁出去的打算。
如初想到李善总念叨自己大女儿,定是觉得心中有亏欠,便捉摸着自己以后也对念炎要多上上心。
饭过半旬,崔虎和王二一前一后地挑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王二放下箱子就先退出了饭厅,留下了崔虎一人禀报。
李追雪望着王二背影,心道回来的还挺快。
“老爷,门口有几个黑衣人自称是奉璀禹宫宫主之命,前来送贺礼。他们留下这个箱子在门口,就走了。”
璀禹宫。。那不就是魔教?
如初捏着帕子的手一紧,自从把她送了过来,璀禹宫那边就没了任何联系,好不容易让她过了三年安稳日子,现在刚进门就要来找她麻烦了李善看她秀眉紧皱,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命崔虎把箱子打开。
老早给璀禹宫下了帖子,江吟本人没来不说,连派人传话都没有,这会儿倒又送了迟到的贺礼过来,这江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一家人都伸长了脖子,就连段苍穹都难得抬了抬眼往那箱子里探去。
上好的沉香木头做的箱子,远远的闻起来就有一股蜜香,甜味醇厚令人心神为之一振。崔虎刚打开了上头的方盖,里面一阵白光透了出来。箱子内部四周用的上好的羊羔绒铺垫,中间躺着一个椭圆形的大坛子,那坛子用的是昆仑山独有的阗玉制成,很是稀有。坛身上书三个字‘秋露白’,这江吟的贺礼居是一坛子酒。
只看那秋露白三字的下方,又有一首诗: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字体矫若惊龙,沉着痛快,洋洋洒洒的一勾一划中,仿佛看到题字人那副傲慢不逊,狂浪不羁的身姿,很是悠然自得。
“这诗。。。。”李逐风皱了皱眉头,江吟此人一项诡计多端,处事阴晴不定。他手下的魔教一十三洞长年来和名剑山庄,武林盟作对,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无恶不作,这些他都是早有耳闻的。这样一个人送的贺礼,却是一坛酒?酒里肯定会下毒才是,只可惜了这上好的秋露白,还有这存酒的阗玉酒坛,装酒的沉香木箱,它们单拿到市面上都是数一数二的珍品。而且这诗题的是个什么意思,李逐风也一点都没看懂。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李追雪看着最后一句,勾了勾唇,这句诗倒同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处,念及至此她下意识地联想到了昨天碰到的那个蓄发的‘和尚’,那当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了罢。
“东西送去了?”江吟躺在璀禹宫院里的贵妃锦榻上,身上搭了条薄绒小毯,半眯眸子晒着太阳。
“送去了。”黑侍复命。
“那就做事吧。”江吟端起手边白玉杯中的秋露白,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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