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紫袍威仪

丞相的印信是上好的和田玉琢成,触手温润,却重逾千钧。当沈云霓从萧景玄手中接过这方象征着文臣极致权柄的紫金印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丹墀之下,文武百官那一道道混杂着敬畏、艳羡、嫉妒乃至隐晦敌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依旧单薄、却已不得不挺直如松的脊背上。

紫袍玉带,云纹璀璨。这身超品级的丞相冠服,并未给她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副冰冷的铠甲,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也将她牢牢地钉在了权力漩涡的最中心。

萧景玄当众执弟子礼,力排众议,擢升她为丞相,授紫金冠,权倾朝野。这份“殊荣”,是知遇之恩,是托付之重,更是一道无形的枷锁。他用这极致的权位,将她与他,与这摇摇欲坠的大靖江山,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开府建衙,总理阴阳。沈云霓没有片刻耽溺于这突如其来的权势,而是以惊人的效率,将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行政中枢的丞相府,迅速打造成了她理想中的模样,或者说,一个符合她现代管理思维的决策核心。

她没有沿用旧制那套臃肿而效率低下的架构,而是大刀阔斧地进行改组。相府之下,分设“机要房”,负责文书处理、情报汇总与分析;“度支房”,专司财政审计、预算核算;“考功房”,掌官员绩效考核、人事任免评议;“律例房”,负责法典修订、案件复核。各房主事,她并未完全选用德高望重的老臣,而是大胆启用了不少在漕运审计、祭天台事件中表现出务实才干、或出身寒门、锐意进取的年轻官员。

这一举动,如同在沉寂的潭水中投下巨石,瞬间激起了旧贵族势力的强烈反弹。

“沈相此举,是要将我辈老臣置于何地?启用这些毫无根基的寒门竖子,岂非败坏朝纲,动摇国本?”朝会之上,以门下侍中卢淳为首的一批清流老臣,率先发难。他们引经据典,痛心疾首,仿佛沈云霓的不是在改革,而是在掘他们祖坟。

沈云霓端坐于御阶之下特设的丞相座席上,紫袍映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但眼神却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她并未直接反驳,只是等卢淳等人慷慨激昂地说完,才缓缓抬起眼眸,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御座上面无表情、却明显纵容她行事的萧景玄身上,声音清越而冷静:

“卢侍中所言,老成谋国,句句在理。”

她先是一顶高帽戴过去,让卢淳等人微微一怔。

随即,她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然,如今国势如何?先帝新丧,逆王勾结外寇,叩关南下,边关将士浴血,国库粮饷吃紧。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若仍固守陈规,论资排辈,置实干之才于不顾,空谈仁义道德,于国何益?于民何利?”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本早已准备好的、厚厚的账册,并非掷于案上,而是轻轻推到卢淳面前的地面上,声音陡然转厉,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

“卢大人忧心国本,忠心可嘉。那便请卢大人,先向陛下,向这满朝文武,解释清楚——去岁江南漕粮,账面入库三百万石,实际各仓清点,仅得一百九十万石!这一百一十万石的亏空,究竟去了何处?是沿途损耗惊人,还是……另有隐情,入了某些人的私囊,肥了某些人的腰包?!”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江南漕粮亏空!一百一十万石!这可是足以震动朝野的天大案子!

卢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身后的几位官员更是冷汗涔涔,眼神躲闪。他们没想到,沈云霓甫一上任,不去处理边关军务,不去安抚朝臣,竟直接拿出了如此要命的实证!这账册,她是如何得到的?是之前漕运审计的遗留?还是她早已暗中布下的棋子?

“你……你血口喷人!”卢淳指着沈云霓,手指颤抖,气得浑身哆嗦。

“是否血口喷人,一查便知。”沈云霓不再看他,转向萧景玄,躬身道,“陛下,漕粮乃国之命脉,如此巨额亏空,绝非小事。臣请旨,由丞相府‘度支房’与刑部、大理寺组成联合调查组,彻查此案,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

萧景玄看着下方那个在紫袍映衬下,显得既脆弱又无比强大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欣赏,有依赖,更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他喜欢看到老师为他横扫一切障碍的样子。

“准奏!”萧景玄声音斩钉截铁,“此案由沈相全权负责,一应涉案人员,无论品阶,皆可先拿后奏!”

这道旨意,等同于赋予了沈云霓尚方宝剑。卢淳等人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沈云霓以雷霆手段,在第一次正式的朝堂交锋中,便狠狠挫败了旧贵族的气焰,树立了丞相的权威。然而,她也深知,这只是开始。卢淳等人不过是台前的棋子,真正的对手,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还隐藏在更深的水下。

接下来的日子,沈云霓几乎是以身殉道般的姿态,投入到繁重的政务之中。她推行“考成法”,以可量化的政绩指标考核官员,罢黜庸碌,擢升干才,震动整个官僚体系;她顶着“动摇国本”的压力,创办“格物学堂”,亲自编写算学、格物教材,试图为这个陈旧的帝国注入新的血液;她利用“听风阁”暗中传递来的信息,精准打击赵王残余的财源和人脉网络……

她的每一项举措,都像是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艰难前行,阻力重重。明枪暗箭,从未停止。弹劾她“操切擅权”、“以术乱法”、“牝鸡司晨”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萧景玄的御案。

然而,萧景玄对她展现出了近乎盲目的信任与支持。所有弹劾奏章,皆被他留中不发,甚至有几个跳得最欢的御史,被他寻了由头贬斥出京。他用他日益稳固的皇权,为沈云霓构筑了一道看似坚固的屏障。

但这道屏障,对沈云霓而言,却更像一座华丽的囚笼。

萧景玄对她的依赖与日俱增,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军政要务,事无巨细,皆要询她意见。甚至在她于相府处理公务至深夜时,他也会突然驾临,美其名曰“与老师商讨要政”,实则往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伏案工作的侧影,眼神痴迷而专注。

这种过于紧密的捆绑,让沈云霓几乎喘不过气,也让她实施“金蝉脱壳”计划的难度呈倍增长。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层层缠绕的飞蛾,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这日深夜,沈云霓仍在相府书房处理边关转运粮草的棘手问题。窗外寒风呼啸,卷着零星的雪沫。她裹紧了身上的墨色披风,依旧觉得寒意刺骨。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凛冽的寒气涌入。沈云霓以为是添炭的仆役,头也未抬:“放在那边即可。”

然而,来人并未离去,反而脚步声径直向她靠近。

沈云霓警觉抬头,瞳孔微缩。

来人竟是萧景玄!他未穿龙袍,只着一身玄色绣金常服,肩头落着未化的雪花,手中捧着一件华贵异常的紫貂裘。他屏退了左右,偌大的书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

“陛下?您怎会此时出宫?”沈云霓连忙起身行礼,心中警铃大作。

“朕见今夜风雪甚大,忧心老师体弱,旧伤未愈,特携此貂裘而来。”萧景玄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苍白的面容和单薄的披风上,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他伸出手,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紫貂裘,亲自披在沈云霓的肩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指尖不经意间掠过沈云霓肩颈的肌肤。

那一瞬间的触感,让两人身体同时一僵!

沈云霓束胸布带那略显紧绷、异于男子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官袍和中衣,清晰地传递到萧景玄的指尖!

萧景玄眼底闪过一丝极致的困惑与惊疑!那触感……绝不属于一个正常的男子!他自幼习武,对骨骼肌理并非毫无概念。老师的身形本就过于清瘦单薄,此刻这异常的触感,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某些模糊的、不敢深想的疑团。

沈云霓面上波澜不惊,仿佛毫无所觉,但后背却在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自镇定,微微侧身,避开他可能进一步的触碰,声音平稳无波:“谢陛下厚爱。臣惶恐。”

萧景玄的手僵在半空,他深深地看了沈云霓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探究,有不敢置信,更有一丝……被这惊人发现所点燃的、晦暗不明的火焰。

他没有再动作,也没有追问,只是缓缓收回手,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紧绷:“老师……早些安歇,莫要过于劳累。”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仓促和……混乱。

沈云霓站在原地,肩上的紫貂裘沉重如山,那被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如同被烙铁烫过,灼热而刺痛。

他……察觉到了吗?

虽然只是瞬间的接触,但以萧景玄的敏锐和多疑……

沈云霓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脑海中,系统的警告音似乎再次尖锐地响起。

身份暴露的风险,从未像此刻这般,迫在眉睫。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风雪扑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窗外,夜色浓重,风雪交加。这看似固若金汤的丞相府,这身尊贵无比的紫袍,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脆弱和……危机四伏。

萧景玄的疑心已被勾起,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而她的“金蝉脱壳”,又该如何在这骤然升级的危机中,寻得那一线生机?

风雪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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