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你七岁那年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梦吗?”
宋郗回忆了下,问:“萧八从火场救出平阳长公主殿下赵染,把她藏在萧家,改名换姓成为萧南音的故事?”
宁初北点头:“对。”
就是这个梦,他说过给宁空青听,宁空青只是笑着把《策国论》拿给他,让他多看看北赵的那段历史。后来,他又说给宁嘉熠听,埋头理草药的宁嘉熠连头都没抬,只顾夸他想象力丰富,将来可以考虑往编剧方面发展。
那年他十二岁,已经分得清梦境和现实,可脑海挥散不去的却是她穿着大袖衫、双手举剑指向他,冷静质问他身份的模样。
“梦里,火烧了她缠绕于双臂的帛巾,导致她左手留下一道不容易被察觉的疤痕,而程以霜的左手,也有这样的一道疤痕。”
只因为一道相同的疤痕?
宋郗想笑,却又忍住。
毕竟,他可是宁初北。是那个听闻章堇雯叫小九就去申请法国留学的宁初北。
所以他因为一道相同的疤痕就对程以霜执迷如此,宋郗一点也惊讶,甚至觉得,合情合理。
“其实我还蛮期待,你说的那段历史会不会被王教授的考古队印证。”他从未质疑过宁初北口中提到的那段和记载有出入的历史,毕竟历史上的伟人不是天才就是疯子,而宁初北两者兼具,谁又敢信誓旦旦的说他成为不了那个名垂青史的人呢。
看着宋郗,宁初北仿若回到了孩时。
仍记得,那是一个秋初的傍晚,他被宁嘉熠指派去接刚上小学的宋郗,路上闲来无聊,他便把这个梦当故事一般讲给年仅只有七岁的宋郗听。
从不抱有什么期待,毕竟宋郗只是一个孩子。
可恰恰相反,宋郗的反应比所有的大人都让他意外。
“后来有人知道她是长公主殿下吗?”
宁初北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那个梦,还在继续,他们都还没长大,所以没有结局。
“为什么不知道?”宋郗抬起一双纯真无邪的眼眸,“不是你救的长公主殿下吗?”
闻言,宁初北脚步一滞,侧脸过来看他:“我什么时候说人是我救的?”
“刚刚啊,你说萧八救了长公主殿下,哥哥你不就是萧八吗?”
看着眼前这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宁初北清潭般的眼底骤然卷起惊涛骇浪。
如梦初醒,不外如是。
后来,他依然会做那样的梦。梦境里,萧八和萧南音也在随着他的年岁而长大。而他,已经完完全全把北赵和北萧的那段历史读透,除了萧南音是平阳长公主这个身份外,梦境里的故事几乎和历史一模一样。
她何时从军,何时出战,何时凯旋,都和历史记载的一模一样,除了她的《梅雀》和萧建安无关以外。
——
“这是萧晋安?”
车里的人是不是萧晋安,齐思璐不清楚,但这车一定是萧晋安的。
“总之,他跟这个程以霜关系一定不简单。”齐思璐说,“上回撞车一事,我看就是萧晋安提前给我下好的套,不然怎么就那么巧,思雨撞的是程以霜的车。”
看着地下车库的监控,齐煜不由皱了皱眉,如果是这样的的话,事情恐怕有点棘手。毕竟程以霜是赵家人,即便她不姓赵,有她在中间帮萧晋安周旋,萧晋安得到戊铭的支持只是时间问题。
“给我查一下这个程以霜,就从地下车库关闸的监控开始。”齐煜吩咐齐思璐,“但凡跟她有交集的,全部查一遍。”
如此大张旗鼓,齐思璐觉得没必要:“查程以霜做什么,我们不应该掌握萧晋安的动向吗?”
自己儿子废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齐煜冷眼扫了过去,不容置喙:“让你查就查,哪来那么多废话!”
刚被萧晋安从域明物业总经理的位置拉下马,齐思璐自然憋着一股气,本想趁机搞一下域明科技,谁承想半路杀出一个程以霜。
不查就算了,一查齐思璐才发现这个程以霜着实不简单。
不仅跟千和的创始人赵乾乾关系斐然,就连玲珑画廊的黄抒卷也常常出入域明湾,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那就是宁初北曾作为萧晋安的访客进了域明湾,坐在他副驾驶的人却是程以霜。
一个大学教授,能跟萧晋安扯上什么关系?
这是让齐煜想不明白的地方。
“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赵乾乾身上下手。”齐思璐提出自己的建议。
他这个傻儿子,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齐煜心生甚慰,然后问齐思璐:“为什么从她身上下手?”
“据我所知,千和也盯着魅影这块肥肉,如果魅影最后选择了跟千和合作,那这一年里把所有财力物力都投入魅影这个项目的域明科技岂不是要沉船?”
千和跟赵家关系匪浅,萧晋安是否会为了得到戊铭的支持而将魅影这个项目拱手相让齐煜尚不可知。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千和一定是他扳倒萧晋安的突破口。
“赵家老太太寿宴的请帖戊铭派人送来了吗?”他必须亲自去见赵卯,否则,他无法判断赵家对萧晋安的态度去到哪里。
往年这个时候,戊铭早就让人送请帖过来了,但今年却迟了好几天。齐思璐特地让人去查,却发现今年赵家老太太寿宴的请帖戊铭并没派人送来域明,而是直接送去了萧家老宅。
得知此事的齐煜眯了眯眼,看来萧家和赵家要办喜事了,也就是说他得提前下手了。
程以霜拍定妆照那日,恰逢津西文化研究院承办的历史文化学术研讨会在津西召开,宁初北代表津西大出席开幕式,因此错过了定妆照的拍摄。
他赶到现场时,程以霜刚离开不久。
“宁教授?”对于宁初北的出现,周娜娜有点意外,“您不是去参加研讨会的开幕式吗?”
“结束了。”他问,“定妆照都拍完了吗?”
“拍完了。”周娜娜看了他一眼,问,“您要看一下吗?”
“当然。”
他跑这一趟,为的就是看程以霜的定妆照。
程以霜一共拍了两组,戎装一组,常服一组。
周娜娜说:“萧南音的这两组郭导都很满意,一时间,我还拿不定用哪张照片发微博呢,宁教授来的刚好,帮我参谋一下。”
戎装英气,常服惊艳。
确实不好抉择。
宁初北一张张往下翻,最后停在她戎装加身,头戴珠冠,手执长枪,杀红眼的那一张。
这一幕,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她领军出征、血染沙场的画面。
凛冽的寒风穿过破碎的城墙,硝烟滚滚,战旗残破,在风中摇曳。
有人高声呐喊:“萧家军!宁死不降!”
急促的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黑压压一片,朝敌军逼近。
她驭马追敌,长枪一出,刺穿阿史那王子的喉咙,一击毙命,拿下史上最著名的潍城一战。
那年,她十五。
凯旋归朝之时,她曾问他:“兄长是如何得知,骑白马那人是阿史那王子?”
他不答反问:“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要拿阿史那,只能刺喉咙?”
“因为他有金丝软甲护身,刺其他地方伤不到要害。”
他唇角轻扬:“你既知答案,又何须问我。”
她皱眉:“可在兄长提醒我追他之前,我并不知他是阿史那。”
他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全军上下皆知,萧九将军驭马追敌,一□□穿阿史那喉咙,成功守住潍城,勇冠三军。
至于在她追敌之时,那一支杀死真正阿史那的冷箭,除了突厥本部,无人可知。
“他就是阿史那,你杀死的阿史那。”他朝她手上的长枪看了过去,淡淡一问,“这杆枪用的可还顺手?”
她笑着舞了起来:“兄长送的,自然顺手。”
“顺手便好。”
而他,不过也是顺手而为。
萧家八子,唯他战功居高不下,上次面圣,陛下本有意为他赐婚文相幺女,奈何潍城之乱迫在眉睫,他请命领兵出战,赐婚一事才被搁置。如若他此次再立战功,只怕归朝当日,陛下面见群臣之时,定会当场为他赐婚。
倘若拿下潍城一战之人而非他,似乎可以更好解决这场有违他心愿的赐婚。
“我听三哥说,陛下要为你赐婚?”
“你听错了。”
“是吗?”她一脸狐疑,“兄长可见过文相幺女?”
“见过。”
“那她长的好看吗?”
“如何算好看?”
她歪着头想了下,说:“如我这般,便是好看。”
他终是笑了:“那她不算好看。”
“那兄长要娶之人,是要好看还是不用好看?”
他目光落在她明亮的眼眸上,定定一句:“若是我意中之人,她便比谁都好看。”
那时,她还有些懵懂,只知文相幺女在兄长眼里不如她好看罢了。
后来他每一次出征都将她带其左右。
拼死护她之人,是他。
而回回拿下战功之人,却是她。
不知不觉,她成为了北赵史上空前绝后的巾帼英雄,不仅深受百姓爱戴,也令敌军闻风丧胆。
一次是例外,两次三次便是蓄谋为之。
她深知那些战功是兄长的赠与,她起初不明,便问兄长为何这般深藏锋芒。
可他却说:“萧氏一族战功显赫,倘若功高盖主,必然引来猜忌。”
这话倒让她费解了起来:“我乃萧家幺女,亦是萧氏一族,为何这功我领得,兄长不可呢?”
望着她,他略顿了片刻。
少顷,他道:“你乃女流。”
自她从军以来,最是忌讳旁人以男女将她区分,故而,他又说:“陛下一直有意为我赐婚,只是苦于找不到由头。”
“所以兄长避其锋芒,为的就是不想让陛下找到为你赐婚由头?”她微微蹙眉,“可文相幺女已然成亲,倘若兄长战功显赫,以此向陛下讨要恩旨,让陛下赐婚于兄长意中之人,岂非美事?”
他抬眼来看她,轻轻一问:“倘若我意中之人,陛下赐婚不了呢?”
“怎会?”她目光茫然,“兄长未曾一试,如何得知陛下赐婚不了?”
他掩下落寞眼睫,唇角苦涩。
他自知这婚无人可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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