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林逸之不敢耽搁,跑着去跑着回,抱着一叠药方送到案前,交予秦艽。

秦艽将两副字同时摆在灯下。

杜字左木,外撇极深,是同一人所书。

再仔细翻看着药方上的日期,二月初五,正是采花贼第一次犯案前五日。

“这药方是哪家药铺收的?”薛灵玥凑上前:“我即刻带人过去。”

林逸之快速翻看簿子:“是兴德坊善医堂,但,但那老板只说来人是个女子。”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们现下哪有其他的法子。”薛灵玥说完,立马拽着林逸之就要走,秦艽见状急了:“你不跟我一道去?”

“越王妃苏宝珠就是怀远县人,你不是还要查那本卷子?”薛灵玥一脚已经迈出门去:“你放心,我查到线索回来与你说!”

说话间,二人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秦艽心里憋火,气得抬手把册子甩到书案上,然而力道太大,手指猛地磕到桌沿,冲得他吃痛一缩,捂着手,呲牙裂嘴地倒吸一口冷气。

另一边,薛灵玥与林逸之赶到善医堂,此时已是宵禁,所有的铺子都关了门,街上冷清空旷,唯有几盏昏黄的孤灯在屋檐下飘曳。

善医堂窄小的铺子门口,挤满了武宁卫的彪形大汉,他们凑近门前,举手砸门:“衙门办案,店家何在,速速出来!”

屋中响起一阵悉索,门后传来木板掉落的声音,接着两扇门被人小心地,拉出一条细窄的缝隙。

薛灵玥走上前,挡在这群大汉前面,笑着道:“掌柜的,我等是武宁卫尉官,有些事想向您问询,还望配合。”

大门这才彻底敞开,那老板已年逾古稀,头发花白,一把老骨头畏惧得瑟缩在灯下,显得尤为可怜。

薛灵玥语气放缓,从怀中掏出药方:“这张方子是你铺子二月初五留档的,你可记得是何人所留?”

老板颤颤巍巍得接过,看了好一会儿,才吞吐道:“小老儿记得不真切,怕扰了大人办案,只记得,似乎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很是年轻,不过约摸双十。”

薛灵玥听罢不喜反怒,审视着对方:“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你为何记得这么清楚?而且上次我等来问,你只说这女子双十年华,别的一概不清,为何今日又改口了?”

一旁的侍卫猛地向前一跨,抽出手中的佩刀,杀气立现。

那老板吓得抖若筛糠,双膝一弯:“大人明鉴,我之所以记得,都是因为那女子这几日又来店中,还买了几味药。”

“莫要吞吞吐吐,快点说!”侍卫手中的刀又抽出几寸。

薛灵玥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她上前搀扶起老人,道:“老人家,你若是担忧,我即刻可派人将你与家人保护起来,无论他是谁都不敢与我武宁卫公然作对。”

“大人,小老儿正是惊惧忧虑,昨日这位大人来查,才不敢秉明。”老人看向林逸之,又谨小慎微地看着薛灵玥,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灰褐色的眼睛微微发亮:“那女子一看便不是寻常人物,她是凉州口音,身量高挑,着胡服带佩剑。头一回来,拿得是滋阴壮阳的方子,便是大人手中这张。我观药量是十足的虎狼之药。”

“但她前几日来,拿得却是雷公藤、棉花籽等解毒杀精之药啊!”

天底下何尝有这样的病人,若是这么个吃法,恐怕没几日便把身子折腾废了。

“她从什么方向过来,你可曾看到?”薛灵玥沉思片刻。

老板摇了摇头:“这倒不曾瞧见,只记得上一次,她是朝着东边走了。”

东边是兴德坊坊市,平日最为热闹拥挤,她若混在其中,可不是泥牛入海,查无所踪。

薛灵玥留下两人守在店中,与林逸之带着其余人马返回卫所。

兴德坊的药铺,一身胡服的年轻女子,菟丝子,雷公藤,越王府中的七言律诗,让越王妃沉迷其中的西域香料……

薛灵玥眯起眼睛,诸多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交汇点。

“你与小九倒是处得来,”林逸之忽然打断她的思绪:“我还从见过他拿人没招的样儿。”

“哪有的事,”薛灵玥轻轻一笑,又道:“你与他既然自幼熟识,可知诚意侯世子为何待他那般小心?”

林逸之面色一愣。

两人跨下的马儿不约而同行得稍慢了些,薛灵玥侧头看他:“有秘密不成?”

“倒也没什么不能提的,”林逸之缓缓道:“当年宋大人还未坐上指挥使的位子,诚意侯常带世子与幼女来卫所走动,许是时日一久,他那幼女对小九有些心思……”

薛灵玥眼睛都亮了:“还有这事?”

诚意侯幼女,那只有赵净淑一人了。想不到与护卫私奔的小姐,从小便是这样随心的性子。

“不过小九对她是唯恐避之不及,后来宋大人升任指挥使,连带着与诚意侯也渐渐断了往来,两人便不曾再见面了。”林逸之刻意补充道。

薛灵玥听罢,一声不吭地转着手里的马鞭,不知在想什么。

更深露重,月色暗淡,这一来一回,此时已近卯时。

坐下的马儿懒散地打了个响鼻,四蹄一阵小跑,朝着熟悉的大门跑去。

带行得近了,隐约见衙门口立着一人一马,像是在等什么人。

“你要出门?”薛灵玥认出他挺拔的身影,勒马跳下。

秦艽可算等到她,上前递过那本考卷:“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怀远县,正德八年的乡试,有一份被判污卷的正是怀远县人。”

他展开那本册子,这页泛黄发皱,显然常常被人翻看。

薛灵玥没多思考:“那我与你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她朝后面的林逸之招招手:“林大哥,麻烦你与成姐姐将越王府一并暗中布控,待我们回来。”

夜色下,林逸之目光游移不定:“你们怀疑越王?”

他自顾自看看四周,见没有闲杂人等,又道:“莫非苏宝仪是越王的帮凶,小姨子见姐姐姐夫不和,为了维护姐姐的地位,暗中助姐夫逞凶?”

薛灵玥道:“苏宝仪一面暗中购入男子所需的药物,一面为她姐姐提供奇珍异香,她又能够自由出入越王府与市井之间,在此案中绝对逃不开干系。”

“这姐妹二人自幼长在怀远县,当年越王又是在她们家门口被救起,还有这份卷子——”秦艽目光转深:“主持正德八年发解试的京畿司功参军是徐乾学,此人平生记事,在何人门下也要查查。”

林逸之纷纷记下,自信满满地打了包票:“你们且去吧,京中自有我与成珏呢。”

三人匆匆行礼拜别,薛灵玥与秦艽又骑上快马,朝城外奔去。

怀远地处京郊,属于京兆范围,是附近的大县之一。

一路疾驰,二人赶到怀远地界时,天色边际正泛出淡青色的光晕。

一轮圆日如点橙火光,从远山中隐隐探出。

前方便是怀远县城了,灰突突的城墙低矮斑驳,城中三两炊烟缓缓蒸腾盘旋,乡间宁静祥和。

过了县城不远,便是苏宝珠当年生活的村子。

薛灵玥拉紧缰绳,□□的马儿嘶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蹄。

“我们找个地方用些朝食罢,这都第二天了!”薛灵玥夹住马儿,马蹄重重一踏,跺在地上激起尘土。

秦艽缓缓勒马:“不如就在前面找个馄饨铺子如何,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好,那就吃馄饨!”薛灵玥声音清灵,喜悦非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吃席。

快马急行穿城而过,路边草棚下还真有个开张的馄饨铺子,摊主夫妻二人忙碌其间,香气飘出去好远。

将马拴好,先点两碗肉馅儿馄饨,薛灵玥随意挑了一张隐蔽处的桌子坐下。秦艽看店家站在油锅前热火朝天,菜盒翻滚在油浪中,炸得焦香四溢,金黄酥脆,又添了几个尝尝味儿。

薛灵玥左右晃晃脖颈,一宿忙得肩背僵硬酸痛,见秦艽端着一盘炸菜盒走过来,她自然地抬手抹去桌上薄尘。

“袍子都要脏了,”秦艽皱起眉头,从袖中抽出一张雪白的帕子:“你先起来,我擦擦再坐。”

以前在村里打铁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讲究,薛灵玥忙不迭告饶:“哪有那么娇贵,回去洗了便是。”

秦艽眼中闪过无奈,抿了抿唇,动作略显僵硬地坐了下去。

两碗馄饨恰在此时上了桌。

那掌家娘子身着一身粗布,十分麻利干练,一手端着一海碗滚烫的热汤,稳稳放在桌上,不晃出半点。

薛灵玥一口咽下嘴里滚烫的盒子,赶忙道:“婶子先莫走,我二人途径此处,听闻咱们怀远县出了个远近闻名的王妃娘娘?”

“哎呦大人您问起这事,我们怀远人可就有的说了,”掌家娘子圆润富态的脸笑出了一朵花,她在围裙上抹了抹手:“王妃娘娘小时候,还吃过我家的馄饨哩!”

薛灵玥一副懵懂好奇之态:“那这王妃娘娘岂不是貌比天仙,神似嫦娥?”

谈话间,秦艽无声地塞给薛灵玥一杯清凉的白水,看她端起喝了,才收回方才那不赞同的目光。

掌家娘子笑着道:“何止呀,不光样貌是顶顶尖的,王妃娘娘从小性子便好,知礼孝顺,又爱读书,她爹还是个秀才呢,可惜去得早留下和她妹妹,不然以她的才学和志气,去京中考个女官都不在话下!”

“哦?”薛灵玥手指抚着杯沿儿,杏眼微黯:“那她妹妹呢,有长姐如此,想必做妹妹的也不差吧?”

“唉,宝仪这孩子实在是可惜了,”掌家娘子眼中光亮渐渐灭了:“当年花轿还没到,这孩子就不见了,我们乡里乡亲的,急得到处找,最后就找到一封信,说她怕拖累姐姐,去投奔姨母了!这傻孩子,天家仁慈,哪里会觉得她一个半大的孩子是拖累呢!”

那娘子叹了口气:“这么些年也没见宝仪回来过,这孩子是个没福气的。”

一直没开口的秦艽忽然搭腔:“这王妃娘娘在京中享福,想必回来省亲时排场甚大,不知我二人有没有运气一见?”

“哎呦这位大官人问得,”掌家娘子脸色微变:“王妃娘娘许是忙罢,还不曾回来省亲呢……”

薛灵玥与秦艽对视一眼,道:“王妃娘娘不是最知礼孝顺,也不回来祭祖扫墓?”

掌家娘子面色讪讪:“咳,我们这等穷乡僻壤,回来也是脏了王妃娘娘的脚。”

二人到底身着官袍,掌家娘子虽不认得,话已至此,也晓得言多必失的道理,立马寻了个借口钻回厨房里去了。

“怀远县距长安不过几十里,苏宝仪明明已经回来,为何不现身?”薛灵玥搅着碗里的馄饨。

秦艽道:“依常理推断,常人绝不会放着到手的皇亲国戚不要,奔袭千里去投奔一个多年不见的远亲。一会儿我们吃完,先去看看苏家的老宅和坟茔,有机会再找村中人问问罢。”

“你说,这苏宝珠会不会……”薛灵玥心中隐隐有种直觉,却不知怎么说,她心中没由来得感到一阵难受。

秦艽安抚道:“想不出便不想了,先吃饭。”

薛呦呦:就他还拿我没招啊?

秦小九:那可不(羞涩搓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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