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提到幻术,许令仪下意识看了眼李崇光还拎在手里的铃铛。

“将军难道没发现这个铃铛有什么不同?”

李崇光拎着铃铛摇了摇又拿过油灯照了照,发现这个铃铛除了铃舌与别的铃铛不同外,并没什么奥秘。

他捏着由厌胜钱制成的铃舌又看了看,依然未看出什么明堂,反倒觉得这东西有些故弄玄虚之感。

自汉时起,厌胜钱便作为压邪禳灾、祈福之物流通,出现在任何地方其实都不稀奇。

“娘子是怀疑这个铃铛与妖兽有关?”

许令仪也无法确定,便道:“我回来时就见这东西挂在房檐上,铃响时,村民突然出现并化作妖兽,若当真有妖兽,我猜测这铃铛或许是召唤妖兽的法器。”

李崇光神色一顿,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问道:“你不信有妖兽?”

“信,也不信。”

与李崇光不同,许令仪所见到的妖兽皆由村民幻化而成,到如今,她还不能分辨自己杀的到底是妖兽还是村民。

“若依你所说,这倒真可能是幻术。”

说完,李崇光心中一沉,在军营时,他是亲眼所见妖兽伤人,到青石村以后虽未看见妖兽伤人,却也亲眼看见了尸体,本以为这许娘子与他一样,结果她却说她所见妖兽为村民所化。那军中那些妖兽呢?若为幻术,妖兽死后为何又会有白虫出现?军中那些将士又为何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房间内突然陷入沉默,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门外传来响声,许令仪才道:“可否请将军帮我一个忙。”

“你说。”

“请将军帮我确认外面尸骨可有左手是六指之人,另请将军探查两月内青石村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或来过什么人。”

“这是两件事了,”李崇光姿态懒散地向后一靠,问道:“我若不帮你,你要怎么查?”

“你不会不帮。”

“你怎知我不会?”

许令仪神色如常,清凌凌的眸子注视着他:“你的同袍死了。”

李崇光放在腿上的手握紧,眼底瞬间爬上凉意,说道:“你这人说话倒是直接。”

许令仪并不知道自己说到了李崇光的痛处,只道:“如今前况未明,还是直接些好。”

李崇光闻言哼笑一声,道:“娘子无须担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查,只是不知娘子要找的六指之人是谁?”

许令仪抿了抿唇:“我师父。”

说话间,外面又传来响声,许令仪抬眸看向门口,幽幽问道:“开始了吗?”

李崇光起身开门去看,就见一名衙役正拿着佩刀砍一节人骨,他眼皮一跳关上门,转身说道:“你若……”

“我若什么?”许令仪站在他身后,“劳驾让让。”

李崇光看了看被割断的绳子,心中叹息,他就说张县令轻敌了。

“你身上还有兵器?”

许令仪指尖翻转,一把三寸长的柳叶刀就到了李崇光的眼前,她道:“若再有下次,将军可要记得提醒县令搜身。”

李崇光伸出手,许令仪便把刀放在他手上,他拿起来看了看,这把刀虽小巧,却看得出来是把极锋利的刀。

把刀还给许令仪,他道:“并非我不提醒,只是这里都是男子,恐有不便。”

“将军在战场上也这样讲究?”

说完她就不管李崇光,而是把门拉开一些看向外面。

外面的衙役见状立刻抽出刀,李崇光适时制止:“她不会跑。”

众衙役慌张看向县令。

张知越见许令仪竟然松了绑,先是看了眼李崇光,随后皱着眉头道:“既然困不住你,那你就出来吧。”

许令仪目光深深看他一眼,这人虽然迂腐固执,但对于保静县的百姓来说,却是个好官。因此,她才会在他叫人抓她时没有躲避。

她并不动,只是问道:“要砍几个?”

张知越道:“一个就可以了。”

许令仪:“好。”

衙役的佩刀与骨头相撞,每响一声,许令仪垂在身侧的手就用力一分,眼见砍了几下还没砍断,她看向身边:“我的刀呢?”

李崇光转头,昏黄的火光中她神色平淡看不见一丝悲痛,她道:“用我的刀。”

李崇光静静看她一瞬,随后推门出去走到正在砍骨头的衙役身边,拍拍那人肩膀,说道:“我来吧。”

说着,他就举起自己的佩刀,手起刀落,一节人的大腿骨应声而断。

门口,在李崇光挥刀的那一刻,许令仪的瞳孔倏地放大,空气也开始变得稀薄。

门外,李崇光见骨头断了立刻就回头去看她,就连和他一起来的那些军士也齐齐看向她。

张大牛推推杨化敬,低声道:“十将,这太难受了。”

杨化敬心里也不是滋味,便道:“也是没办法。”

仵作在骨头断裂的瞬间就走了过来,李崇光给他让了位,待看清黄色的骨髓那一刻,仵作震惊道:“这怎么可能?!”。

李崇光看了一眼,见张知越闻声过来,他略一沉吟,又走向那间屋子。

房门推开,火光与月光一齐挤进来,照在屋内夯实的黄土地上,也照在尚未干枯的血滴上。

他走到八仙桌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看了眼许令仪正在滴血的手,说道:“军中上好的金疮药。”

见许令仪没反应,他又道:“你我都不知真相如何,如今娘子应以自己为先,日后才好为他们报仇。”

许令仪抬眼看向他,屋里灯光不算亮,她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从他的行动判断他大概是在关心她,她睫毛颤了颤,再张口时,声音已经沙哑,道:“多谢。”

李崇光走后,房间内就陷入安静,倒是外面院子里一直有人说话。

或许是知道关不住许令仪,之前的那名衙役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静到许令仪可以听到油灯中传来的“噼啪”声。

静坐许久后,她把之前放在怀里的金簪拿出来,通体金黄的牡丹花样式,是她与蔓草一起去县城采买东西时,在首饰铺子看过的。

簪头的牡丹花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许令仪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五岁跟随师父来到青石村,来时性情乖僻时常与人冲突,偏巧那时她又不会说话,十次里,有九次都是被欺负。是蔓草站出来维护她,也是蔓草不厌其烦地陪着她说话,更在她受到师父责罚时,顶着害怕替她求情。

她与蔓草相识十二年,蔓草从未向她讨要过任何一样东西,反倒会担心她外出走镖风餐露宿,把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点钱塞给她,即便被拒绝,蔓草也会在晚上偷偷过来扒开窗户扔进她屋里。

今日进村时,是她一次听见蔓草向她讨要礼物,她心中很是惊喜,可当手碰到金簪时她便察觉到异样,之后随口一试便知晓,那不是蔓草。

蔓草是最怕师父的人,如何又能与师父聊起她?且师父对她向来严厉,绝无可能亲自接她。

天光大亮时,李崇光又来找她,说道:“我要带人出去办些事,我把张大牛留下,你若有不能应付之事,尽管找他。”

许令仪不解地看向他,道:“不过萍水相逢,将军不必如此费心。”

李崇光叹了口气:“如今还不知妖兽到底如何,日后李某说不定还要仰仗娘子帮忙。”

“军中武力高强者不知凡几,将军又何必舍近求远?”

“娘子以为,若还有妖兽作乱,朝廷与藩镇可会派兵除妖?”

“将军问错人了,我并不通政务。”

“你不通政务不要紧,”李崇光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一颗饴糖给她,“娘子只需知道我看中了你的武艺便可。”

许令仪看了眼他手上的糖,道:“将军果真还是个娃娃。”

李崇光挑了下眉,不吃算了,他自己吃。

“我阿娘寄过来的,每月都会寄一次,”他语气有些惆怅,“大概是她忘了,我已经长大不爱吃糖了。”

许令仪不懂这种母子之情,便道:“你可以拒绝。”

“娘子难道不知,这世间总会有让你难以拒绝之人。”

许令仪端的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说道:“不知。”

晨光透过窗纸洒进来,许令仪的目光落在半空跳跃的灰尘上。

“天亮了。”

李崇光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户:“嗯,天亮了。”

许令仪回眸:“将军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将军!”

外面突然有人叫李崇光,李崇光站起来,走了一步又顿住,回头问道:“娘子的师父什么样的人?”

“不清楚。”

许令仪神色平淡,那老东西脾气古怪,对村里人温文尔雅,和颜悦色,对她却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并且,他也从未透露过自己的底细,她还真没办法定义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娘子既然能从妖兽口中脱险,想必你师父定然也能逢凶化吉。”

徒弟都安然无恙,做师父的更不会有事吧?

许令仪瞟他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用安慰我,我比谁都希望他死。”

李崇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

“很奇怪?”许令仪神色微妙,“父母子女尚且有恨不得对方早死的,更何况师徒?”

李崇光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再看她那张美丽的脸时,便觉这女子好可怕,他一刻也不敢停留转身就走。

门外,张知越一脸疲惫,见李崇光出来,便道:“下官欲将此女带回衙门审问,不知李副将可还有什么交代?”

李崇光道:“许娘子托我订购些棺材,张大人若是方便就借我几个人。”

“买棺材?”张知越惊讶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低声道,“李副将,您与下官说句实话,这女子到底是何人?”

“我与她也不过昨日相识实在不知她底细,只是她武功高强,性格又有些急躁,你若要带人回衙门,还需以礼相待。”

他一会还要出去办事,可不想下次再见到张知越,他人是躺着的。

张知越讪讪一笑,顿时想到自己昨天大费周折还没把人看住的事。

他道:“多谢副将提醒。”

李崇光点点头就快步走出院子,张知越赶紧叫了两个人跟在后面。

李崇光一走,呼啦啦地带走许多人,他带来的人,留下的就只有张大牛一个。

因为李崇光交代了让他跟着许令仪,张大牛自他走后,就提着刀坐在门口,但凡有人过来,他都要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直看得县尉王保兴火冒三丈。

“他什么意思?难道还怕我们欺负了那妖女不成?”

张知越闻言看了看门口坐着的,像座小山一样壮硕的男子,道:“不必理会。”

说着,身边便有衙役拿了早食过来,刚热过的胡饼,还散发着阵阵香气。

张知越接了一张过来,王保兴则摆摆手:“不饿,拿走。”

张知越劝了句:“便是再着急,也要填饱肚子。”

说着他就拿着饼去了关许令仪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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