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在眼前，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双目互视之下，到底还是我不争气的急急敛眉低头先退了开来。其实算起来不过六七日不见，他的气色却仿佛一下子苍白憔悴了不少。心里猜到大略是有当日在渝都城重伤的缘故，面上却也只得暗暗把这重心思先暂时压下去，正待开口，那人蕴着意外和怒意的声音却已经飘了过来：

“怎么是你？你何故来了此处？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话说的着实不够友好，料到了秦无炎不会欢迎我来到这里，可如此直白的排斥还是让人有些难受，一时间女儿家的羞愧让我怔在了当场，倒是身后赶过来的青龙笑着上前打了个圆场：

“无炎兄弟，这姑娘是随我一同来的，姑娘家的一路过来不易，你就别同人家置气了！”

“青龙大哥，她一个小丫头不知深浅，你难道也不知麽，这毒蛇谷岂是可以随意赏玩的地方！”秦无炎似乎也没料到青龙会为我说话，愣了一下，却还是一脸怒气蹙紧了眉头，

“别以为我就猜不出来，定是某些人不请自来路上被青龙大哥撞见，不得已只好一起随了来！”

“好了好了，你也别担心了，既来之则安之吧。只是此番这姑娘被我套了个幽姬弟子的身份，姓闻。你可别给我们露馅了。”青龙看了看怒气不减的秦无炎，笑了笑，说完不忘朝我这边安慰的看了两眼。

“毒公子不必困扰，我这次来，只是，只是为了找到帮老城主找到蛊毒的解药，事情一了我自会离开。你若不愿我在你眼前添堵，不妨帮帮我早点了结，想来于公子也是两全其美的事。”

“呵呵，毒公子，那好，我便请问这位闻姑娘，何以觉得在下会帮你？”其实方才开口本就是有些赌气的成分，唤了毒公子的称呼，没想到秦无炎突然会在这方面较真生气起来了，冷冷的一席话说出来，言语中也仿佛一下子刻意拉开了距离。这才使我意识到，其实自一开始的撞见，我们之间的对话似乎都默认了一种熟稔的关系，谁都不曾承认，确又真切的存在着，当真是一种诡异的默契了。

“我只是听闻你在渝都五年，渝都的老百姓和老城主一直待你不薄，即使这次催动蛊毒，旁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你分明也是不愿做到那最后一步，若不是当日那百毒子——”

“够了！”他打断了我的话，一出口没了方才得知我意外到来的怒意，却是恢复了他一贯的冷漠疏离：“渝都的人和事现已与我无关，我，是不会帮你的。”

这样的冷淡无疑比刚才的情绪激动更让人寒心，我料到了此番不会这么顺利，却没有想到他一点也不犹豫的就这样拒绝了我：

“老城主待你这样好，你这样做，就不会有半分良心难安吗？”

“良心？自我拜入万毒门时，就不知道良心为何物了，怎么，难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麽？”

素来知道万毒门行事狠辣阴险，可细细算起来，自相识以来，其实在我面前，无论是以怎样的情形，他一直还算温和客气，以至于我几乎忽略了这是在毒蛇谷，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他们的毒公子秦无炎！

“好了，闻姑娘，你的事随后再说吧，无炎，我此番来，是另有要事找你。”或许是感受到此刻气氛的尴尬，青龙上前拍了拍秦无炎，看样子是要拉他进屋里详谈了。我虽也觉得心里不舒服，到底未忘此番另一重来意，递给秦无炎一瓶药丸便准备自行回屋，这是我这些日子结合他每次蛊毒发作的症状，调制出来可以延时缓解的药，虽不能彻底根除，到底能让他的痛苦少去许多。

眼见秦无炎愣了一下并没有立刻伸手接过去，似乎也是没想到我会在这件事上这么上心，倒是一旁的青龙闻言接了过去，“姑娘有心了，只是你或许还不知道，我们无炎兄弟自己本就是杏林圣手，若真的轻易解开了，倒也不必受制到如今。”

秦无炎果然是精通医术的！从前在渝都时我便对此有过怀疑，此刻得了青龙的印证也只能暗暗叹息一声，看来渝都的日子，我所能看到的东西着实太少，而眼前的这个人，不知道还有多少不曾轻易示人的面孔。

罢了既然已经来到此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探知老城主的解毒之法，至于那人的谜团就留待时间吧。其实一路上我也细细想过，指望毒神亲自说出种蛊之法或者找到元蛊确实是不可行，只是蛊毒一物，不同于普通的毒药死物，之所以能够达到长期隐藏控人心神的效果，是因为其本身具有的半活蛊虫特征。

既是蛊虫灵物，便与它的生长环境密不可分，只要找到它炼制时的地点，万物相生相克，解毒之法也就不远了，而这，这也是我坚持一定要亲自来毒神谷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此想定，看看眼前一片压抑阴沉的毒蛇谷，我也不打算再过多耽误，回到屋子稍作收拾，便准备趁着月色暗淡朝山谷最深处去。蛊虫最喜至阴至寒之地，在来的路上我其实已经暗暗留了心思观察，便是那谷底最有可能了。不想刚一推开门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禁制拦住，差点摔倒在地上。

想到不久前被困山中的遭遇，看来某人还想故技重施，一时间真是又气又恼。秦无炎仿佛料定了我的性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这般对付起我了。只可惜这谷中唯一能够帮我解除禁制的青龙也和那人在一处，如此只能等禁制的时间到了自己解除了。

期间我忍不住尝试了几次，直到入定时分，我终于得以脱身。再不迟疑，朝着白日的一点印象朝山谷走去。一路不时有夜风吹过，四野的林木也随之晃动起来，伴随着风声，像极了鬼魅轻轻的呜咽，而越往深处，鸟叫虫鸣都消失的干净，或许正如方才那人所说，此地诡谲，并非轻易可以进出。只是传说中守备森严的毒蛇谷居然这样无人防守几无人烟，也确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一片死寂中，我只好强行安定心神，暗暗运起法力在掌心以便应对可能的突然情况。

这般又走了一段，好在只是虚惊一场，一路无事，终于来到了谷底。此处水土俱呈墨色，或许是真的浸与毒物已久也未可知。暂时抛去一些杂念，我取了一些溪水和泥土备用，又细细看了一圈周边生长的草木，果然发现了一种不同于普通常见的水草，冠似凤尾，梢叶呈斑斑点点的红褐色，样子很像从前在师父的书房里曾看过的凤仙草图样，或许，这便是我苦苦在寻的崖燕草之后可以入药的良物了。

诚如秦无炎所言，老城主的蛊毒由毒神亲手炼制，中间加入了一味来历不明的血蛊，而血蛊的对症之药崖燕草之前已经被老城主服下，眼下要清除的余毒便得靠初始的那份蛊虫解药了！

这些一早想通的事，如今似乎终于看到了一点转机，怎能不让人激动呢！我正准备摘下，不想手指只是刚一碰触，那水草的叶子便迅速的枯萎凋落了！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我又换了一株更轻柔的准备摘下，不想还是迅速枯掉了！

看来这可治的水草果然有不同于凡物之处，是我大意了！而最令人焦心的莫过于眼看着希望来临又这样迅疾破灭的时刻了，明明就在眼前的解药，居然就这样只能生生看着却得不到。正在烦恼之际，却见水草旁不知谁遗落了一方手帕，颜色雪白倒是在这一片赤黑中格外引人注目。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我拾起那枚帕子再用其包着去碰那水草，这次居然奇异的没有枯萎而真的被我摘下了！

一时喜出望外，连忙小心的取了几只不同生长阶段的水草装好，想着只需要再套问一些下蛊的时间以便控制好剂量，心里总算稍稍安定了些。正准备离开，一个转身却看到了不远处草丛仿佛有个什么影子。待小心翼翼的走近，竟真是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此处极暗，我看不清他的样子，隐约用随身携带的夜明珠光亮，大约看出是个青年男子。

此处是万毒门的总坛所在，这般乍然出现在这里的会是什么人呢，不远处仿佛传来万毒门弟子巡夜的声响，算了算时间实在不宜节外生枝，面对这样身份不明的人也并非可以滥发好心的情况，只是这些日子和青云门一众人间行走，多少有些不忍牵绊，走出去几步到底还是折返回来，我还是将他移至了更偏僻的一个山洞一角，又喂了一枚元气丹给他，便匆匆离开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样一个随手的举动，会给自己，给那人之后的轨迹带来了多么大的转变

青龙：“人家姑娘都追到家门口了可还行”

秦无炎：“大哥别吵，媳妇儿来的太快，我得赶快悄悄帮她布置起来取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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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