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当红影星秦欢是地下情人关系。”
这句话如果由钟念说出来,大概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个都会认为她是在开玩笑,还有十个会觉得她是想红想疯了,借给秦欢泼脏水的机会蹭热度。
但这的的确确是句真话——至少有一半的真实性吧。
【秦欢:在家吗】
【N:路上,家里没别人】
收到对方简洁的消息,钟念摩挲屏幕,静静出神片刻,最后选择有样学样地应对。
这样至少两边保持着平衡——看起来都没什么感情,像不熟的同事之间做工作交接。
好过有谁一头热,却只能触到冷冰冰的回复。
钟念发完消息,没去等对面回应,回想自己做的日程计划。
冰箱空了,酱油也快用完,她本来打算回家前去趟超市购物,可秦欢要来——前车之鉴告诉她,最好不要因为秦欢的一时兴起改变计划。没什么意义。
仿佛被猫恶劣拨弄的毛线球,钟念压着自己杂乱的心绪,和平常一样行动。
先购物,再回家。
钟念原本住在学校分配的教师公寓,半年前出于某些考虑,才搬到附近的小区。
虽然开支多了一大笔,胜在私密性更好,离学校也不远。
而现在,有个大热天戴着鸭舌帽、墨镜和口罩全套装备的可疑人士,正靠在她家门前,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那人穿着无袖白衬衫和热裤,纤长的双腿交叠,腰被勒出盈盈一握的弧度,身材好得可以去当模特。
听到电梯停下的声音,她一抬头,看到钟念时长出一口气,用格外动人的声线抱怨道:“终于回来了。”
钟念刻意没去看她,提着购物袋找钥匙开门,“不是给了你钥匙吗?”
秦欢说:“不知道放哪了。”
她的语气浑不在意。
说话时已经开始摘口罩,等钟念打开门,连墨镜和帽子也拿了,放下扎起的长发。
微卷的发丝落在肩头,有几缕被汗打湿,贴在雪白的脸颊边,抬起眼的瞬间,宛如拨开海藻丛来到人前的海妖。
能在大银幕里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的脸,放在现实当然只有更好看的份。
钟念没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太久,克制地转开了,“我去开空调,冰箱里有水。”
秦欢熟门熟路地打开冰箱。
“晚上吃什么?”秦欢问。
但吃什么其实和她没关系。
拍戏期间,她是绝对不会放任自己乱吃东西影响状态的,每餐都严格遵循营养师安排的食谱,来这里之前就吃过晚饭了。
这点钟念很清楚。
还是早在她们刚开始这段关系,某天秦欢说要来留宿时就知道的。
那天她出于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情准备了两人份的晚饭……最后为了不浪费食物,全是自己吃掉的,分两餐。
再仔细想想,其实在拍戏期间外,秦欢也没和她一起吃过饭。说不定那只是个委婉拒绝的借口罢了。
——毕竟“我和当红影星秦欢是地下情人关系”这句话,只有一半是真的。
情人这两个字,光是念出来就有种暧昧不清的缱绻。
钟念和秦欢不是那种关系。
她们之间只是出于单纯的生理需求、偶尔会见面——说得好听点,就是临时床伴。
秦欢端着水,倚在厨房门口看钟念切菜。
或许是出于好奇的观察,或许只是为了在做正事前不要太尴尬,总之,她围绕着晚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钟念闲聊。
等钟念做完,又会自顾自地去做自己的事。
每次都是这样。比起一个大活人,更像家里溜进来一只随性的猫,在饶有趣味地审视你的生活。
其实完全没必要。
钟念切着洋葱,在心里格外冷淡地想——根本不用考虑气氛的问题,她们又没有交流感情的需求。
“眼睛不辣吗?”
但是,每当秦欢用这种些微好奇,又仿佛十分亲昵的语气发问,钟念是没办法无视她的。
她握刀的手微微停顿,再次切下去,菜刀破开食材落在砧板上,像是随口回复:“切之前我在水里泡过了,所以还好。”
“哦——还有这种方法。”
钟念借拿菜盘的动作抬头,在厨房的玻璃窗上看到秦欢的倒影,因为探究欲被满足,她边恍然边受教般点头。
……有点微妙的孩子气。
半年前,钟念在深夜街头捡到秦欢的那一天,也是这么觉得的——这个人未免太孩子气了。
例如“捡到”。
这个词对当时知名度也不低的秦欢来说,或许不是很相配,然而事实如此。
这是个会独自一人在夜市大排档上化着浓妆深夜买醉,然后神志不清扶着垃圾桶一顿狂吐的当红女明星。
——当时能够一眼认出她,钟念还挺佩服自己的。
钟念那时认为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遇到了困难。
结果把恍恍惚惚的人带回家,给她冲了解酒药,又借了浴室和衣服,半清醒过来的秦欢擦着头发,很淡定地说:“哦,是工作需要。”
……这个人还醉着。
要不然,就是她在存心挑战我国的治安环境。
钟念当时这么想,给她倒了杯温水搁在床头柜,忍了忍,没忍住劝告道:“这样很危险。”
“我知道。”
秦欢坐在床上看她,从高度来说分明是显弱势的那方,浓丽的眉眼笑起来,却有种攻击性极强的艳色,“但你把来路不明的人带回家,不是也很危险吗?”
“……我认识你。”
“哦——你看过我的电影?是我的粉丝?”
“不是。”
而且也不是通过电影认识的。钟念想,但这个人估计早就把那种微不足道的事忘记了,说出来没什么意思。
秦欢对她的否认毫不在意。
“没关系,迟早会是的。”她不知道算是自信还是自负地说,“看过我的电影就会喜欢我,不然应该是审美出了问题。”
钟念只有:“……”
至少这种逻辑应该很难被什么事打击到,是好事。
秦欢又说:“你知道我是谁就行。我下部电影可能会演一个,嗯……这样的女孩子。”
她说的“这样”,是指被钟念捡回来前的状态。
原来是为了拍电影下凡体验生活来了。这个理由比之前听着充分一点,就那么一点,钟念的回应很淡,“这样啊。”
她依旧不是很赞同。
但她们的关系没有亲近到可以指摘对方生活方式的地步。而除此之外,没什么可说的。
秦欢就笑笑不说话了。
钟念猜想,她应该是知道这种行为不可取的。
……知道却依旧要去做。钟念是没法理解这种人的,她们本来也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她们之间的交流就到此为止。
等第二天醒来,秦欢回去当她被镁光灯环绕的大明星,钟念则会继续自己一如既往、贫乏到甚至能在开头望见结尾的生活。
这个意料之外的插曲,在秦欢的人生电影里,应该属于会被剪掉的废弃镜头,毫无意义。
……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
秦欢拿起水杯,扫落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东西。
她弯腰去捡,而等钟念意识到那是什么已经晚了——
“……指套?”
秦欢不仅捡起来,还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钟念蓦然有种强烈的,被窥破**的不适感,尤其是、偏偏是被这个人撞见……她一度失去反应能力,只觉得热度烧着似的从脖颈蔓延到脸颊。
“……是啊。”
最后,钟念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应了一声。
成年人家里有这种东西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想,如果秦欢要大惊小怪……只能说明她太纯情。
但是,秦欢“哦”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过身,用一种很奇妙的目光打量她。
那双长而微圆的眼眸,黑白分明得恰到好处,看人时有种自然流露的风情,如同早春枝头半开欲开的花。
床头壁灯的光落在她眼里,好似落进一道细细摇曳的火光,几乎会将人灼伤。
或许是因为职业,秦欢在细微处总有一种很奇妙的戏剧化。
不至于夸张到让人不适,但也不会轻易被忽略。
而且,钟念知道她从前学过芭蕾,也许学表演之后还会上什么形态课,总之不管站着还是坐着,你永远能在她动作里察觉那种轻盈如湖上天鹅的美丽。
——当这两种特质糅杂,并在那一眼里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来,即使不用语言,钟念也领会到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昏暗的房间、深夜带喝醉的漂亮女人回家。
这个人现在还坐在她床上,赤足踩着地毯,足弓映着灯光莹润如玉,细细的脚踝似乎能被一手握住。
她刚洗过澡,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钟念的浴袍在她身上有点嫌小,没擦干的水珠顺着细细的脖颈落在锁骨,又从细腻的肌理深入下去。
雪白肌肤透着被热水熏出来的艳红,整个人都像是烂熟的、待人采颉的水蜜桃,咬一口就会在唇齿间甜香四溢。
这个场景……很难让人不多想。钟念原本打算放下水就把房间让给她,自己出去睡的。
在几句话之内发展到这个奇异的氛围,谁也想不到。
房间里两个人静静对视,只有交错的呼吸声。
“要不要和我试试?”
还是秦欢率先打破沉默,她好像总能抓住最适合开口的时机,眼里浮动着探究、又从容的笑意。
钟念喉咙发紧,甚至都错觉似的感觉到疼痛了。她还是想问清楚:“什么?”
“试试这个啊。”
“……”
秦欢把装着指套的盒子放在还带着水意的、湿润柔软的唇边。不是傻子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钟念觉得,自己可能是在趁人之危——她不清楚秦欢是出于什么心态这么说,为出演某个电影角色体验生活?还是一时好奇?
反正面临她提议的人没有那么高尚。这段关系顺势开始,然后不咸不淡地存活到现在。
……真是糟糕透了。
或许那天晚上拒绝她,把一切止于擦肩而过会更好。
夏季天气多变,晚上十点过,外面下起大雨。
小区的路灯在雨势里显得昏昧不清,雨点打着玻璃窗,随着沉闷的雨声留下密集水迹。
钟念坐在铺着海绵垫的飘窗上,听见浴室里水声渐停,降下百叶窗帘。
咔嚓。
浴室门被打开,氤氲朦胧的水汽里,秦欢松松裹着浴巾走出来,身上全是湿的,头发也没擦,边走边留下一路水迹。
秦欢很懂得展示自己的美丽。或许是常年对着镜头锻炼出来的敏锐、或许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钟念看着她,仿佛看到她上部电影的海报。
秦欢在里面演的角色是条美人鱼。
然而特效做出来、根本不存在人间的绚丽鱼尾,也比不上她钻出海面,一露脸的刹那惊艳。
虽然此时的秦欢比起人鱼,显然更像引诱水手坠入深海的塞壬、或者山野里爱好诱惑路人,将其拖入水中溺死的水魅。
——至少她微微侧头,拨开脸颊旁的发丝,用含着水光的眼看过来的瞬间,钟念就已经产生被水位线扼住咽喉的错觉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