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妹睡了吗?”宁天站在宿舍门外看着不露一丝光亮的窗口。推开门,果然借着走廊透过来的光看到巫风床上有个人影。也对,宁天想着,虽然自己属于从海神缘早退的,但这会儿本来就已经很晚了,巫风大概一下午都在用功,晚上早点休息也正常。
宁天打开桌面上的台灯,收拾东西洗漱去了。
……
换好睡衣的宁天准备回床上休息的时候,巫风晃晃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了。
“风妹,我吵醒你了吗?”宁天见巫风醒了,身形一顿,停在床尾和她说着。
回答宁天的是一片沉寂,巫风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从床上站起来,朝宁天走去。
宁天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怎么了?巫风的状态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眼见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啪叽”撞到自己身上,宁天下意识地接过巫风,她身上走动间带来的酒气无声解答了宁天的问题。
“你喝酒了?”宁天后撤半步,两手拽着巫风的胳膊,错愕地看着她。
……
白天离开宿舍的巫风终于在天黑得彻底后再度回到屋内,她没有去开灯,海神湖会场的光亮从窗口流泻进来,那样灯火通明。
巫风一手撑着额头坐在桌前,看来校外那个小酒馆卖的酒还挺货真价实的,回来路上喝下那一整瓶酒的酒劲儿这会儿彻底泛了起来,原来这就是喝酒的感觉吗?身上莫名升腾起的轻快感让她喜出望外,这酒还真是好东西呢!她于是将先前买的另一瓶酒也拿了出来。
什么海神缘相亲大会,什么无望的倾慕,统统见鬼去吧!巫风抱着酒瓶就干。
“哼哼哼~”她伸手左右来回转着桌面上仅剩半瓶的酒,嘴里哼着轻快的曲调,喜欢的人要去和别人恋爱啦!不过没关系,反正因为性别不对从一开始就没有我的事,哈哈!
巫风抄起酒瓶继续喝,明明不喜欢我还对我好,多狡猾的人啊,她是不是心中了然给我一个笑容就能换来我的死心塌地?算了,反正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忧愁,沮丧,迷茫的时候,我的寸心如割……
巫风嘴角扯出个苦笑来,这世上除了宁天本人还有人比我更熟悉她吗?两个人自幼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巫风一直跟随着她,看她因为绝佳的天赋被誉为宗门的希望,看她在别人修炼时拼命修炼,看她在别人还沉浸梦乡里时便要早早起床接过那份属于自己的责任,从来没有人关心她累不累,似乎作为少主她合该如此。为什么要将振兴宗门的重担压在一个年仅十七岁的青年身上?凭什么她的人生就要受人摆布?她不配拥有自由和快乐吗?难道这世界上除了我,真的再没有人爱她珍惜她吗?
呵……我替她鸣不平做什么?巫风将瓶底的酒一饮而尽,反正我只是她人生的过客,以后自会有别人去保护她的。睡觉了睡觉了,巫风起身拉上窗帘,换了睡衣,一头扎进松软的床里,说不定明天起床以后自己就该下岗喽。
不对不对不对,刚闭上眼睛的巫风又从床上爬起来,扯开窗帘,拽开窗户,宁天肯定不喜欢酒味,还是通通风把屋里的味道散掉吧。巫风又下床,摸到桌前,那个让屋里满是酒味的始作俑者依旧安稳地待在这里,她拎起酒瓶出了宿舍门,直到最近的公共区域垃圾桶才把它扔进去,她也说不清自己突然跑这么远做什么,只是打心底里生怕被宁天发现自己喝了酒。
再回宿舍,巫风合住门,一头抵在门板上,要不把门锁了吧?宁天今晚还回来吗?手放到门栓上的瞬间她触电般地缩了回去,不不不……巫风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床上,一把用被子裹住自己直盖到脑袋,宁天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她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巫风内心一时间忧苦起来,凭什么?明明我才是最爱她的人,凭什么到头来我却成了最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那个?悲闷在酒精的催化下被放大十倍,一阵凄凉的抽泣声在屋内骤然响起。
巫风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哭了两嗓子让她顿时感觉好受多了,躲在被子里许久的她这会儿因为酒精的燥力热得心烦,一把将被子从自己身上扯下,她直挺挺瘫出个“大”字,舒服了,凉快!
巫风平躺在床,呆怔地望着天花板,好冷清啊,只有我一个人……一股冷风应景地吹过,好冷,摸一把头上的凉汗,巫风起身将窗户关上。
什么时候了?海神缘还没结束吗?不不不还是永远别结束的好,我不想知道宁天是不是和什么人终成眷属……
巫风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脑子里跑着上蹿下跳的小火车。
……
“你回来了啊。”巫风没理会宁天的诧异,头也不抬地和她进行着延迟度极高的无效对话。
“风妹,你怎么突然喝酒了?”宁天一时间只能想到自己出门前巫风说想要试试突破瓶颈的事,“是修炼不顺利吗?”她如此问着。
“不是。”巫风机械性地摇摇头。
刚要宽慰她不必心急的宁天愣了一下,和修炼没关系?——“那你为什么喝酒?”宁天继续表达自己的疑惑。
“你管我呢!”巫风口齿不清地嘟囔着,想退后一步将两个人中间的距离再拉开些,奈何宁天抓着她的胳膊,似乎没有后退的余地了……行吧,既然我动不了那你往后点,巫风于是出手推了一把宁天,然而此时头晕脑胀的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用了多大力气,同时,被她按着肩膀突兀地钉在墙上的宁天就更懵了,这是怎么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巫风强调着要与宁天划清界限的决心。
“嗯?”宁天呆滞地看着显然已经被酒精侵蚀了意志的巫风,一切还是等她明天清醒再说好了,“风妹,先去休息吧。”
“我说了你少管我!”巫风搭在宁天肩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你好吵!”
“啊?”宁天反应过来巫风和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我说什么过分的话了吗?风妹怎么这么激动?她究竟喝了多少酒?
“别说了!”巫风看一眼宁天欲言又止的唇,“闭嘴!”这是她决定抢占先机堵住宁天的嘴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宁天还没消化完巫风对自己的强力控诉,就被她的物理封嘴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吧……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想让自己闭嘴了……
宁天发誓在她反应过来巫风给自己来了个一吻封唇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想要推开巫风的,但是呢……电光火石间她又转念一想,巫风喝了酒,这会儿头脑不清醒,如果自己贸然把她推开,从刚才的种种表现看来她根本没法靠自己站住。
本着不能放任巫风摔了的心态,宁天双手抱上她的腰际,光线从巫风的睫毛略过,落在脸上的阴影像极了柔软的羽毛扇子,宁天闭眼前最后映入眼帘的场景美好如许。
巫风小心翼翼品味着那张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唇,好像果冻一样,有一种软糯的弹性,就是温度比自己要低些,是因为刚从外面回来尚且带着凉意吗?
巫风出于好心想要与宁天分享自己的体温,故而生涩地撬开了对方的唇。
一股浅淡的酒味随着巫风的动作侵入自己的领地,宁天这会儿只有一个想法,等巫风清醒了无论如何都要明令禁止她再喝酒,某人酒品实在太差,喝醉了就去亲人,在宿舍里如此就算了,如果在外面也是这样可太乱来了。
巫风在简单的试探后因为没有感到任何抗拒而变本加厉,继续深入这场纠缠。宁天由着巫风毫无章法地冒进,身后墙壁的凉意从她轻薄的衣料间轻松穿过,更衬得半倚在她身前的巫风格外火热,像个小暖炉,宁天将圈在巫风腰上的手再收紧些,明天干脆刻个“禁止饮酒”的牌子挂在巫风床头好了,她计划着。
两个人谁都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只是巫风最后的确站不住了——宁天本来就比她高,再加上一开始她实在嘴比腿快,导致两人的脚尖相隔着一脚的距离,尽管她能扶着宁天的肩膀,将大部分重量压在对方身上,然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差始终还是要靠她踮着脚才能弥补,以至于此刻巫风的脚腕像踩了柠檬一样酸,她只好被动地主动选择结束这个吻——当然,她决定再送宁天一个小礼物。
嘶!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The End”的宁天被痛觉唤醒,猛地睁开眼睛,她轻抿着猝不及防就被某人咬了一口的下唇,内心默默给巫风的酒后失德行径再添一笔,看吧,她不但恃醉亲人她还敢咬人咧……宁天暗自腹诽,风妹,你什么时候从火龙变成火龙狗了,怎么还咬人呢?
再次脚踏实地让巫风轻松不少,但她想退后半步的腿多少有点打晃,现下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脚麻,还是喝醉后导致的眩晕。巫风的手也从宁天肩上滑下,只好改为拽着她的胳膊。不过这下让和她面对面的宁天坚定了继续扶着巫风的想法,本来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巫风放开,看样子是不行。
于是两个人保持着一个人抱着对方的腰另一个扶着对方双臂的奇怪姿势开始了如下对话——
“海神缘……还顺利吗?”巫风底气不足地打探着。
不得不说第一个问题就把宁天难住了,这个顺利是指什么?大会顺利闭幕吗?虽然自己早退了,但是正常情况下也没什么意外能导致无法按流程结束吧?还是有没有挑选出最强的那个人?那自然心中已经有定夺了。又或者在问有人选自己吗?自然没有。不管哪个问题的结果似乎都挺顺利,于是宁天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一个“嗯”。
“嗯是什么意思?”巫风睁大眼睛看她。
这句话算是把宁天问沉默了,所以巫风所谓的顺利到底是指什么?
“你选了谁?”巫风顿一下,见她不接话,继续自顾自问着,“你选的是谁?”
这个问题非回答不可吗……虽然对方拒绝了还是值得高兴的,但这会儿回想起自己被那么多人见证了一次非常失败的经历,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是以宁天这会儿并不太想提起某人。但在感到巫风拽着自己胳膊的手越抓越紧的时候,她还是动摇了,唉……还说什么喝酒不是因为卡瓶颈,怎么看都是因为修炼不顺所以想比较一下自己和内院第一还差多远吧?
“霍……霍雨浩……”即使不甚情愿,宁天最后还是微撇开头照实说了。
“是他……果然是他!他的实力就有那么强吗?”得到答案的巫风一瞬间失去所有气力,一头栽进宁天的肩膀。霍雨浩!霍雨浩……为什么?凭什么?他这样的人就能得到你的认可吗?
宁天见她连拽着自己的手都放松了,只好选择将巫风抱得再紧些,方才应该打个岔把这个问题跳过去的……巫风如此明显的低落让她心生几分后悔,宁天自然知晓当初霍雨浩的重创给她带来了多少惶恐与挫败,论起修炼,巫风身上的压力一点都不比自己小,又何必在这会儿提起他让巫风不痛快呢?
“风妹,没事的,不要再想这些了。”宁天一手继续揽在巫风腰上,一手抚上她的后背上下摩挲着以示宽慰,“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不必苛求自己。”
“他比我强很多,对吗?”巫风从宁天肩上离开,重新站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着。
不知道是不是宁天的错觉,巫风看似平静的状态反而让她倍感不安,“他是他,你是你自己。”宁天只得选择旁敲侧击地提醒巫风别再做无谓的比较。
是啊,我是我自己,可我算什么?宁天出于安抚的话却像一根刺扎进巫风内心更深处,可我还有什么呢?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的实力?无用甚至低劣的侍卫身份?又或者与七宝琉璃宗招婿标准相悖的性别?我……配吗?巫风弯起嘴角,却是挤出个苦笑,她使劲推一把宁天,自己则借力向后撤着。
宁天哪想到巫风又来这么一出,后背猛地磕到墙上,原本放在她身上的手也彻底松开了。又怎么了?宁天伸手揉了揉上墙的肩膀。哎,算了,有个醉鬼恐怕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干嘛,注意到巫风晃了两下才稳住身形的时候她在心里嘀咕。
巫风一手扶着额头,酒劲儿的后浪还在往头上涌,“呵……你选他……你选他……”你怎么能选他……愱与恨也在她心头兴风作浪,极致的怒意反而叫巫风恣肆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
“风妹……你也累了一整天了,去睡觉吧。”眼见巫风的行为在酒精的驱使下越来越怪异,宁天一时也没了法子,拉上她的手,准备先把人哄去睡觉。
然而天不遂人愿——被巫风第一时间甩开的宁天满脸惊愕,而巫风更是再退后半步,微仰着头看她,“当年,是不是你和我说,霍雨浩会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她双手紧握拳头,语气生硬地质问着宁天对自己的背叛。
宁天一怔,反应了片刻,这才回想起当年她们第一次与霍雨浩碰上便吃了苦头后,自己确实对巫风说过这些,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巫风依旧这样认真地记在心里,风妹对他的厌恶还真是分毫不减呢……“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大家都进入了内院,过往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一笔勾销?要我怎么一笔勾销?巫风脸色苍白,指甲嵌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似的掐痕,他可以赢过我,也可以对我下重手,可他怎么能伤害你?
对巫风而言,她与霍雨浩的仇恨全部基于当年赛场上宁天被他打到当场昏迷内伤出血,此后巫风只要找到契机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别霍雨浩的苗头,可如今她视若珍宝的人轻飘飘地告诉她,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你怎么能?怎么能……
“你真的……都忘了吗?”巫风的声音开始打颤,你怎么可以选这种伤害过你的人?你怎么能这么不计前嫌?你怎么能这样维护他?霍雨浩……霍雨浩……你为什么开始向着他说话?他是不是也在海神缘上选了你?想到这个可能性,令巫风浑身开始发抖,绝望像密不透风的墙给她设下十面埋伏,所以我这些年的愤恨都算什么?算我认不清自己的定位夹在你们中间的自作多情,是吗?巫风万念俱灰地闭上眼睛。
巫风神色苦痛,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的宁天同样不好受。忘了吗?怎么会忘呢?宁天永远也忘不掉巫风经历那场和霍雨浩的一对一斗魂后,了无生气地躺在医务室床上的样子。被一班好心同学喊去医务室的她头脑一片空白,那是宁天第一次体会到失去的恐惧,尽管医务室的老师反复告诉她巫风只是昏迷,宁天还是要紧握着巫风温热的手才能缓解自己的心慌意乱。
自己尚且如此,还和巫风说那些叫她翻篇的空话,自欺欺人罢了……是我错了,宁天想着,是我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就算要向宗门交差,自己也可以选其他人的,我不该,至少不应该选她不喜欢的人……巫风眉宇间透露的厌倦让宁天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也被她人以群分地一同嫌恶了,“风妹,是我的问题……”宁天一手抱着胳膊,言辞诚恳地自我反思着。
“你的问题?你有什么问题!”巫风扯着嗓子语气激动地反问她。宁天的歉意适得其反地彻底点燃了巫风的怒火,你错了?你哪里错了?这人总是这样,嘴里不是家族就是大局,顾虑重重,心思深沉,巫风并不喜欢这样的宁天,她本是天之骄女,应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然而她总是为了维持所谓的平衡去低头,去妥协……可你自己呢?把人生过成一场巨大的即兴演出就能解决一切吗?如果抛去所有外在干扰,你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宁天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巫风的想法如何,她只知道自己被巫风这一嗓子喊得瞠目结舌,怎么着?我说自己不对也不行了?
宁天的沉默被巫风解读为说了违心话以后的心虚,也对,就算没有霍雨浩,也会是别人,我算什么?大小姐愿意给自己说句假话演这出戏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还想要什么?“你爱选谁选谁,那是你的自由。”巫风本来是想好好说话的,奈何有些话一出口就是十足的阴阳怪气。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去参加海神缘只是为了宗门。”宁天再张口,说话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急躁起来,我的苦衷你不知道吗?难道我就很想去吗?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你真的不在乎我的感受吗?哪怕全部出于职责,你也应该关心我……
又来了!又来了!这人又来了!宁天的说辞叫巫风听得直想捂耳朵,宗门,呵呵……宗门难道比你自己更重要吗?做少宗主的时候就这么尽心竭力,以后当上宗主更是不知道愿意为宗门牺牲到何种程度,疯了吧!“宁天,你真以为靠你一己之力就能让七宝琉璃宗重现荣光?”可如果一个人便要出千钧之力,这样的宗门真的还有希望再进一步吗?
太妙了,巫风凭借一句话无比精准地狠狠踩上了宁天的痛处,宁天又何尝没有过怀疑和彷徨,尽管距离她被册立为少宗主已经过去了九年,但她依然是个没有实权的空壳少主罢了。明明还是在学校学习的年纪,却因为她那得天独厚的根骨被赋予了种种不堪重负的厚望。我真的能带领家族再度走上兴盛吗?宁天无数次望着无垠的天空问自己。我可以的吧,在族老们一次次的鼓励下,心理压力越来越大的她如此这般肯定着自己。
“你再说一遍!”宁天脸色阴沉地看着巫风,也不再管她是不是因为喝醉酒才这样言行无状的,吵架是吧?发疯是吧?行,行,行,今天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脾气我不姓宁!
“宁天,你就这样作践自己!”巫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说话间越来越激动,忍不住开始哽咽。
“我怎么就作践自己了?”憋得像个炮仗似的宁天第一时间语气不善地反问她。等等,等等,等等……巫风话里透露出的意味忽然让宁天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喜欢看你作践自己!”巫风眼圈泛红,哭腔越来越重,控诉着宁天的不自惜。
宁天对上巫风倔强的眼神,心如擂鼓,自己先前会错了意?她说的那些话不是出于讨厌霍雨浩,而是因为心疼自己?她是不是……是不是……
“风妹,我……身不由己。”宁天语气平和地说着,若无其事的表象下是试探她口风的惶惶,“别哭。”宁天伸手拂去巫风眼角的泪花,不得不说她自己此刻也有些想哭,因为巫风,因为自己,也因为那份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意。你是不是和我一样……
“宁天,我求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有我陪你,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你别丢下我……”巫风头晕乎乎的,却也听进去了宁天的话,胡乱地抹掉眼泪就上前抱住她,“求你别在我面前藏心事,你可以依赖我,我保证永远都在你身边,我希望你能做自己,我希望你能快乐。”
好了,好了,好了……宁天回抱住她,什么都不用再问了,巫风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自己还是听不明白就太痴傻了,原来你也喜欢我……原来你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风妹,你这个骗子,你骗我……”宁天鼻子一酸,又觉得实在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己是不是呆瓜啊?非得记着十岁那年巫风看了一本极其狗血的言情小说以后慷慨激昂发表的“我才不会为了什么人要死要活”清醒宣言,也不知道巫风还记得这个事吗,反正宁天一直深以为然——是啊,她是风,她就该是恣肆的风,怎么能为情所困?那些告诫自己不要把巫风出于职责的关心当做偏爱的念头,那些奉劝自己不要把她出于友情的好意曲解成爱意的规训,揭开帷幕后竟全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揣测——她是喜欢我的。
“我骗你?”巫风哪知她说的是什么,我骗过她吗?巫风十分疑惑,但仍用不甚清醒的脑袋瓜努力回想着,噢……好像确实有,“我没有故意骗你,我是路过被人群挤过去的,你……你穿那个白裙子很好看。”
“什么?”一刹那间仿佛有烟花在宁天脑内炸开,巫风去看海神缘了?
……
巫风从斗魂区离开后穿过讨论海神缘的外院八卦大军回到内院的宿舍,然而她刚坐下就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饿了。
也是,午饭没心情吃都是糊弄的,又做了一下午苦劳力,能不饿吗?
行吧……巫风只好再起身,朝食堂去了。索性内院有单独的食堂,再加上参加海神缘相亲大会的人这会儿应该都到海神湖附近了,是以内院食堂倒成了个清净的去处。
说是饿了,但巫风的胃依旧严重受情绪影响,看见什么都没胃口。她怏怏地随意选了两个菜,食不知味地一股脑全部塞进嘴里,这就算吃完了。
然而令巫风措手不及的是,因为内院食堂恰好位于前往海神湖的路上,这会儿海神缘相亲大会临近开始,大批外院的学生都在朝海神湖赶,本来要回与海神湖方向相反宿舍的巫风一出食堂大门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逆着人群走,奈何等她发现情况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踏入摩肩接踵的人海里便使她再没有分毫退回食堂的可能性,就这样,热心观众以排山倒海之势簇拥着巫风,硬是将她一路挤到了海神岛。
巫风头脑一片空白地站在人群里,灵魂出窍一样安静,在一派喧嚣中那么突兀,又在人声鼎沸里被轻易淹没。
她的放空很快告一段落,海神缘相亲大会开始了。
会场灯光一暗,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盏盏孔明灯灯芯燃烧升空的细微声响最为清晰,四周静默到巫风能听清自己杂乱的心跳声。
参加大会的女学员这才从湖中心的睡莲里次第而出。尽管每个人都用长斗笠遮住了面容,穿着一样的白色长裙,巫风还是第一时间认出哪个是宁天。太熟悉了……十余年的朝夕相处,她不可能认不出宁天,巫风相信,哪怕让她闭着眼睛在所有女生面前走一遍,她也能仅凭感觉知道哪个是宁天。
海神湖两岸的学员各就各位,主持人便宣布活动正式开幕。第一环节自然是要男生去摘女生的斗笠,毕竟这种统一服饰下大部分人是认不出来谁是谁的,比如巫风身边这群外院的学生们就在努力竞猜几号是哪位学姐——
“那两个长得一般高还站在一起的肯定是今年刚考进内院的两位蓝学姐。”
“你这也太简单了,我猜中间那个是江楠楠学姐。”
“啊?为什么?”
“学姐没考进内院前可是公认的外院第一美女,仅凭气质来看的话我感觉中间那个最像她。”
……
巫风有些庆幸自己下午出门前换了件不起眼的灰色帽衫,出食堂前更是因为害怕遇到认识的人把卫衣帽子戴上了,不然这会儿她一头红发站在人群里还是挺扎眼的。
“我看七号八号分别是萧萧学姐和宁天学姐吧?”巫风斜后方传来一个小姑娘与同伴交谈的声音。
这傻孩子,六号才是她……巫风用余光瞟一眼七号,并不肯定是萧萧,从略娇小的身材看起来委实有几分像,但六号一定是宁天。
巫风全神贯注地望着六号,希冀不要有人去摘她的斗笠。一则巫风担心那些男学员下手没轻重,有可能让宁天落水,同时她也怀着一份难以启齿的私心,如果这一关没人揭开她的斗笠,后续对面选她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毕竟纯盲选结果不可预测,很多人不愿意浪费机会去冒这个险。
也不知是不是巫风的祈望得以被听见,那些跃跃欲试的男学员们接连前往对岸摘斗笠,宁天身前却始终冷冷清清的,没人往她那里去。一动不动地站了这么久,不知道她累了吗?想来这些同校的家伙尽是有眼无珠的草包,才叫宁天这般明珠蒙尘,巫风凝望着宁天静立着倒映在水中的身影,痴痴地瞧着。
那是我喜欢的人……或许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恋她,可我应该敬她,佑她,唯独不能爱她。思及此,巫风露出个自嘲的笑来,可我又能如何呢?怎么忍心看她一人孤傲着苦楚?巫风无数次痛恨自己的渺小,那些个只能站在宁天身边给她提供些虚无缥缈知疼着热的日日夜夜,巫风见过她太多蹙眉忧思的时刻,可无论多沉闷,宁天也从不吝惜在视线相交集时递给自己一份柔软的笑意。我带你走好不好?巫风一手抚上心口,我好想带你走,可我们中间相隔的远不止这一片湖水,世俗如何容得下两个女子,我又怎能叫你落凡尘?
轮到霍雨浩上场时,巫风越发心神恍惚,他先前去做交换生已几年未见,然而此刻她却直觉危机感更甚。眼见他召唤出一个名唤“雪女”的小娃娃,不等一人一娃有什么动作,巫风已怅然若失——她想她已经知道宁天今天会选谁了。
雪女的出现让大会的气氛水涨船高,仅凭撒娇卖萌就获得全场女生青睐的小可爱凑到宁天身边时,巫风如坠冰窟,她眼睁睁地瞧着宁天甚至对摘了自己斗笠的小雪女笑脸相迎——是啊,都是我自作多情,她的笑从来不是独属于我一人。
空气中流淌着的欢欣让巫风感到难以呼吸,她转身抓着兜帽从掌声雷动的人群中落荒而逃,无论今晚结果如何,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
巫风毫无方向地一路往校外走,路灯下穿行而过的身影不是一对对情侣便是三五成群的好友,孑然一身的她感觉自己像个笑话。跑吗?逃吗?可自己还能去哪儿呢?已经不想再走下去了……她扭头看一眼正位于自己右手边的店铺,赫然是家小酒馆。酒馆吗……都说一醉解千愁,我倒要看看有没有这回事。
“欢迎光临,几位?喝点什么?”巫风推门而入,吧台的女生见有客人,露出嘴角的酒窝笑着问她。
刚从极热闹的海神缘相亲大会现场出来,显得酒馆实在是个清净地,然而从内里传来的歌声与笑闹声对巫风来说依旧刺耳。
“拿两瓶你们这儿最烈的酒,我要带走。”巫风摘掉兜帽,和前台说着。
“好的。”吧台的女生点头,转身去隔壁满是酒柜的屋子里拿货,这姑娘价格都不问,是心情不好吗?她搬着梯子去取最上层的酒。
“您要的酒。”女生将一个大纸袋递给冷脸站在原地等她的巫风。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呢,她仔细看一眼巫风,如果笑起来会更美吧,长得这么好看也会有烦心事吗?
巫风并不关心前台是否打量自己,接过酒,付了钱,扭头便走,吧台女生“感谢惠顾,生活愉快”的祝语也被她甩之脑后。
真是位来去如风的客人呢,前台看着她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希望这些酒精能让你得到放松哦,她好心地想着。
……
巫风将纸袋收进储物魂导器,走在打道回府的路上,又想到既然已经买了酒,不如先尝尝味道,她于是取出一个瓶子,拧开瓶盖,仰头便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舔了舔嘴角残存的酒滴,巫风只觉得这是种味道很古怪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想法,不信邪的她边走边喝,还没走到校门口就把一瓶酒生生喝见了底。
嘁!巫风将酒瓶甩进路边的垃圾桶,这东西发明出来是逗猫用的吗?
想到回宿舍还要路过海神缘会场,巫风重新戴上兜帽在校园里狂奔起来,一道灰色的身影闪电般疾驰着掠过半个校园,如果放在平常巫风也不会如此高调,但这会儿校园里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谁会注意到她呢,毕竟今晚海神缘才是大戏。
……
宁天蓦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巫风在听到霍雨浩的名字以后说了一句“果然是他”,所以她看见那个叫雪女的魂灵摘了自己的斗笠,但不确定自己选了谁,更不知道有没有人和自己双向选择?她去了海神缘,又在中途离开,因此才词不达意地和自己说了那么多不明所以的话?
找到症结所在,宁天就知道该怎么去安抚她了,“风妹,没有人选我,所以我提前回来了。”宁天用圈在巫风身上的手在她后背轻拍两下。
“真的吗?”巫风松开抱着她的手改为拽着她腰间的衣料,上身稍向后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巫风此时半醉半醒的眼神落在宁天眼里实在像头迷糊的小鹿,这也太可爱了,宁天在她饱含期待的目光下点点头,嗓子里的一声“嗯”还没发完就被她抱上脖子扑过来打断了。
还亲啊……如果不是巫风堵着她的嘴,宁天觉得自己恐怕已经笑出声了,有些人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明天醒来还记得吗?
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宁天只管纵情品尝着唇齿间的滋味。
巫风抱着她啃了个爽这才撒嘴,手上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宁天在巫风腰上轻戳一下,“风妹,明天早晨起来我有话和你说。”
“现在说不行吗?”巫风歪着头看她。
“我困了,睡觉吧,明天再说。”宁天想了想,还是把等她清醒了再说换成了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宁天也不想再重复那些无效交流了,况且这也算不上说谎,本来忙了一晚上就有些累了,她现在只想早点睡觉养精蓄锐,明天一定要和巫风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
“噢……”接受了宁天说辞的巫风点点头,便松开手,扭头回自己床上去了。
宁天因为突然的失温心生空豁,而刚仰卧的巫风不知为何又嗖地起坐。
宁天不解地看着巫风又走来粘到自己身上,接着便有一只手摸上她的右耳。
“咦?耳坠呢?”巫风自顾自嘀咕着。
醉成这样还记着要给自己摘耳坠呢?宁天委实哭笑不得,“你刚才给我摘掉了。”宁天在此刻不得不扯这个谎,耳坠早在她换衣服的时候自己动手摘掉了,如果自己实话实说,恐怕有个醉鬼又要闹了,不想再折腾的宁天只好使出此计。
“唔?”巫风试图从宁天进门以后开始回想,但晕乎乎的脑袋实在不支持她的追溯,是以她只能选择相信了宁天的说辞。
宁天看着巫风又飘回床上,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巫风喝醉酒实在难以捉摸,不过念在她亲的那两口的情分上就当平账了吧。
宁天去衣柜里重新找了一套睡衣,换掉身上这套先前被迫擦了半天墙的“抹布”,随手把脱下来的衣服扔进巫风的洗衣筐,宁天想着,既然脏了都是拜她所赐,就小施惩戒罚她洗干净好了。
……
宁天再躺回床上的时候巫风已经睡着了。
风妹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宁天朝向巫风那侧躺着,欣赏着她安然的睡颜。
宁天想着前一段时间那个让自己惊觉对巫风有意的梦,说来距今也不过月余,可她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难熬极了。
索性自己本就情绪不外显,总归行为举止克制一些便是清平无事的模样了,可巫风不同,她那样坦率的性子,也不知道怎么才藏住这些心事的,一定很辛苦吧?
困倦向全身蔓延开来,宁天闭上眼睛,晚安,我的意中人。
【不靠谱小剧场】
作者:怎么感觉巫风比起喝醉酒更像是吃了菌子呢hhhhhh
巫风:……
作者:野(huo)男(yu)人(hao)估计一晚上打喷嚏打疯了都hhhhhh
霍某:……差点以为是自己感冒了
作者:哎呦喂,为了合情合理地亲一口俩人都八百个心眼子是吧,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俩[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巫风:一个心死的人,哪能去诱惑什么人?
作者:你的心已经死了,你的嘴巴没死,你还会强吻别人,可怕滴很~
巫风:……
宁天:偶遇酒鬼,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作者:并非偶遇,并非全力,并非无法
宁天:……
巫风:恃酒行凶的机会可不多啊
作者:结果第二天起来了啥都不记得
巫风:……
作者:没事后面慢慢亲哈[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宁小天你还让她给你洗衣服,你为什么要奖励她?
巫风:?
宁天:???
作者:所以上一章的小剧场里宁天跟老师举报巫风没去海神缘完全是诬陷啊
宁天:……这谁能想到?
作者:难怪巫风在门上写“去过海神缘的人禁止入内”最后还是把宁天放进门了,其实是因为自己也去了
巫风:我把门拆了我俩再进去行不行?
作者:你们随意哈,反正是你俩的窝[坏笑][坏笑][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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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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