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光才微微透过窗纸,林浅浅如同往常在竹林时一般自然醒来。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往身旁一摸,却发现床铺另一半已经空了。
定睛一看,只见白渺渺早已穿戴整齐,正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熹微晨光,安静地坐在桌旁,手中捧着一本边角都有些磨损的医书,看得十分专注。她的侧影在朦胧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沉静秀美,只有指尖偶尔轻轻划过书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林浅浅看得有些发愣,心里由衷地升起一股佩服。她自认也算勤快,但和眼前这位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撑起身子,毫不吝啬地送出赞美,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渺渺,你醒得好早啊!这就开始用功了?真厉害!”
白渺渺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从医理世界中回过神来。她其实只是习惯了每日早起温书,这在她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算不得什么。但被林浅浅这般直白又真诚地夸奖,她白皙的脸颊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像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书,垂下眼睫,轻声催促道:
“嗯……习惯了。你快去洗漱吧,我去看看能不能向店家借个炉子热点干粮。”
说着,她便站起身,略显匆忙地走向门口,仿佛想借此掩饰那一点点被看破的羞赧。
林浅浅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眨了眨眼,虽然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好脸红的,但心里觉得这样的渺渺格外有趣。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利落地翻身下床。
林浅浅下来的时候,客栈一楼已有不少吃早点的客人,人声略显嘈杂。但她仅一眼,就准确捕捉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白渺渺,她正小口喝着清粥,姿态依旧斯文。
“渺渺!”林浅浅几步蹦跶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一边拿起个馒头,一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兴奋说,“你注意到那个说书人没?讲的好像是江湖新鲜事!不过总感觉他讲的故事怪熟悉的……”她歪头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便立刻抛之脑后,兴致勃勃地切入正题,“不过最重要的是,我们得赶紧找个风水宝地,把我卖艺和你义诊的名声一起打出去!”
(此时,说书人正口沫横飞地讲着:“话说那‘白衣罗刹’朱无名,近来可是声名鹊起!没人知其是男是女,只知其喜着黑衣,专杀那作恶多端之辈!更绝的是,杀了人,还要将那恶徒的罪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贴在尸身之上,高悬于城门楼!如今这各地官府,可是头疼得很呐!”)
林浅浅正和渺渺聊着天,耳朵里飘进说书人的故事,听着听着不免也被吸引,忍不住小声赞叹了一句:“哇!悬尸城门,昭告罪行!这也太酷了!”
白渺渺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此举虽快意恩仇,却也过于酷烈,恐非正道。”她心思更为缜密,想得自然也更深些。
匆匆吃完简单的早饭,两人便依计行事。白渺渺在集市相对清净的一角重新支起了小摊,林浅浅则在她不远处寻了块空地,抽出竹剑便舞了起来。她剑法灵动,身姿翩若惊鸿,加之模样俊俏,倒是吸引了不少人围观,竟真有不少人叫好,叮叮当当的铜板落了她放在地上的小布包里。
正当林浅浅舞得起劲,暗自得意计划成功时,忽听不远处一阵骚乱,有人高声惊呼:“抓小偷啊!我的钱袋!”
林浅浅一听,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眼睛发亮——这不是绝好的、能实践她昨日“行侠仗义”理念,还能顺便再扬扬名的机会吗?
“渺渺你看摊!我去去就回!”她撂下一句话,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白渺渺看着她瞬间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终究放心不下,只得匆匆对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大婶说了句“麻烦帮忙照看一下”,也提起药箱跟了上去。
林浅浅轻功极佳,几下便追上了那个在人群中仓皇逃窜的灰色身影。靠近了才发现,这小偷年纪似乎不大,身形瘦小,但步伐灵活,显然也有些粗浅的功夫底子。
林浅浅一个轻巧的翻身,稳稳落在对方面前,竹剑一横,拦住了去路,学着师父平日审问她的架势,板起小脸喝道:“站住!光天化日,你为何偷人东西?”
那灰衣小贼被她拦住,先是一惊,待看清只是个年纪相仿的少女,胆子又壮了些,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回道:“偷?我偷那贪官管家的钱袋,那能叫偷吗?那叫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林浅浅一愣,这个词她可在话本里看过不少,那可是大侠行为!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刚刚赶到的白渺渺,眼神里带着求证般的疑惑,小声嘀咕:“渺渺,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哦?”
白渺渺一路追来,气息微喘,听到林浅浅这近乎被带偏的发言,再看她那一脸“好像遇到了同行”的表情,顿时哭笑不得。她扶了扶额,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轻声提醒道:“浅浅,莫要被歪理诓骗。劫富济贫自有其道义,但此人当街行窃是实,扰乱秩序是实。更何况……”
她目光转向那灰衣小贼,声音清冷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事理的沉稳:“你口口声声劫富济贫,那我问你,你所劫之‘富’,证据何在?所济之‘贫’,又是何人?若人人皆以此为由,不问青红皂白便擅自动用私刑,夺人财物,这世间律法、公理何在?岂非与那些恃强凌弱之辈无异,徒令秩序崩坏,百姓更添惶恐?”
那灰衣小贼被白渺渺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硬道:“我……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懂什么民间疾苦!”
就在这时,失主——一个穿着绸缎、气喘吁吁的中年胖子也追了上来,指着小贼大骂:“小毛贼!快把我的钱袋还来!”
林浅浅看看一脸正气(且说得很有道理)的渺渺,又看看语塞的小贼和焦急的失主,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她手腕一抖,竹剑挽了个剑花,精准地挑向小贼紧攥钱袋的手。
小贼吃痛松手,钱袋落下,被林浅浅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喏,还你。”林浅浅将钱袋抛还给那胖子,然后再次用竹剑指向那小贼,这次语气坚定了许多,“就算那人真是贪官管家,也该由王法来治他!你这样做,不对!快跟人家道歉!”
那胖子拿回钱袋,千恩万谢地走了。灰衣小贼见势不妙,恨恨地瞪了她们一眼,尤其是多看了白渺渺一眼,似乎要把这个坏他好事的“多嘴”女子记住,旋即趁林浅浅收剑的间隙,身形一矮,像泥鳅一样钻入旁边小巷,瞬间不见了踪影。
“诶!你别跑!还没道歉呢!”林浅浅还想再追,却被白渺渺轻轻拉住了手腕。
“算了,浅浅,穷寇莫追。东西追回来便好。”白渺渺柔声道,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那小贼消失的巷口。此人身手不像普通毛贼,而且最后那记恨的眼神……她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林浅浅被她一拉,也停了下来,有些懊恼:“哼,算他跑得快!”她转过头,看向白渺渺,眼睛又亮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不过渺渺你真厉害!几句话就把他给问住了!比我动手还有用!”
白渺渺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开脸:“只是据理力争罢了。我们……快回去吧,摊位还无人照看呢。”
经此一闹,周围人群看她们的眼神又多了几分不同。先前是看热闹,如今却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敬意。当两人回到摊位时,竟已有三两个被林浅浅身手和白渺渺方才言论吸引的镇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等在义诊摊前了。
林浅浅见状,立刻忘了刚才的不快,兴奋地推了推白渺渺:“渺渺!快!生意来了!”
白渺渺也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坐回摊后,脸上恢复了医者的沉静与专注,开始为第一位病人诊脉。
阳光正好,洒在两位少女身上。一个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数着刚才卖艺得来的、为数不多的铜板;一个凝神静气,指尖轻按在陌生人的腕间,探寻着病灶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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