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般手段,胆敢闯孤山?自不量力!”
青鱼龇牙咧嘴酝酿好一会,终于将牙根里的小石子吐出。
“差点被风给呛死!”青鱼暗自骂道,转身将小牧童罩在头上的竹篓拿开,问道:“臭小子,你干什么呢?!”
小牧童紧抓着竹篓不放,竹网里露出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着卫风风干的尸体道:“妖怪......吃人了!”
青鱼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青天白日,何来妖怪?”
“他......他......”
“他是个傻的。”
青鱼将散落的鱼重新拾回竹篓,一把拽起小牧童的领口,继续赶路。
这小子像块豆腐,白白嫩嫩一碰就碎,脑袋虽还算灵光,但四肢严重不协调,简直毫无根基。那孤山上的人究竟与这小子是什么干系?竟吃他的鱼,还替他打架?
“无衣!”斜坡上站着一中年男子,书生模样,摇首企盼,停驻片刻,又提起长摆匆匆赶来。
小牧童从青鱼手中挣落,扑奔而去,“爹爹!”
青鱼无法听清二人说些什么,只瞧他们指指点点的模样,已猜个大概。
待青鱼走近,书生满面通红,长揖一礼,道:“多谢老前辈救得家女于虎口,学生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青鱼目瞪口呆,“你说这小子是你女儿?是个女娃娃?”
“说来惭愧,家女从小顽野,不拘一格,但生性天真。”书生将女儿护至身后,虽有责备之意却无责备之言。
无衣拉开父亲的衣袖,探出脑袋,狡黠一笑,做了个鬼脸。
“得了,人我送回来了。告辞!”
青鱼甩甩衣袖,转身欲走,被无衣父女拦下。盛情难却,加上心中的谜题,青鱼还是决定留下一解究竟。
黑夜骤至,村舍亮起豆豆萤灯。
这宁静的山村似乎有种魔力,能洗刷世间的一切腥风血雨。
风的轻柔,雨的纯净,万变之中将尘垢隐匿于无形。
窗角的风吹动着墙上的画穗,风和影子相谋,更显得画像上的景物栩栩如生。
晚饭至半,青鱼忽如鲠在喉,吞咽不得,冷汗涔涔。
还是大意了!
他默默将碗筷放下,指着墙上的画,吊眉问道:“你不是木匠吗?怎么会有学士府的构建图?画上的人景物兽均是学士府,还有苏哲的亲笔谢词,你是朝廷的人?!”
山上死伤数千人,村子仍然一片祥和之气,这太不正常!
书生暗自一惊,随即释然一笑,“青鱼掌门一眼就能识出是学士府的构建,可见掌门不仅学识渊博,轻功也不比常人啊!”
此人果不简单!呃......他这是拐着弯说我偷窥学士府?果然有其女必有其父!
想起前车之鉴,青鱼很想一把掐断他的脖子,以他的身手,轻而易举。
只是在敌人窝里坐了半晌,屋门外恐怕早已设下天罗地网,此时杀他已无益处。
“你是什么人,骗老夫至此,有何目的?!”青鱼耐着性子佯问,一边竖着耳朵探听门外的动静。
“啪嗒、啪嗒......”
又是这个脚步声!还带了帮手?小家伙,怪我错信了你!
青鱼暗自挑起脚边的鱼竿,准备决一死战。
书生霍然起身,赔礼道:“前辈误会了,学生并不是朝廷中......”
话未说完,门已启开,青鱼手中的鱼竿立即弹射而出!
“什么?你说什么?!”
青鱼恍然回神,暗叫不好!定睛一看,鱼竿已被门外来者拦下。
一指之间,无衣险些命丧当场。
再看门外,静夜如水,并无埋兵。
虚惊一场!
“误会,误会!”青鱼小心翼翼将鱼竿拾起,抓耳挠腮尴尬笑道。
无衣呆愣半晌,将手里的茶炉放置桌旁,指着青鱼对身旁素衣男子道:“庭芳哥哥,他就是那个病人!”
“我没病,你才有病呢!”青鱼嗔道。
“无衣,不可无礼!”书生将无衣唤至身旁,转而道:“老前辈误会了,学生名叫宫冰,确实是一名木匠。”他指着素衣男子又道:“这位是我的邻居,满庭芳,是一位大夫。”
青鱼恍然大悟,“莲花岛,雁荡山,坟骨窟,皇宫别苑,都是经你改造的?”
宫冰点头复意。
“而这位满庭芳就是江湖人称的玉面神医?”
满庭芳上前揖一礼,“晚辈见过青鱼掌门。今日无衣幸得掌门垂怜,留得性命。此恩德,我等永远铭记!”
“原来同是江湖中人。今日之援可见不是他日之惠。老夫道这村舍置于旋涡之口,怎能置身事外,原来是有二位护使。只是二位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怎甘在此隐居?”
“江湖早已容不下我等,自从......我来此也不过三年时间,去年瘟疫,幸得庭芳贤弟恰巧路过此处,救得全村性命。此事说来话长。”
青鱼见他说话吞吞吐吐,想起江湖传言,心里明白个大概,也不追问,转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老夫的身份?”
满庭芳指了指青鱼手上的鱼竿,大家相视一笑。
宫冰忽面露难色,道:“现在的孤山只怕是风暴前最后的宁静。”
“此话怎解?”青鱼闻到蹊跷,勾勒脖子探问。
“老前辈为追孤女而来,岂会不知?”满庭芳道。
宫冰起身示意暂停,他将昏昏欲睡的无衣摇醒,嘱咐道:“你既困了,先回房休息吧。”
宫无衣晃着沉重的脑袋跳下茶凳,向众位揖礼退下。
待无衣回房,他又将门户勘查锁紧,重新坐回桌前。“大约一月前,不知何处走漏了风声,孤女行踪,竟被绿林与朝廷尽知!此刻孤山四周早已布满暗哨,各路人马皆有之!”
青鱼戏笑道:“我怎不知?今日下雨,他们没带伞,淋了一片!”
“今日老前辈与他们交手,可知是谁的人?”满庭芳问道。
青鱼冷哼一声,“哪条道上的都不干净,只不过最笨的先跳了出来。左不过是朝廷派来试探的兵。那石桥下躺着的有雁荡派弟子。他以为乔扮成农夫,老夫就瞧不出来!”
“敢问老前辈与他们有何不同?”满庭芳问道,顺手取下炉火旁的茶壶,将空杯沏满,递至青鱼。
青鱼瘪嘴一闻,放至桌前,“大夫沏的茶,总带着药味。”
满庭芳笑道:“掌门莫不是怕我下毒?”
青鱼擦拭鱼竿,抬头道:“老夫只爱喝凉茶。”
宫冰自斟茶饮,道:“老前辈今日从虎口中救下家女,足见仁义。庭芳,我们不应该再对老前辈产生质疑。”
“是!老前辈勿怪!”满庭芳说完,起身朝青鱼长揖一礼。
青鱼转动他那双鱼鼓眼,瞄了一眼宫冰,这才忍不住喝茶止渴。
宫冰继道:“我们的村舍叫虎狼村,大致二十口人。物丰源清,独绝尘世之外,可因山中财狼虎豹叼扰,常有兽吃人象,惶惶人心。孤女于两年前来到此处,自她来后,再无猛兽侵扰。村民感恩其德,奉拜为神女,她所住之处,便称孤山。”
两年前?难道是因坟骨窟之战?
“你们可曾见过孤女?”青鱼问道。
“见过一面。去年村里突发瘟疫,是她带来了草药。”满庭芳回忆道。“只有她才能配得出如此神奇的药方。”
青鱼被茶水呛住,干咳道:“村民不知,你们该知道她可不是什么神女吧?坟骨窟一战,江湖腥风血雨,可不像是神仙干的事。”
“谁也没有瞧见是她杀的人,江湖传言罢了!”满庭芳道。
“她身体怎么样?”青鱼问道。
满庭芳毫无心理准备,想了想答道:“并无异样。老前辈为何这么问?”
青鱼摇了摇头,“随便聊聊,”遂转问宫冰道:“你怎么看?”
“无论传言真假,孤女救我一村性命是真,他日必将奉还。如今江湖人个个都想闯孤山,必须先从我等身上踏过去!”宫冰将茶杯一掷,一副视死如归之态。
“你一介书生,如何还击?”青鱼无奈摇头。
“纵然螳臂当车,我等也决不后退!”满庭芳说道。
“老前辈至此,是求医,还是问道?”宫冰突然问道。
“老夫......”
“不好了,宫先生,你快出来看看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宫冰与满庭芳相视一眼,霍然起身,夺门而去。
此时天已露白,晨雾悄然落幕,村舍从茅尖至田埂露出了它所有的面目。
青鱼追至事发点,不禁瞠目结舌。
只见静谧的溪流中漂浮着成千上万个白点,不是别物,正是圆晃晃的鱼肚皮!
“谁人如此狠毒,竟从水里下毒?!这鱼与他有何冤仇!若是人喝了这水还不上了西天啦......”
青鱼的咒骂提醒了宫冰,他迅速召集民众开始询查有无人中毒。
青鱼想起无衣最后送上孤山的鱼,心中一惊。
这些人利欲熏心,竟如此歹毒!竟想让所有人陪葬!
“快看,是神女!”嘈杂之中,忽有一人指认大呼。
众人寻声而望,只见溪流之上缓缓驶出一艘竹船。一素衣女子独坐其中。
竹船随着溪流一泻而下,并无人执舵。
青鱼拨开人群探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蹲了大半个月的孤山,虽未见得孤女一面。从她过往的战绩来看,此女武功定然超群。可从她气息来看,却与普通人无异,甚至游丝无力。完全无法控船。难道坟骨窟一战受了重伤?也不至于虚弱至此......
“嗖!”
众人议论间,一支竹竿忽从竹林快速飞出,如擎天之柱打入溪流,竹船因此有了阻挡,自动停留。
宫冰慌忙抱手上前,长揖一礼,“惊动孤女,实为不该。”
“外世嘈杂,孤女怎可出山!”满庭芳从人群中跃然而出,走至岸边,将竹船拉紧。
孤女缓缓起身,有些气喘。软细的娥眉上泛起点点细珠。
她将绢巾拭面,拂落出一双弯弯的细眼。苍白的秀面因喘动,浮现朵朵红云。
她的出现,像仙山上被一阵风吹散的桃花,飘落人间。
孤女上至岸边,温和凝视着他二人,“是我扰了你们的宁静。”
孤女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与满庭芳。“此水已坏,不可再饮。我配制了一个方子,或许可解其中之毒。”
“待老夫瞧瞧!”青鱼忽然从人群中缩游而出,正要伸手去接,只觉脖间一股寒凉,低头一看,一把透亮的细剑不知何时架在他的脖子上!
“天盖,不要伤他!”孤女急呼。
自从昨日听见孤山地狱般一声嘶吼,青鱼知晓孤女身边有人守卫,只是这人身手竟然达到如此神出鬼没的境界!
天盖?地狱四鬼之首?
好家伙,终于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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