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伊目前的处境很尴尬，非常尴尬。

人来人往的集市里，他被迫站在原地和苦主深情对视。

离近了才发现，少年背的赫然是一把精钢长剑，说明他至少有预备剑师的实力，自己这点小伎俩自然逃不过少年的法眼。

休伊心里暗暗叫苦，失算失算，偷窃被抓现行，如果联盟真有“年度最佳窃贼”的评比，他一定会因为这次愚蠢的行为被扣分。

按照以往的经验，自己马上就要挨揍了。

休伊偷偷打量着对方，祈祷他一会儿下手不要太重。

他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不会对一个“柔弱”的孩子下死手吧。

不怪休伊死到临头还在称赞肥羊的美貌，少年的长相的确优越，五官精致，睫毛纤长，虽然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但是已经能预见未来的英俊面容。

他不由自主地被少年的眼睛吸引，那双眼仿佛晴空下的海水，澄澈且明亮。

“像橱窗里的蓝宝石，”这是休伊能想到最好的赞美词，他只远远地看过一次，忘不掉那璀璨的光芒。

财迷思想迅速占据了智商高地：“如果真是两颗宝石的话，抠下来一定能卖不少钱……”

可能是休伊的目光太过炽热，少年眉头一皱，仿佛下一秒就要发火。

“啊……要挨打了……”休伊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这流程他再熟悉不过。

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

或许是在那一瞬间，少年意识到眼前不过是个为生活所迫的小孩子，不想过多计较。

休伊仿佛听见金发少年松了口气。

更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捏了捏他的手腕，皱眉说道：“怎么这样瘦，生病了？还是吃不饱饭？”

肥羊居然在关心自己。

休伊显然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一时说不出话。

少年丝毫不见外，见休伊没回话，自顾自地抓着休伊这捏捏那捏捏，若不是少年的眼神过分正直，休伊简直怀疑遇到了变态。

越捏下去，少年的眉头皱得越深，嘴里咕哝着：“怎么一点肉都没有……”

听得休伊头皮发麻，不会真遇见变态了吧，他想起老头给他讲过的黑森林里有吃小孩怪人的睡前故事，吓得他好几天没睡着觉。

好在，少年一身的正气打消了休伊的顾虑。

排除了变态的选项，那少年一定就是——某家不知人间疾苦的贵族小少爷，天真烂漫，理想为怀。

休伊在心底轻笑，这种人最好骗了，他眼珠一转，脑子里瞬间有了主意。

休伊瞄着那只一直抓着他手腕的爪子，可怜巴巴地说道：“你弄疼我了。”

第一步，先让对方感到愧疚。

“哦哦哦哦……抱歉……”金发少年迅速移开手，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看着眼前瘦小的男孩，心软了些许，哪怕这孩子上一秒还在惦记他的钱袋。

“我叫奥涅尔，你呢？”肥羊主动自我介绍。

“我……我叫伊文。”休伊随口胡诌了个假名，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无辜，颤抖着，声音细如蚊呐。

“伊文……”奥涅尔轻声念着这个名字，那双蓝眸凝视着休伊，仿佛能看透一切。

休伊下意识低头，饶是他精通各种骗术，也难免怕露出破绽。

好在，奥涅尔没发现什么，只听他接着问道：“伊文，你今年多大？”

“9岁……”

“你的亲人呢？怎么让你小小年纪出来偷盗？”

休伊迅速鼓起一包眼泪，一口气扯出早已排练过上百次的谎言。

“我的父母都被魔兽杀死了，只剩爷爷和我相依为命，爷爷身体不好，需要钱买药，如果不偷盗，我们爷俩都会饿死的。”

这可是休伊研究过无数次的剧情，再铁石心肠的人，在听到这般凄惨的身世时，内心也会泛起同情的涟漪。

果然，奥涅尔看着休伊的眼神越发慈爱。

休伊被他看得发毛，心想这人果然哪里有点问题。

不过第二步已经完成了——编造悲惨身世获得同情。

奥涅尔摸了摸下巴，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刚刚用了魔法对吧？怎么没想过去学院报名？对于15岁以下的贫民学生，学院不仅免收学费，每月还有2枚银币的补贴，足够你和爷爷生活了。”

【这里介绍一下伽兰大陆的货币体系，100铜币=1银币，100银币=1金币，贫民家庭三口人每月基本开销为4枚银币，普通家庭三口人每月基本开销为11枚银币。】

“如果我去上学，那谁来照顾爷爷呢？”休伊垂下眼，可怜巴巴道。

一滴眼泪恰到好处地落下，击中了奥涅尔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瞬间，一个孝顺却迫于现实纠结无奈的天才少年人设诞生了。

奥涅尔轻声说：“伊文，我知道生活对你来说很难，但是偷窃是不对的行为喔。”

很好，成功俘获了肥羊的同情，休伊想，这肥羊这么感性，没准一会儿能多施舍几枚铜币，也不枉自己这么卖力的表演。

正如休伊所料，奥涅尔摸摸他的头，摸出腰间的钱袋，掏出一把钱币塞进他的手里，目光温柔道：“我今天出门没带多少钱，这些你先拿着，足够你和爷爷生活一段时间了。”

等等，这触感……是银币？

而且份量不轻。

休伊被肥羊的大方程度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财神下凡体察民情了吗？

奥涅尔看休伊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了想，又摘下左耳的耳坠，说道：“这耳坠是一对空间属性装备，优良品质，左右两只各有十立方米的储物空间，我有一只就够用了，这只送给你。”

奥涅尔把耳坠贴在休伊耳边，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耳坠自动调整大小，悬在休伊的耳垂上，一点绿色，被黑发遮挡得严严实实。

“好啦，别哭啦。”

奥涅尔轻轻捏了捏休伊的小脸，为他拭去泪痕。

休伊的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怔怔地望着奥涅尔，刚到手的银币瞬间不值一提。

肥羊送的可是空间装备，而且是最为稀有的饰品类装备。

优良品质的空间属性装备在市面上至少价值300金币，且存货稀少，单这只耳坠，最低也要150金币。

如此贵重的东西……

就这样送给了他……

除了老头，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

真是善良的笨蛋……

休伊低下头，不敢与那双蓝眸对视，这样真诚的感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伊文，你的天赋很高。我希望你把天赋用在正确的地方，比如成为一名真正的职业者。”

休伊说不出话，只能胡乱应着，他甚至没告诉奥涅尔自己的真名，满口谎言的男孩第一次品尝到愧疚的滋味。

“对了，我父亲前段时间说家里缺少人手，你要不要来城主府上谋份差事？活不算太累，算是有份稳定的收入，等你爷爷身体好转，你还可以去上学。”奥涅尔突然提出一个新的建议。

休伊震惊，眼前这个少年竟是城主之子！

未免太过平易近人了。

“工作……我吗？你真的愿意雇佣我？”休伊问道，“难道你不怕我偷窃家里财物？”

怎么会有傻瓜想雇佣一个小偷？更别提这傻瓜刚刚还被小偷视为目标，长此以往，城主府岂不是成了贼窝？

休伊对城主府的未来表示担忧

“噢……我看你的本性不坏，想必会珍惜这份工作。”奥涅尔上下打量了一番休伊，笑吟吟道。

休伊听到有工钱拿很是心动，他之前不是没尝试过找工作，可对方不是嫌他年纪太小就是嫌他太瘦没力气，如果有份正经工作，他也不想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休伊的警惕心依旧在线，肥羊的善心过了头，他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帮助他。

他和老者目前的身份是联盟的“逃犯”，敏感一点总不会错。

“不忍看到有天赋的孩子被埋没，这个答案你满意吗？”奥涅尔笑眯眯道。

休伊半信半疑，但是少年的话又找不出丝毫破绽。

因为他也不知道奥涅尔图什么。

自己除了这件破布衣服外一无所有，联盟也不会用这种手段引人上钩。

“好吧，”休伊说，“我得回去跟爷爷商量商量。”

“考虑好了就来城主府找我吧，当然，这一切全看你自愿，如果不想来也没关系，以后若有什么困难，凭着我送你的耳坠也会有人帮助你。”奥涅尔说，趁机又撸了一把小孩的头毛，心道好软。

“那么，我还有事，再见咯伊文。”奥涅尔挥挥手，留给休伊一个背影。

休伊低头数了数手里的钱，奥涅尔一共给了他6枚银币，这绝对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省着点花完全够他和老头生活几年。

他不禁开始规划这笔巨款的用途：先给老头和自己各买一件新衣服、再添置点日用品、还有老头一直惦记的烤肉……

休伊想到那双温柔的蓝眸，胸中第一次燃起了希望。

他自言自语道：“看着不像坏人，姑且相信你一回，等我变强，一定要暴打魔法师协会那帮蠢货。”

休伊在集市上花20枚铜币买了一只烧鸡，用油纸包好揣在怀里。

总而言之，今天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

明天，他会有一份工作，明天，新生活在向他招手。

他飞奔着穿过集市，穿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穿过高矮起伏的陋屋，迫不及待地要和老者分享这个好消息。

小屋近在眼前，休伊推开门，雀跃地喊：“老头，我回来了！”

无人回应，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中翻腾。

仿佛所有的快乐都从胸腔中被抽走，休伊呆在了原地。

老者不在这里。

木桌上躺着一张白色信纸，仿佛是这片沉寂中唯一的色彩。

休伊拿起信纸，指尖微微颤抖。

（小剧场）

休伊：这个人好烦，从见面开始就摸来摸去。

奥涅尔：好软的头发，好软的脸蛋……我捏捏捏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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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善良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