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涅尔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突然。

老人家上午还好好的，晚上人就没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奥涅尔小心翼翼地抱歉道，金发仿佛都暗淡了几分。

“已经安葬好了，就在郊外，爷爷最后的愿望是希望我过得幸福，我没有其他地方去，想着先来这边看看能做什么工作。”

想到沃恩的不辞而别，心底积压了很久的情绪蓦地爆发出来，休伊声音哽咽了几分，显得这个谎言更加真实。

休伊垂下眼，这次流下的是真正的眼泪。

奥涅尔手忙脚乱地想要帮他擦掉，休伊别过头，无声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里德先生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心思早已活络起来。

少爷心地善良不假，可对这个流浪儿的态度也太夸张了，这孩子身上有什么魔力，居然让少爷如此对待。

……

“好了，不提他了，明天安排我做什么？”

休伊不想在未来的雇主面前哭哭啼啼，掉几滴眼泪已是极限，他从不轻易在人前暴露脆弱的一面。

说着，一抬胳膊，自己擦掉了全部泪水。

奥涅尔还以为他在故作坚强，说道：“刚刚经历这么大的变故，不用着急上工，你可以休息一天。”

休伊立马说道：“我没事，明天就可以开始工作，”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少爷。”

奥涅尔皱起眉头，似乎不满意这个称呼，只是碍于其他仆人在场没有开口。

“我身边还缺个听差，平时负责跑腿和干点杂活，工钱么……每月4枚银币怎么样。”

客厅里的几名仆人听到这些话，偷偷用眼神交流着，眼里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里德先生也在一旁皱起眉头，4枚银币……这已经相当于一名二等男仆的薪水了，不过他并没有出言提醒，少爷他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居然有4枚银币！怪不得大家都想去有钱人家里做工，这薪水不是一般的高。”休伊心想，他一开始以为最多能拿到50枚铜币。

如此优厚的待遇，没道理不同意，他忙点点头，好像生怕奥涅尔反悔一样。

“等我攒点积蓄，就去学院上学。”休伊脑中默默为将来做打算，学院生活充满未知，身上有点钱总会踏实些。

看到男孩同意，奥涅尔吩咐管家拿来一份空白的雇佣契约，填好内容后递给休伊，指着右下角一块地方说道：“没问题的话就在这里按个手印。”

休伊接过契约，粗略地扫了一眼，前面几条都是常见的契约内容，例如保守秘密、忠于主家等等，让休伊在意的是最后一条，奥涅尔写道：本份契约未约定雇佣期限，被雇佣者可随时离开。

显然，这是特意为他加上的。

休伊抬眼看向奥涅尔。

“有什么问题吗？”对方问道。

休伊摇摇头，抿了抿嘴，郑重地按下手印。

奥涅尔收起契约，吩咐管家道：“现在府上人手不足，仆人房间还未住满，先给他安排个二等男仆的房间吧。”

“是。”里德躬身表示明白，暗自给男孩挑了最好的一间房，作为优秀的管家，要学会适当揣摩主人的意思。

“跟我来，我带你去房间。”里德对休伊说道，对奥涅尔行了一礼。

休伊乖乖跟在管家身后，回头望了一眼未来的主人。

奥涅尔正笑眯眯地冲他挥手，做了个“晚安”的口型。

哪里像主仆关系……

……

里德先生领着休伊来到楼下的仆人活动区域，顺便给他介绍这座宅子的布局，一路上遇到的仆人纷纷向他们行礼。

“这间是厨房，连着仆人的餐厅，每天早晨七点是仆人的用餐时间。”

“这间是储藏室，钥匙掌管在玛蒂娜太太手里，不要对里面的东西抱有非分之想。”

“这间是洗衣房，脏衣服交给洗衣女仆，由她们负责清洗。”

“这间是……”

里德先生一路为他介绍着，带着休伊来到了走廊尽头。

“好了，这是你的房间。”里德先生为他打开房门。

房间里有四张木制单人小床，铺着粗布床单和毯子，看上去很干净，床头各带一只小柜，其中两只小柜上已经摆满了个人物品。

看来休伊会有两位室友。

“你随便挑一张睡，明天找玛蒂娜太太领一套换洗衣物和日用品。”管家指着靠门的两张床吩咐道。

“先生，我明天都需要干什么？”休伊问道，他还不知道具体工作内容。

管家说道：“奥涅尔少爷通常五点起床，修炼剑术到六点半，然后用餐，你需要在少爷用餐之前把每日的报纸和信件放在餐桌上。”

休伊看着里德，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里德回望着他。

良久的沉默。

“……没了？”休伊疑惑道，每月4枚银币，就干这些？

“之后你听少爷的吩咐，没有吩咐你就来楼下吃早饭。”里德先生木着脸道，“宅子里后勤相关事务找玛蒂娜太太，其余的事找我，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说着，他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休伊坐在床上，手指抚摸着粗糙的床单，不知道在想什么。

管家给他安排的房间着实不错，远离工作区，完美避开了喧闹。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应该是两个室友回来了。

休伊从床上跳起来，莫名有些紧张。

门开了，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位青年，穿着二等男仆的服饰。

高个儿青年一脸雀斑，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姜黄的头发如同枯草一般，他率先开口道：“你就是少爷带回来的小流浪儿？”

休伊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我叫……”

“行了兄弟，伊文是吧，你现在可是这宅子里的名人了。”矮个子青年身形瘦削，锈色的头发剃成了板寸，朝着休伊挤眉弄眼道。

谢天谢地，休伊都要忘了假名这回事了，好悬没说漏嘴。

“我？名人？”休伊面露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仆人之间都要传遍啦，一个小听差，薪水开得和二等男仆一样高，还不用睡马棚。”矮个子青年嬉笑道。

有钱人家的宅邸之中仿佛有一张无形的信息网，而仆人们就像“网”上的蜘蛛，通过“网”传递一切消息，让秘密无处遁形。

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刚刚客厅里那些仆人传递的消息。

“对啦，还没自我介绍。”

矮个子先指了指自己，“我叫赫斯特”，又指了指一旁的高个子青年说道：“他是凯文，我俩都是宅子里的二等男仆，你不必称呼我们为“先生”，叫一声哥哥，以后我俩罩着你。”

凯文嘁了一声，似乎很是不满赫斯特的说辞，他脱下衣服钻进被窝，“一个下等仆人，也配跟咱们称兄道弟？赫斯特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伺候老爷们呢。”

凯文吹熄了蜡烛，一卷被子，便不再理会其余两人。

赫斯特耸耸肩，也爬上了床。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

看来新室友们不太好相处，休伊心想，不过没关系。

过往的岁月里，休伊从未有过朋友。以前不需要，现在也是。

他躺倒在床上，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梦一样。

短短一天，他经历了几场大喜大悲，脑子里乱糟糟的，此刻，终于安顿下来，他放松身体，享受这短暂的平静。

新室友们倒有个优点，休伊暗自庆幸，至少他们睡觉不打呼噜。

这夜，休伊难得没有修炼，而是放任自己沉沉睡去，仿佛要把积攒已久的疲倦在这一夜彻底驱散。

……

天还未亮，走廊里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休伊迷迷糊糊被吵醒，过了好几秒，意识才逐渐回笼。

对了，他要起床工作。

听差的衣服简单，只有一件罩衫，一条束腿裤，一分钟不到，休伊就已经穿戴整齐。

他的室友比他更迅速，休伊刚低头穿好鞋子，再抬头，凯文就已经消失在房间里了。

赫斯特正手忙脚乱的系着领结，看着休伊睡乱的头发，大叫道：“这样当差可不行，要是让里德先生看到，准会斥责你一顿。”

说罢，他揪着休伊的胳膊来到洗漱间，水槽边已经挤满了男仆，嘈杂的声音在屋内回荡。

“以后每天早上要来这里洗漱，干净仪表也是仆人职责的一部分。”说罢，赫斯特就继续收拾自己，无暇理会一旁的新室友。

这水槽设计时一定没考虑过使用者的身高差异，休伊愤怒地想，至少没考虑过矮子。

他即便努力地踮起脚，也仅仅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头顶，休伊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蘸了点水，凭感觉在脑袋上扒拉几下，又胡乱地抹了把脸。

好冰……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整个人精神不少。

休伊还记得他要负责取晨报和信件。

第一次上工，他不敢耽搁，快步穿过狭窄的走廊，从脚步匆匆的人群中挤出去。

……

休伊把报纸放在餐桌上时，钟表的指针刚走过五点半，仆人们正在餐厅里忙碌，此刻自己成了这里唯一的闲人。

休伊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里德先生昨晚只交代了他一项任务。

他想帮大家布置餐桌，可男仆们眼神里带着防备，不让他碰那些亮闪闪的银制餐具，仿佛休伊身上有什么东西会玷污这些神圣的器皿。

“别杵在这里挡路，下等仆从不允许进入餐厅，除非主人吩咐。”一位女仆呵斥道。

休伊敏锐的察觉到，这宅子里的大部分仆人对他的态度都不是很好，他只得郁闷地站在门厅里，无聊地抠着构架上的雕花。

也许是年头太久，木制雕花经不住这样的摧残，随着“啪”的一声，休伊和手中的碎片面面相觑。

完蛋，奥涅尔不会扣他的工资吧。

奥涅尔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滑稽的一幕。

刚雇佣的小听差鼻尖紧贴着构架，正试图把一块碎片拼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休伊：哦——不——我的薪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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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仆人与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