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山头乍然出现一群人,朝乘车的几人刺过来。马车本在两座山之间的窄道行驶,马儿此时进退两难受了惊,嘶鸣着抬起了前蹄。
宋琼自马背上一跃而起,长鞭祭出。
青青看清为首的便是方才那两个大汉,也拔剑迎上。唯独白竹想着她伤还没好透,十分担忧:“青青姐,你小心!”
阿玖闻声掀帘,只见冲在最前头的两人一人披头散发,身材魁梧如同狮虎;一人脸有疤痕,丑陋至极。两人皆抗大刀,带领十多个土匪朝前冲。而宋琼和青青正一前一后与他们厮打。
场面一度混乱。
阿玖攥紧了车帘。
何年不在,这里会武功的只有宋琼和青青。而青青又刚受过伤,宋琼等同于要一人对付如此多比她魁梧的悍匪。虽说宋琼武功高强,可寡不敌众,想全身而退都不易,何况要打赢?
眼前狮子头举着大刀与青青交锋。青青身手敏捷,移形换影,狮子头见连她一片衣角都打不着,恼羞成怒,一脚踢开被鞭子抽到踉跄,挡了自己路的小弟,吼:“没用的东西!给老子上!”
另一边,凶神恶煞的刀疤脸正携着几个匪徒,和宋琼打得不分上下,招招阴险狡诈,看得阿玖提心吊胆。
宋琼远攻暂时占优势,抵挡了大部分匪徒的进攻,青青逐一解决,两人配合默契。而狮子头看出了宋琼是根本人物后,联合刀疤脸左右夹击。利用其他人作盾牌躲开宋琼的鞭击后,狮子头捡起地上的刀就瞄准了宋琼扔过去。
寒光划过,宋琼旋身躲闪,然而肩头还是见了红。
“公——公子!”
战况变得扑朔迷离。
宋琼瞥一眼伤口,波澜不惊,继续与剩下的几人周旋。
“怎么办,怎么办……”白竹急得拍马车。
“白竹。”青青突然折返回马车处,一把抓住白竹的手,示意几人下车:“阿玖姑娘,严姑娘,快跟我来。”
“宋琼怎么办?”阿玖跳下车,皱着眉望向与几人纠缠的宋琼。
“只要你们安全了,公主自会无恙。”青青压低声音,说完又招呼严莺下车。
这种危急时刻,严莺万分恐惧,坐在车厢内一动不动。青青喊了两声,她才有所动作。
“来,来了……”严莺扶着车辙下来时嘴唇抿得发白,然而阿玖却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诡谲的笑。转瞬即逝,阿玖定睛瞧时已看不出来了。不过她很肯定自己看见了。
将三人撤下后,青青踩着马镫,用力一鞘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拉着马车就往前狂奔。
宋琼早有准备,一甩鞭缠住树干腾空而起,厮打中的土匪们躲闪不及,随着一声巨响,马车支离破碎,惊马扬长而去。
狮子头受了重伤,刀疤脸搀扶着他,示意其他人撤退。
“算你走运,走!”看到匪徒三两离开,阿玖暗自庆幸。这些土匪多半跟严莺脱不了关系。她一转头,忽然不见严莺身影,阿玖左右环顾,却看见严莺正朝宋琼那儿跑。
糟了。阿玖心提到嗓子眼,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宋琼,小心!”
耳畔倏然有剧烈破风声。
宋琼刚踩到地,闻言本能往左移了一步,一支箭噌地划过鬓边。她心道:“没想到这地别有埋伏。”此地偏僻,山体遮蔽,有许多死角。宋琼完全看不出箭是从何处射来。
“啊!”
宋琼闻声回头,发现方才那支箭就插在离严莺一米不到的树干上,严莺惊恐万状。而她注意到严莺身后,阿玖也跟来了。
与此同时,宋琼听见啪嗒一声,又有一支箭射出,直奔自己而来。可千钧一发,宋琼正想闪躲,却又想到自己若躲开那么阿玖就会中箭。宋琼步子一转,伸手去抓却没抓住。疾速射来的箭支划破了她的手掌,最终插在了阿玖脚下两寸处的土地中。
阿玖愕然看着脚下尚在摇晃的箭杆。
“快走!”
阿玖抬眸,宋琼因打斗发冠有些松了,几缕秀发垂下,右肩衣服破了隐隐渗出血,脸上不知从哪儿擦了一道血痕,眼底有些愠意,直勾勾盯着自己,像是责怪又像是担忧。
这匆忙一瞥扰人心神,乱人方寸。
阿玖从没在宋琼眼里看到过如此丰富的情感色彩,一时怔愣,连身旁刺过来的箭支都忘了躲。等她反应过来时,腰突然被什么缠住,阿玖双脚离地,被鞭上的力拖着带到了青青和白竹那边。
而宋琼却抱着严莺轻盈落下。阿玖心底刚漾起的一点涟漪就被一块泥巴砸得乱七八糟。
“多谢公子。”严莺脸红地抓着宋琼的衣袖。
阿玖说不出心头什么滋味,只是看见两人站在一起就觉刺眼,甚至有些烦躁。
“离开这里,快点。”宋琼催促众人。走了两步,手心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又痛又痒又麻。她心里察觉到什么。
——那支箭上有毒。
马车已然散架,所幸此地离客栈只有几里路。青青左手搂着白竹肩膀,右手抓着严莺手腕,一路朝前跑。宋琼让阿玖跑在前头,自己断后。
凭空出现的射箭手没有再追过来,许是因几人离开了可视范围。
宋琼确认安全后加快步伐追上,一把抓住阿玖手腕,带她跑起来。阿玖盯着跟宋琼交握的手出神。手心很热,有薄茧,指节还硌得她手疼。但这样用力的紧握没由来让阿玖感到心安。
“如果你不是中了摄魂术就好了……”阿玖如是想着。
在几人能看见客栈时,提心吊胆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然而下一秒,宋琼猝然倒下,阿玖被扯了一个踉跄伏在宋琼身前,花容失色。
“宋琼?!!”
京城近日阴雨连绵不断,整个皇宫都笼罩着湿雾,只要出寝殿走走,回来衣摆便沾上了水渍。
“太子殿下。”一身寒气的侍卫进入太子寝殿,在宋邺卧房门口停下:“您派去的人已经找到幼卿公主了。”宋邺抬了下眼皮:“她在哪儿?”
“在云州城待了数日,和一个民间帮派六道门似乎有所交流。”
“六道门是何帮派?”
周铭答:“就是一个号称为民生的中立派别,偶尔会阻拦官镖运输,奈何行动诡秘,官府没有证据也就拿他们没办法,不过其无心参与朝廷纷争,跟殿下您的四方会井水不犯河水,跟新起的回龙教也无瓜葛。”
宋邺不奢求拉拢别的帮派,那么做到互不干涉是最好的,便转而问:“安王那边呢?”
“已办妥了,只等宋琼回宫了。”
“好!这两兄妹一日不除,我的位子就一日不稳。”宋邺唇角无意识地提了一下,
“对了,你记得通知张堂早日请出京,安王似乎在调查他,不能露出了马脚。”宋邺站在窗前,抬眼望去一片蒙蒙烟雨,风吹花落,残英入土化为尘泥。冷雨之中,他隐隐期待起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客栈内。
阿玖守在宋琼床边。
本来客栈地处偏僻,请最就近的郎中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幸好客栈内刚好住了一位老医师。听闻有客人受伤昏迷立马赶来帮助。
“大夫,如何?”青青让白竹去安顿严莺,自己留下来照看公主。见宋琼昏迷不醒,她表情越发凝重。老医师处理好宋琼肩上的伤口,又检查了几遍她掌心的伤,他把着脉长叹一口气。
“姑娘的脉象与常人有些不同……老夫直言,这不是病,是毒。”
老医师皱着眉头,再三确定后在宋琼手上扎了几针,继续说:“外伤不要紧,但此毒麻烦,需要以毒攻毒,用一味毒草做‘药引’,名叫黄泉草,可最近的药房路程较远不说,有可能也并未存有这味毒草,老夫上哪儿去弄这味药引呢……”
黄泉草?阿玖将目光移至宋琼身上。她记得黄泉殁就是用黄泉草研磨加工出来的,应该能起作用吧?可是该怎么把毒药交给大夫还不被人怀疑呢……
阿玖纠结之际,青青率先发问:“黄泉草生长在何处?”
“断崖上,阴暗处。”
“长何样?”
“上青下黄,味辛,贴壁而生。”
附近山头环绕,峭壁悬崖不少,找到黄泉草的概率不低。青青立刻起身:“我去采。”见她下一秒就要冲出房间上悬崖,阿玖急忙劝阻:“你留下来保护大家,我去吧。”青青摇头,不以为然:“你娇弱之躯,如何上得断崖采集黄泉草?”
“我……”阿玖心知找不到个好理由,但又不想耽搁时间,沉吟间门突然被撞开。白竹站在门口一脸焦急,满头大汗。
“青青姐!严姑娘闹着要上吊,您快去阻止她罢!”
这人又犯什么病?阿玖听得蹙眉。
“碍事的家伙。”青青同样不耐烦地拧紧了眉,提剑就往门口走。
见她走阿玖嘴唇轻微地抿了一下。青青离开房间正合了她意。见大夫还在诊脉,阿玖在怀中摸索一阵,拿出一个瓷瓶。
“大夫。”阿玖将瓷瓶打开,递给老医师。
“您说的药引可是这个?”
大夫轻嗅了一下,随后抖了些药粉到手中,捻了捻,随后用水化开,双目惊喜:“是是是,是这味药,可惜这药是提炼出来的,烈了点儿,稍有不慎就会要人命。”阿玖自然知道此毒的凶险,所以不免有些犹豫:“用这个……能有五成把握医好她吗?”
郎中捋着胡子摇了摇头。阿玖心一紧:“没把握?”
郎中吁气,比了个手势:“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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