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囚火涅槃·上

很快,宋邺举行了登基大典。

改年号为开乾,追封生母为顺懿皇太后。

京城的生活似乎并未有什么变化,依旧车水马龙。马车驶过巷子和长街,总是在京中最繁华的地段停下,又离去。

客栈门口,两个乞丐蹲在角落,一个病殃殃一个黝黑干瘦,都捧着个破了一角的碗,可惜一上午过去了,也没什么收获。直到肚子饿得叽咕响,黑瘦乞丐不得已掏出珍藏的一文钱去买了一个馒头,分成两半,给了另一个病乞丐一半。两人一道坐在墙角吃起来。

“咳咳,要了十几年饭了,一年不如一年,现在换了皇帝,不知道生活会不会好过一点,好像新皇帝是个大好人?”

瘦乞丐看他啃个馒头都费劲,被噎得直咳嗽,只好分享自己听来的八卦来转移注意:“好人?我听天桥底下那个算命的瘸子说,新皇是用了不光明的手段才登上这个皇座的……听说啊,他为了拉拢中央将军,把倾阳公主下嫁给中央将军的小儿子,还把其他的兄弟都外封出去,就连年纪还小的七皇子都派去边疆,你说,这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那个算命的疯子说的话你也信?他就是因为前几年到处传什么,咳咳,‘霜雪大乱,宏业将倾,九星连箭,直捣地蛟’什么乱七八糟的,闹得人心惶惶,才被官府老爷杖刑打断的腿。”

“我看未必是空穴来风……好了,不说这个了。刚去买馒头,听见老板娘说京西新开了一家药铺,今日有义诊,还能免费领一包驱寒健元的草药,我陪你去瞧瞧?”

瘦乞丐三下五除二把馒头吞了,搀着同伴就往京西去了。

此时京边的一间药气浓郁的小屋里,一个病容枯槁的女子平静地躺在小榻上,旁边挤着三两人,一个瞎眼的老医师正在为其医治。

只见老者把完脉,长叹一声:“阿玖姑娘拖了太久,即便能把怪毒清干净,恐怕这疤痕已难以祛除。”

他旁边的女子拿着药箱,听见纵使是老神医也无法令阿玖恢复如初,不由心生难过:“性命保住了就好。”二人正是谢婉良和张盅。

“自然,只按照老夫先前开的药再用三日便好,这是涂在疤痕上的药膏,上药之事就麻烦谢姑娘了。”说完张盅退离此屋,留下谢婉良专心地给阿玖上药。

榻边还站着两个人,同样的干练打扮,正是幽兰和白竹两人。两人帮不上忙,只能站在旁边给谢婉良递递东西。看着快要上完药,忽然白竹叹了口气,幽兰问她怎么了,白竹哭丧着脸:“吴大哥和巫珏姑娘都回来三日了,怎么还不见青青姐回来?几人明明是一起去的,她会不会是遇到危险了?”

幽兰听了也同她一起担心起来。这边正担忧着,门外又传来一阵争吵。白竹让几人顾看着阿玖,她出去瞧瞧。

“一日住宿五两,吃饭三两,如果要长住我可以打个七折。”

少女捏紧拳头,横眉不满:“喂,你抢钱啊?”

老板娘哼哼着打量她一番,半点面子不给:“这里本来就不是客栈,你们这些人鬼鬼祟祟,趁老娘不在就偷偷在这里混了几天,备着的药材食材你们都拿去用了,别说要点钱,没报官把你们抓起来已经是老娘心肠软了!”

白竹即使按住巫珏,对老板娘笑脸相迎:“钱自然是会给的,劳烦老板娘算清账,我们会一分不少地付给你。”老板娘满意了,托着算盘,不由分说地数起药材和借宿的钱,徒留巫珏不悦地看着那在算盘上推挑的手指。白竹怕她冲动始终紧盯着,全然没发现旁边的帘子被人掀开了。

“殷姐姐。”

帘子里出来一位脸色虚弱的女子。老板娘回身,“呀”的一声,方才疾言厉色都不见了:“柳姑娘,你何时醒了。”说着去挽她胳膊。在场众人无不露出欣喜之色,白竹愣了一下,立马冲过去抱她,激动得说不出话。

柳青青亦回抱她,轻声安慰:“没事了,我回来了。”白竹这才意识到有些失态,不好意思地站到一边,手依旧勾在青青的臂弯。青青依次对其他人点头示意,接着向殷四娘解释道:“殷姐姐,她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们这道就是来救公主的。她们在这里花费的钱,都记在我的账上便是。”

殷四娘自知晓了他们是六道门的人,忆起其中渊源,又不愿多说,只复拿起算盘:“既然这样,看在柳姑娘的面子上,再给你们打个六折。”

白竹和青青相视一笑,只有巫珏干瞪眼:“你们怎么认识的?”

“说来话长。”原来青青当初在被赶出宫后两日就收到了公主的飞鸽传书,里面只有两张纸条:一张“忠义当铺,青云佩剑,待时机”;一张“城郊柳下,白银千两,还自由”。显然这是公主让她择一而行。青青毫不犹豫选择了去忠义当铺,仅用一枚铜钱就赎回了自己的青云佩剑。那之后她备好马车,以备公主不时之需。

在宫外等的这些日子,青青偶然结识了殷四娘。二人以酒相会,十分聊得来。后来殷四娘要去外地做生意,青青要留在京中,两人便就此别过。

谁知青青带着帛书离宫途中遇到了王霄的人,一番恶斗后她侥幸逃脱,然而却因体力透支在半路陷入了昏迷。碰巧殷四娘回京,看见了躺在南北酒肆门口的青青,可惜夜深医馆都关了门,四娘急于交付货物,只好着人把她送到自己的新药铺去。而这家新开的药铺,正是巫珏、谢婉良、白竹、幽兰等人为了安置阿玖找的临时栖身之所。此间双方皆不知大家一直在同一个屋檐下,直到方才青青被熟悉的声音唤醒,才出来一探究竟。

“对了,宋琼呢?你不是说见到她了吗?”

巫珏的话正戳中了青青的痛处,她低下头:“我无能,没能将公主带出来。”

“没关系,你也受了伤,救公主的事,我们再从长计议。”

巫珏跟道:“对呀对呀,既然宋琼还未救出,我们还是少提为好,以免里面的人听了伤心。”况且外头不少找阿玖的,都是宋邺的悬赏令,这个老板娘见钱眼开,万一把她们卖了可怎么办!

“里面还有人?”殷四娘抬脚就要往里屋去。

巫珏立马挡到她面前,讪笑道:“也是我们的朋友,她受了伤,尚卧病在床,病气扰人,我看你还是别进去了。”

外头喧喧嚷嚷,殊不知里屋的人已经醒了。阿玖将头探出屏风,见到门外谈话的二人。一人是巫珏,另一人珠簪盘发,背影风流绰约。阿玖脱口而出:“殷四娘。”

因门帘阻挡,她听不真切,于是想下榻出去。适时谢婉良端汤药回来,看见阿玖支着半个身子,面色一震,连忙将碗放下,过来扶她:“你醒了,先别急着动,身上感觉如何?”

“我好像听见了殷四娘的声音。”

谢婉良正奇怪殷四娘是何人,阿玖忽然站了起来,结果因双腿发麻差点跪到地上。谢婉良忙将她搀到床边。

门外的人听见偌大一声动静,纷纷挤进里屋。

殷四娘刚进来就嗅到满屋子的药味,被熏得眼热,于是边走边用手帕擦拭眼周。待放下手帕,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形销骨立,面容憔悴,脖颈上还多了骇人的赤色疤痕。四娘盯了半晌,不敢认:“竟是你。许久不见,怎么成了这副凄惨模样?”

见二人相识,谢婉良便让殷四娘坐到阿玖旁边,自己则拿起洒了大半的药汤:“你们且说会儿话,我再去盛碗药来。”说着将白竹和巫珏一同招呼走了。

“你怎么开起了药铺,你的酒肆呢?”

殷四娘笑道:“素来有饮酒伤身的,开个药铺才能还了我卖酒的业果呀!况且我发现,现如今这药材买卖可比卖酒有赚头多了。”

阿玖淡淡一笑,在交谈间寻了个契机问:“我方才听见你们说‘公主’,可是宋琼怎么了?”

殷四娘默然,阿玖看她面色凝重,欲言又止,误以为宋琼已遇不测,顿时要呕出一口血。四娘把她按回去,又倒水递她:“你别动——放心,她还没死。你们遭遇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七七八八,但此时确实不是行动的时机,皇宫是易进难出,想把公主平安带出来,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这个法子还有待完善,你先把身子养好,少了你可是不行的。”

阿玖见她不像是故意卖关子,遂坚定地点头,一张煞白的脸隐约透出青筋。殷四娘不忍再看,聊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想着阿玖那般模样,只觉得叹息:世间之大,有情人想在一处怎么就那么难。她正想坐下喝杯茶,房门却被人推开了。

“你过来做什么?”

巫珏吞吞吐吐地只递了银子过来,殷四娘瞧着她那扭捏的模样,不由玩心大起,说:“老娘不收好友的药材钱。”巫珏听了只当她有情有义,抬脚要走,殷四娘接着说:“不过你可还不是我的好友。”巫珏闻言回身,数了些钱要给她。殷四娘打了个哈欠,也不接:“但初次见面,谈钱未免有点伤和气。”巫珏白了她一眼,立马要收钱走人。殷四娘瞥见她要走,又嘟囔几句经营药铺不易,故意说与她听。

如此两三次,直到巫珏现出怒色,一把扔下银子:“爱要不要!”扬长而去。

且说这边青青见到阿玖,心中愧疚,忽然想起公主托付的帛书,便想着要快点送去何府,然而翻遍了身上,又匆匆忙忙跑回房间,都没找到帛书。

“糟了,帛书没了。”

阿玖听见她的声音,就让幽兰帮忙叫青青过来。待喝了药见到青青面如土色,不由紧张起来:“你刚才说的帛书是什么?”

青青欲哭无泪,赶紧将她在帛书上看到的,包括宋琼吩咐的事情详细告诉了阿玖。阿玖让她别急,先去问问殷四娘是否看见了。然而殷四娘想了好一会儿,说:“我救你回来时,并没看见你身上有什么帛书啊。”

青青彻底心死:“许是我和那些人打斗时不见的,这可怎么办啊!是我对不起公主……”

阿玖听完,喃道:“只怕宋邺先拿到帛书……”思忖片刻,她立即披上斗篷:“我要去何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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