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回头，恰恰与陈文正目光相接。

不知怎么，他觉得要是他开口说给他一份工作，陈文正会生气。

算了，他也不是救世主，而且也没有那么熟，没必要多管闲事。

“没。”

陈文正微微倾身，眼睛弯了弯，语调微扬：“耍我玩？”

俞清感到一阵压迫感，温温开口：“抱歉。”

陈文正看着他，没再继续问。

俞清刷了门禁卡后才摁了电梯楼层。

陈文正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无意瞥见不锈钢镜面门里的俞清。

柔和的白色灯带光打在俞清脸上，白得像块豆腐，垂落在身侧的手能看见淡青色的脉络。

电梯里气温很低，陈文正却觉得热，自下而上的热。

他随意找了个话题：“这个小区现在多少钱一平。”

俞清抬眸，恰好与镜面中的陈文正眼神撞了个正着，莫名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可能得十几万吧。”

“一平方？”

陈文正知道上海房价高，但没想到这么高。

面前的小区实在普通，和清远县县城的公寓楼差不多，但价格却是十几倍。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俞清出了电梯，大朵的阳光从走廊的窗户里落进来，光落在他墨绿色的丝质衬衫上，衬得锁骨白薄明显，他回过头，“以前没那么贵，这十年房价不停地翻，也就翻到了这个数。”

陈文正送他到门外，把行李箱递给他。

俞清把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架上，换上拖鞋，看陈文正还站在门边：“你不进来？”

“不了，我下楼抽…”

后面的“支烟”还没说出口，因为他想起来俞清不喜欢烟味。

但话已到嘴边，陈文正手插着口袋，痞痞一笑没打算遮掩，“不抽了，我去楼下等你。”

“你想抽烟可以抽，我二十分钟以后下楼。”

“好。”

陈文正替他关上门，然后，靠在门边，深深吸了口气。

久别重逢的喜悦被天文数字的房价熄灭。

梦，也只能是梦。

等走进电梯，摁下楼层发现电梯纹丝不动，想起俞清刚刚刷卡才激活电梯。

他打算走楼梯，结果电梯门刚打开，就看见穿着拖鞋的人正拿着门卡摁电梯，因为太过突然，双方都愣了两秒。

俞清拿着门卡：“抱歉，刚刚忘了电梯要刷卡。”

说着一只脚踏进电梯，然后摁了一楼。

陈文正抿唇，瞧他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喉结滚了滚：“俞清。”

俞清退出电梯：“嗯？”

“我在一楼等你。”

电梯门缓缓关上，像是电影谢幕。

俞清顿在电梯门外，看着已经下行的电梯。

他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从来没让司机跟他上过楼，陈文正是个意外，而他刚刚还想邀请他进屋喝杯水。

-

陈文正蹲在楼下，掏口袋想起来那盒哈德门已经抽空，被他丢在机场的垃圾桶里。

牙齿刮过下唇，嘴里寂寞，摸出手机，工友群里无数条消息刷了屏。

李峰：这钱要不回来，老子和他没玩，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他杨雪川拿钱

张帅：俺哥家娃娃今年要上初中，俺哥走得早，俺这钱要不回来，俺哥家娃娃可怎么办

陈阿皮：俺妈还在医院，俺再要不回来俺就没妈了，俺妈要是没了，俺一定杀了杨雪川

陈阿皮：俺就想拿俺挣着的钱，俺又不是偷又不是抢，俺就想拿自己的钱，怎么就这么难

李峰：@陈文正，陈哥，上次你不是已经把资料都提交给信.访局了，那边不是说会帮咱们处理的，怎么没个回信

……

陈文正也很想要个回信，可是上次之后，就没了后续，这帮工人都是从偏远地方来打工的，个个都很不容易。

他摁着发语音的按钮：我再打电话去确认一下，一定会给大伙要回钱的，我自个也搭进去一年工钱，讨不回来这事完不了。

发了一段语音后之后，他又打开和张帅的私聊，发语音：小帅，你哥家娃娃上学还差多少钱？

发完，又给陈阿皮私聊：皮哥，你妈那边还好吗？住院还差多少钱？

等挨个发完语音才发现俞清已经拉着行李箱站在他身边。

陈文正发完信息把手机塞回裤兜，站起来，接过俞清手里的箱子：“怎么不叫我上去帮你提？”

他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塞进去。

俞清望着他，刚刚的语音，他听到了一大半，一个自己过得窘迫，满手茧子的人，还要给别人打钱。

俞清有点不爽，说不清是不爽陈文正当好人，还是什么，冷不丁说道：“我又不是手断了。”

陈文正没听过他这语气：“我的意思是你是老板，我替你拿东西天经地义。”

俞清也觉得刚刚自己语气过了，可是自己过成这样，还去帮你帮他，典型的烂好人，他没再说话。

陈文正手机里进消息叮了两声。

俞清瞧他没打算看手机：“你有消息。”

“嗯。”

陈文正还是没看手机。

沉默让俞清心情不算好。

下午的阳光温暖而刺眼，陈文正回头：“现在去哪儿？”

“去一趟公司。”俞清说，“还有件事，这两天你有空吗？”

“怎么了？”

“我要出差去趟山岛湖，从上海开车去，明天中午之前到，大概在山岛湖待三天，三天食宿走公司账。”他顿了顿，继续，“后天是周末，周末双倍工资，你看你能抽出时间跟我走趟山岛湖吗？”

“行啊。”陈文正爽快开口，又把手机掏出来，“公司地址，你说，我导航。”

陈文正输完地址把手机架在支架上，顺手拨弄了车载音乐。

午后电台，音乐缓缓流淌。

俞清假寐，却怎么也睡不着，看了眼手机，大多是工作信息。

无意瞥见前排免打扰的魔都仙男俱乐部群。

这名字他有点记忆，好像是年前朱源带他去的静安的什么bar结尾的店，进门扫码进的群，后来就一直免打扰中，平时他也没有打开过。

俞清打算退出并删除群，刚点进去，正好看见一张眼熟的照片。

魔都-小浪花：救命！在机场遇到个看起来无敌man的大直男。

魔都-大猛1：花花，你真是见一个爱一个，这次打算爱多久？

魔都-小浪花：长长久久

魔都-小妖精：吐了，你可真是朵不败小菊花

俞清伸手点开照片，是一张偷拍的照片，很糊，因为糊反而让照片里的人看起来柔和不少。

他抬眼看着驾驶座的人，阳光从喉结滚落，鸽子蛋轻微滑动，像海岸线上那一轮即将没入的圆月。

李克勤港式慵懒的唱腔让时间变得格外慢。

俞清：有点不开心

陈文正：怪我

俞清：？

陈文正：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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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