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2月26日21时01分,香港地下党组织联络站。
硝烟味弥散,遍地可见破碎的残肢,在血腥气中,宫本苍野面无表情地垂下枪,抬手,“收队。”
22时27分,宫本苍野敲响身前的房门。
“进来吧。”
宫本依言推门而入,走近,鞠躬,道:“将军阁下。”
“哦,你可终于来了。”佐藤大藏起身,看向一边坐着的俊雅青年,豪爽笑道:“来来来,叶冲君,让我来帮你介绍一下——”
“不用了,将军阁下。”叶冲勾唇,从沙发上站起来,“宫本君嘛,我们早前见过一面的。”
佐藤挑眉,“哦?”
“确实。”宫本回以一笑,伸出右手,“好久不见,叶冲君。”
“好久不见,宫本君。”叶冲垂眼,握上那只常年戴着白色手套的手。
佐藤站在两人中间,心情很不错,“太好了,从今以后你们二人就是我在香岛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你们可千万要好好相处啊。”
叶冲与宫本相视一眼,皆道:“这是自然。”
三人重新坐下,侍应生端上酒水和果盘。
佐藤在宫本与叶冲之间来回看看,开口问道:“宫本君,今天的聚会可是为了给叶冲君接风洗尘专门准备的,你这个主办人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那么久啊?”
“属下刚才已将代号风帆的地下□□成功抓捕,现在就关在审讯室,由我的副官进行审问。”宫本举起酒杯,微抿一口,“位于石板街53号的一号联络处也被完全捣毁。”
“哈哈哈,好啊,宫本君你做得很好。这个风帆可是**在香岛联络处的最高领导,只要能撬开他的嘴,那些残留□□还不是手到擒来。”佐藤抚掌大笑,举杯邀请宫本与叶冲共饮,“宫本君你的办事能力,我向来都很放心。”说着,鼓励般拍了拍宫本的肩膀。
杯中液体摇晃,宫本敛眸,“能为帝国和将军阁下效劳,是在下的荣幸。”
怔愣片刻,叶冲调整好了心态。
叮,清脆的碰杯声,叶冲笑了笑,“宫本君的厉害,在上海时我便早有耳闻,如今再见,果然不一般。我们刚刚抵达香岛,就听闻这个好消息,真是开门红啊,来,我敬宫本君一杯。”
“……叶冲君客气了。”宫本替自己的杯子重新注满酒,下巴轻抬,醇香的清酒划过喉道。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对面的这个宫本苍野,谈笑间没有丝毫破绽,城府深沉,和许久以前见过一面的那个暴躁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六年,这变化未免太大了。
叶冲眯眼,从宫本上下攒动的喉结上移开视线,随后,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水。
23时15分,简单用过晚饭后,一行人来到大世界。
二楼包间,有美女伴在左右,佐藤的嘴角一直没有落下。
就着对方的手喝了一口酒,佐藤看向一直闷声喝酒的叶冲,笑着调侃道:“叶冲君,你刚到香岛,要不要去底下看看香岛最热闹的夜总会啊?这对你将来开展工作,都会有用的。”
闻言,叶冲放下酒杯,默默看了眼对面始终维持端正坐姿,一言不发的宫本苍野。
房间里有些闷热,自己和佐藤在进屋的第一时间就推掉了外套,这个宫本却像是感觉不到热似的,依旧将自己包得严实,也不知道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
佐藤继续劝道:“你的中国话好,不会让你感到尴尬的。”
叶冲斟酌须臾,点了点头,“好,将军,那我现在去了。”
“去吧去吧,放松一下。”
直到叶冲的身影在拐口处消失,宫本扯了扯系得过紧的领带,“将军,叶冲是中国人。”
听见他如此严肃,佐藤从温柔乡中回过神来,摇摇头,感叹一声,“叶冲他是中国人,但他也不是中国人,对他你还不太了解。他自幼就拜在了清泉上野的门下,少年时代就就读上海东亚同文书院,毕业后就在南满铁路株式会社任职。他还跟我们的天皇一起上过清泉先生的课。”
“所以你现在知道参谋总部为什么会重用他了吧?”
“原来如此。”宫本不动声色地推开酒杯,再次用眼神威慑想要贴上来的陪酒女。
当宫本与佐藤一齐下楼的时候,叶冲正好结束了与池诚的四手联弹。
掌声雷动中,池诚为叶冲高超的琴技慨叹,“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会弹这首曲子。”
“我也没想到,今天可以在这儿碰到知音。”叶冲不矜不伐,“是先生的琴声吸引了我,以曲会友,希望可以和先生交个朋友。”
于此,池诚率先伸出手,面带微笑,“你好,我叫池诚。”
“你好。”叶冲弯起嘴角,就要握上池诚的手——
“叶少佐,将军阁下有事找您。”一日本宪兵打断了两人。
听见宪兵对面前之人的称谓,池诚笑笑,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
叶冲已经看见舞池边缘的佐藤二人,“好,我知道了,让他稍等一下。”再回头,池诚的手已经垂在身侧,少焉,叶冲缓缓收回手,嘴角弧度消失。
“叶少佐是吧,中文说得不错。”池诚面上的笑容不变。
“这世界上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之所以中文说得不错,是因为我是中国人。”
“是不是中国人现在对于我来说不重要。”池诚双手背后,点头致意,“抱歉。”
两人不欢而散,叶冲驻在原地,垂眼出神片晌,面色沉静地盖上琴盖,将琴椅推回琴下。
在叶冲做这一系列举动的时候,不远处的宫本无意间围观了全程,随后,敛眸凝视紫红色酒面。
“宫本少佐。”
是过来报信的宪兵。
宫本颔首,“怎么了?”
“回少佐,我们……”
宪兵凑近,宫本眯眼后退一步,冷声道:“就这么说。”
“是。”宪兵急忙低头,“我们在一楼走廊发现了疑似何刚的人。”
“何刚?”
何刚,香港池氏船运商业公司总经理,也是**地下党第三联络站联络员。他的身份早已暴露,现今却突然出现在大庭广众下?
对方的资料在宫本心下一一浮现,他定了定神,“带我去看看。”
随着叶冲的走近,宫本与宪兵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令他不禁拧眉。
端酒来到佐藤身边,叶冲坦然自若地向他打听起来,“将军,宫本君这是去哪啊?”
“哦,你说宫本君啊。”佐藤与他碰了个杯,“他说自己有私事要处理,我可不是会追问下属**的上司啊,哈哈。”
“……”听及此,叶冲挑起嘴角,抬杯抿进些许酒水,眼底暗藏波涛。
待宫本再次回到舞池时,一股明显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叶冲的鼻腔。
他伤人了?或者,杀人了?
佐藤适时出声询问,“事情处理好了?”
宫本欠身,淡淡道:“请将军阁下放心。”
“嗯。”佐藤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宫本苍野并没有说“事情已经处理妥当”,这有违于对方严谨缜密的性格,叶冲顺着那笔直修长的两腿自下往上看去,在格外规范的温莎结处停留少顷,最后,对上那双深棕色的瞳孔。
“……”
大约三秒,两人同时错开视线,面上丝毫不显。
12月27日01时23分,湖边木屋,**地下党第三联络站联络员魏国祥在屋中听见了极其轻微的拍门声。
他警惕小心地握紧手里的枪,将门拉开一条缝,看见的却是瘫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何刚。屋中的灯光照亮远方黑暗,在何刚身下,是一条长长的血线。
12时50分,叶冲抵达香港已有16个小时,而现在,根据檀香给他的字条,他开车来到盛记制衣店。
香港沦陷了,就在三天前,香港总督杨梦其宣布投降,日本驻军已经占领了香港,所以组织上决定派一个同志前往香港,随时准备接受执行这个秘密任务。
叶冲,代号为秋蝉,他的任务是作为秋蝉潜伏在日本人的内部,破坏他们的侵虐行动。
“……和你接头的是香港地下组织的幸存者鱼鹰,他昨天刚刚与组织上取得了联系,他将是你在香港最得力的助手,也是除我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你身份的人。”
檀香的话在脑海中浮现,叶冲难掩心下激动,一边谨慎观察四周。
阴郁的绵绵细雨也奈何不了他的好心情。
待分针指向零点,叶冲下车,反手关上车门,抬脚踏进了那家毫不起眼的制衣店。
“是他?”
“怎么?你认识的?”
盛记制衣店斜对面建筑的二楼窗户后,池诚正和昨天刚刚联系上的魏国祥伺探着盛记联络点。
原本这次的见面应该是何刚带池诚来的,不曾想何刚被日本人发现,受了重伤后侥幸甩掉敌人,经过抢救,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三人商量过后,等到何刚养好身体,需要尽快将他转移出香港,而池诚的搭档的位置,则由魏国祥来代替何刚,他的掩藏身份为池诚新雇的司机。
“老魏,你确定这处联络点还没被日本人发现吗?”池诚将望远镜举至眼前,透过玻璃模糊地紧盯叶冲一举一动。
“对啊。”魏国祥点头,“你不是说比约定时间晚点进去,好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暴露,现在你也看到了,周围确实没有行迹可疑的人。”
“可刚刚进去的那个人,是我昨天在大世界遇到的日本少佐。”
魏国祥一惊,“那鱼鹰同志会不会有事?”
“暂时不会,据我观测,他只有自己一个人。”池诚将望远镜放下,从旁边桌上拿起两把手.枪,分给魏国祥一把,“老魏,我们得过去看看情况。”
“我知道了,少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