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刺客

卿娆顺着声音抬眼望去,瞧见那女子时微微眯了眯眼。

眼下仍是隆冬,文德殿再是烧了地龙,也透着几分寒意。

而那女子,云鬓高挽,右侧簪了一根赤金芍药步摇,细碎的金色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在颊侧轻晃。

就连身上,也是一身柔软却单薄的秋香缎长裙,既明艳又招摇。

卿娆目光从她胸前露出的一大片白皙肌肤上收回,轻笑一声:“崔三娘子倒是会打扮。”

这话一出,原本就暗中注意着这头的官家夫人们也将目光落在崔三娘子的身上,神色间颇为不喜。

建京城如今鲜少有不知这位崔三娘子的。

原说崔家乃是世家大族,其教养出的女子即便不是优雅端方的贵女,也该是温柔懂事的小家碧玉,绝不应该像她如今这般...这般上不得台面。

实在是因为,这位崔三娘子,出身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原在崔家并不得宠,直到一母同胞的哥哥崔楚星投到了秦箴麾下,这才渐渐得了势,连带着这位崔三娘子也得意起来。

旁人的打量崔渺兮并不放在眼中,她盈盈上前一步,冲卿娆娇声道:“不知可否同表妹说几句话。”

言谈间,便想在卿娆身旁坐下。

卿娆对这位表姐没什么印象,淡淡抬眼:“文德殿中宴坐皆有定席,崔三娘子若要同我叙旧,怕是要劳烦移步了。”

话落,稚雀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个巴掌宽的绣凳,放在了卿娆的后头,笑吟吟道:“崔三娘子若是执意要坐,怕是只能坐这儿了。”

崔渺兮神色一僵,目光落在那绣凳上,眼中闪过一缕愤恨。

自从她阿兄成了新贵,还未有人这般不给她情面。

只是抬眸望见卿娆眼下众星拱月的姿态,她心中又生出几分不甘,硬是迈开腿在那绣凳上坐下。

她强作娇态,侧坐半分,嗓音中到底带出一丝火气:“表妹如今是愈发沉稳了,便是说个话都这般多规矩。”

卿娆低低一笑,指尖拈起茶盏,轻轻掀开盖沿吹了吹。

这位崔三娘子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她这般难堪也要凑过来,只怕是存了别的心思。

果然,崔渺兮目光在她面上转了转,忽然将身子倾向她,嗓音压低:“说来也真令人唏嘘。”

“表妹如今倒是风光无限,前途璀璨,当真是苦尽甘来了。”

“只是可惜...”她似笑非笑:“往年都道顾家郎君千好万好,如今,竟也不知身在何处了。”

卿娆之间一顿,侧眸瞧了她一眼,嗓音含笑:“崔三娘子若是思念顾大人,我不妨替你向圣上带句话?”

崔渺兮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她不明白这女人除了一副好皮囊,还有何可取之处,偏生一个顾越安,一个秦箴,都往她身上凑。

她咬了咬牙,硬是像没听见一样,接着道:“倒不是妾非要给妹妹添堵,只是这顾家满门如今无一人得出,不得不让人想起一句话。”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卿娆抬眸,目光清寒:“崔三娘子的好奇心,倒是比从前更重了,可惜我这人记性不好,从前追着顾越安跑的贵女中,似乎就有你?”

崔渺兮脸色微变,唇角的笑险些僵住。

卿娆轻笑一声,目光透出些不屑:“如今崔三娘子阿兄得志,不比当年,娘子千万谨言慎行才好,莫要令崔郎君寒心才是。”

话里话外的威胁,几乎要凝成实质。

崔渺兮再也绷不住,脸色一垮便道:“卿娆,你身为顾家妇,要攀高枝我自然管不了,可你也别忘了,顾郎君待你不薄,顾家,你也不能不管!”

“砰——”茶盏重重放在檀几上,发出一声闷响,在喧闹的殿中并不显眼,但听在崔渺兮耳中,却是一震。

卿娆侧首,目光平静:“三娘子这话有趣极了。”

“我以为三娘子今日穿的这般清凉,是意有所指,却不想,原来这般记挂着顾郎君?”

“只是我要做什么,却容不得崔三娘子指手画脚。”

“今日之话,我就当做从没听过,崔三娘子请回吧。”

这般毫不客气的话便似狠狠扇在崔渺兮脸上的巴掌。

她隐在袖下的双手狠狠攥在一起,指节发白,终是站起身低低一俯:“妾失言,请恕妾告退。”

卿娆并未看她,随手一挥示意她退下。

刚才这一场叫稚雀看的心潮澎湃,正要替卿娆添茶,却听外头传来一声悠长的唱和声:“圣上驾到——”

殿中顷刻一静,丝竹皆停,众人匆忙站起身,屏息行礼。

随着殿门打开,当先进来的是举着金柄龙灯的内室,再是领着百官入内的秦箴。

他今日一身九章玄龙宽袍,衣襟曳地,乌发用一顶金莲宝冠高高束起,冠橼两侧垂下的碎金流苏隐入墨发,周身威压莫测。

秦箴随手一抬,算是免了众人的行礼,接着行至御案上坐下。

甫一落座,他那双晦暗的眸子便落在卿娆面上,接着朝她伸出手:“过来。”

那一瞬间,卿娆脊背无声紧绷。

他的嗓音和语气算不上凌厉,甚至称得上温和,却让卿娆无端觉得紧张。

她倒也没拒绝,极为乖顺地起身,朝他跟前一步一步走去。

秦箴并未起身接她,而是姿态从容地靠在龙椅之中,含笑望着她朝自己走来,神情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愉悦。

直到卿娆行至近前,他才伸手将人拉在身侧的软垫上坐下,二人隔得极近,几乎能听见双方呼吸的声音。

卿娆身子僵硬,秦箴却满意的很。

“开宴。”

短短两字落下,殿中丝竹声再起,乐舞重现,只是众人皆不敢多看上头并肩而坐的二人。

前朝公主,本该戴罪之身,如今竟能同新皇同席。

若说众臣无一人有微词自然不可能,可前些时候秦箴的雷霆手段尚在眼前,众人皆识趣地闭了嘴。

终归这江山是秦箴的,他自个儿爱宠信谁宠信谁。

殿中尽是一片心照不宣的祥和。

秦箴一手捏着酒盏,一手在卿娆腰间缓缓摩挲,磨人得很。

好容易捱到筵席后半段,乐声转缓,众人也喝的头昏脑涨,卿娆才瞥见瑾月和芷月二人循着暗号退下。

她不着痕迹地对上柳莺莺的眸子。

柳莺莺正端然坐于右下方,月白宫装,素净无华。

见卿娆望来,她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卿娆指尖微动,知晓时候到了,正要移开视线,忽觉腰间那只手紧了紧。

秦箴含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阿娆在看什么?”

他话音温和,唇瓣几乎擦着她耳边。

卿娆面不改色,含笑望着秦箴:“天气寒冷,妾特意备下了燕窝牛乳羹,眼下正适合暖暖身子。”

“哦?”秦箴低声应了,似笑非笑:“阿娆倒是有心,只是你这般对旁人贴心,可要叫朕吃醋了。”

卿娆当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圣上这般说,可是忒没良心。”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十指在他面前:“妾为了替您做荷包,可是指头都扎坏了。”

秦箴目光扫过白嫩的过分的纤手,竟也附和道:“有劳阿娆。”

见他不再多话,卿娆堪堪松了一口气,吩咐稚雀道:“去,命人将甜汤上了。”

稚雀应声而去。

卿娆目光落回殿下,掌心有些出汗。

成败在此一举了。

忽然,腰间一股力道袭来,卿娆本能一颤,仰起头便见秦箴偏头问她:“怎么没瞧见你那两个侍女?”

“圣上不说,妾都没瞧见。”卿娆故作不知,往下瞧了一圈,笑道:“许是出去透气了,圣上何时这般关心她们了?”

言语中透出一丝吃味,惹得秦箴闷笑两声。

片刻后,香甜的奶香伴着细细热气自殿外飘入,稚雀领着鱼贯的宫人,端着金碗银匙进了殿来。

一盏盏燕窝牛乳羹,盛在雕花描金的碗中,白气袅袅,香气氤氲,甜而不腻的味弥散在文德殿里,似将寒气都融化了几分。

卿娆垂下眼,掩去眸底一瞬的紧张。

她看着稚雀行礼,将第一盏奉上秦箴案前。

秦箴低头看了眼,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朕以为,阿娆最喜的乃是梅花藕粉丸子。”

卿娆抿了抿唇,她现在最喜欢的,是离他远远的。

不过面上,她依旧浅浅一笑:“听闻圣上喜欢这个滋味,妾算是投其所好。”

说着,她刻意表现得忐忑:“圣上不喜欢么?”

“自然不是。”秦箴端起那碗甜汤,舀了半匙,递至她唇边:“尝尝。”

他做足了温柔缱绻的模样。

卿娆早就习惯了这人的神来之笔,顺从地抿了一口。

**绵软,燕窝滑腻,她却几乎尝不出滋味,只觉心跳在胸腔里一下一下砸着。

秦箴盯着她,眸中笑意渐深,又舀了一勺喂她,同时,下方的柳莺莺也动了。

卿娆不敢抬头,余光定定瞥着下方柳莺莺的动作。

见她伸出手端出那盏甜汤,舀了一勺,递至唇边。

卿娆几乎能听见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的声音。

柳莺莺粉色的唇瓣张开,很快便要咬住那只勺子。

可就在这时——

一道银光闪过她的眸子,刺的她眼睛一痛。

卿娆条件反射地望去,便见殿下刚刚侍奉完甜汤的宫女,竟从托盘底下唰地抽出一柄匕首。

接着趁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飞快一个旋身便朝着御案之上刺来,寒芒一闪,那宫女厉声喝道:“狗皇帝!受死吧!”

一瞬间,殿中惊呼声四起,酒盏倾倒,玉盘落地,碎裂声此起彼伏。

“护驾!护驾!”

下一息,殿中侍卫拔刀出鞘,火光乱闪,血气陡起。

卿娆脑中轰地一声炸开,这!这不是她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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