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蓝缨按照卿娆的要求指天发誓后,整个心瞬间冷沉了下来。
他缓缓放下手,望向卿娆的眼神里再无半分旧日情谊:“娘娘的要求,臣都照做了,不知娘娘可还满意?”
卿娆敏锐地捕捉到陆蓝缨口中的“娘娘”二字,再一见他冷淡的面色,心下了然。
此事过后,她与陆蓝缨只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也不去纠结陆蓝缨的态度,轻轻点了点头便道:“既如此,那便去乾盛殿。”
说着,卿娆便要提步,却冷不防被陆蓝缨伸手拦下:“慢着。”
卿娆扭头望他,便听陆蓝缨道:“臣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娘娘答应。”
陆蓝缨目光沉静,开门见山道:“既然这条件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圣上那头,臣希望娘娘能说是自个儿主动去的。”
话落,陆蓝缨便静静看着她。
卿娆听完,皱了皱眉,心底生出一种本能的抗拒,但转念一想,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说辞。
“好。”她点头应了下来。
得到肯定的答复,陆蓝缨脸上并无半分喜色。
他侧身让开道路,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疏远至极:“既然如此,娘娘请。”
卿娆知他心里不痛快,也不说话,挺直了纤细的背脊,提步而下。
华美的裙裾扫在白玉阶上,绽开层层叠叠的花。
她一动,陆蓝缨也跟上,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蜿蜒的阶梯深处。
摘星阁风势渐大,吹得阁中层叠的纱幔帘幕疯狂舞动,猎猎作响。
被掀起的帘幔一角,隐约露出一道纤细曼妙的女子身姿。
女子生的极为瘦弱,又穿了一身同帘幔颜色相同的月白色宫装,若不细看,定是无法察觉。
她微微偏头,目光幽幽朝卿娆离去的方向望了许久,忽地抬手,仰头灌下一杯清酒。
另一边,卿娆与陆蓝缨行至乾盛殿外,守在门外的麒一麒二见状,皆是一怔。
麒一上前一步,斟酌道:“娘娘怎么过来了,眼下圣上只怕是有些不方便见您。”
说着,他目光落在陆蓝缨身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陆蓝缨当即不悦,冷冽的目光扫过麒一:“娘娘前来探望圣上,还需要理由吗?”
麒一向来说不过陆蓝缨,可同在秦箴手下做事,这般强势的陆蓝缨,他也是头回见。
只是圣上命令犹在耳边,他不敢擅专。
麒二心思比他活泛的多,当即上前一步将麒一拉开,笑道:“娘娘恕罪,麒一这楞木头惯来不会说话,您快请进。”
待二人进去后,麒一才对上麒二的目光,不赞同道:“圣上说过,此事万万不能让娘娘知晓。”
麒二冷哼一声:“陆侯爷都将人带来了,你以为娘娘还蒙在鼓里?”
“放心吧,便是刀子落下,也轮不到咱们捱第一刀。”
这二人的心思卿娆自然是不知的,她刚一进内室,便嗅到殿内浓郁的药味以及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再一走近,就见谢扶光脸色冷峻,掌上裹着纱布,一见便知是取过血了。
榻边,岐山正是一副愁云惨淡,苦大仇深的样子。
二人闻声看来,一见是卿娆和陆蓝缨,皆是眼睛一亮。
卿娆并未将他们的反应放在心上,她目光直直落在龙榻之上。
只这一眼,她便知晓陆蓝缨为何这般急切。
秦箴安静地躺在上面,面色是近乎透明的白,唇上毫无血色,整个人的生机都被抽干了,全无往日矜贵威严的样子。
见他如此,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复杂的情绪悄然漫上卿娆心头。
她连忙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岐山身上:“岐院正,你可知当如何做,需要取哪里的血?”
此话一出,众人便了然,卿娆应是全都知晓了。
岐山也未推拒,连忙躬身回道:“启禀娘娘,这蛊毒实在罕见,古籍记载模糊。”
他抬头觑了卿娆一眼:“只说了得是心爱之人的血,老臣斗胆推测,应是哪里的血都可。”
闻言,卿娆颔首,命人取来一只青玉盏,旋即将指尖悬于其上,冲着陆蓝缨道:“匕首。”
陆蓝缨连忙递上。
卿娆接过刀,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最怕痛,平日里被针扎一下都要眼泪汪汪的,现在让她自己下手,实在是有些做不到。
她几次阖上眸子,深吸气,只是每每刀刃将要划破指尖的时候便卸了力。
“你来。”她将匕首塞进陆蓝缨手里,抿了抿唇。
陆蓝缨接过匕首,手也是一颤,看着眼前白嫩的指尖,心一横,往她指尖快速一划!
“嘶——”卿娆倒抽一口冷气,疼得瞬间白了脸,眼眶生理性地泛红。
一滴殷红的血珠立刻从她指尖滑落,在盏底炸开,刺目又艳丽。
就这般接了浅浅的一个盏底,岐山才喊了停。
接着,他上前扶起秦箴的上半身,捏开他的下颌,将那本就不多的鲜血灌入他口中。
血液入口的瞬间,秦箴苍白肌肤下潜伏的蛊虫便活了过来,肉眼可见地鼓起一个小包,一路窜至他心脏的位置。
可惜不知为何,那蛊虫仅仅停了几瞬便又隐了下去。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秦箴并未如预期般转醒,面色依旧死白。
几人面面相觑,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谢扶光蹙眉,声音沉冷:“岐院正,这是怎么回事?”
岐山额角渗出冷汗,也是慌了神:“这...这...古籍确是这般记载...莫非是这血出了问题?”
他猛地想起关键,强调道:“一定需是深爱之人的血方可。”
“深爱之人?”卿娆闻言猛地一愣。
她是他的深爱之人?
她目光落在秦箴惨白却依旧难掩俊美轮廓的脸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荒谬、酸楚和一丝莫名刺痛的感觉。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陆蓝缨笃定的声音:“血一定没问题。”
卿娆眼睫一颤,脑中忽然闪过方才蛊虫疯狂躁动的样子,分明是极为渴望她的血。
想了想,卿娆上前两步,将还在渗出鲜血的指尖,直接塞入秦箴口中。
昏迷中的秦箴本能地舔过她的指尖,溢出一声极轻的喟叹。
紧接着,那只蛊虫复又出现,只是这一次,它贴在秦箴心脏的位置,一鼓一鼓地搏动着,仿佛正在啃噬什么。
卿娆心口忽然划过一丝极为诡异的感觉。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和牵引感,促使着她忍不住望向榻上的秦箴。
她甚至能模糊感觉到他灵魂深处对她的汹涌渴求。
“哇——”
秦箴猛地吐出一大口粘稠的暗黑色淤血。
随即,他惨白如纸的面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润起来,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了许多。
那只蛊虫也像是得到了饱食暂时沉寂起来。
岐山见状长舒了一口气,惊叹道:“原来如此!这蛊虫果真怪异霸道至极,竟是要鲜活血液才可入口,由器物盛放的,气息隔绝,便失了效。”
他看向卿娆,禀道:“如今蛊虫已安抚,圣上应是无大碍了,只需好生静养便可。”
卿娆闻言,猛地将指尖抽回。
那股残留的温热湿濡感和那诡异的联系消失后的空虚感,让她有些不适。
她强行将这股不适压下,面上恢复冷色,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
不料岐山却急忙上前一步,拦住她道:“娘娘留步,这蛊毒虽说暂时压制,但后续是否反复,实在难料。”
“能否恳请娘娘暂且留下,代为照看圣上片刻,以防万一?”
卿娆拧眉,下意识望向陆蓝缨,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凝了几息,卿娆终是应下。
秦箴这一觉,一直睡到金乌西行,殿内光影昏黄,他依旧没有睁眼的迹象。
卿娆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手肘支着桌面,掌心托着腮,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龙榻上。
男人安静的睡颜褪去了平日里的凌厉锋芒,眉宇间透着一丝难得的柔和,好看得令人心惊。
她脑中不受控制地盘旋着那个问题,她怎么会是他最深爱的人呢?
若真深爱,怎会丝毫不顾及她的意愿,用最屈辱的方式将她玩弄于榻上?
可转念一想,又觉陆蓝缨说的对。
若非真的深爱,只怕她和阿父,也活不到今日,更别说眼睁睁将阿父和瑾月芷月放走。
也不知阿父如今如何了,瑾月芷月过得可还好。
就这般浑浑噩噩想着,卿娆趴在桌案上,视线越来越模糊。
待她再醒时,周身被一股温热的气息包裹,身下触感是男子精壮而富有弹性的胸膛,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沉稳有力的心跳。
卿娆猛地睁大眼,一抬眸,便直直撞入一双凤眸之中。
秦箴不知何时醒了,正侧躺着,以手支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醒了?”他开口,嗓音因初醒而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卿娆嗯了一声,伸手抵住他腰腹,想要退出这种亲密。
秦箴却不允,将人揽地更紧,低头望着她,笑道:“阿娆倒是有趣,分明是来照顾病人的,偏生自己睡着了,你说,该不该罚?”
他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
卿娆有些不适地偏开头,声音闷闷的:“秦箴,你放开...”
话未说完,却被他轻声打断。
“为什么要救我?”
卿娆一怔,下意识地转回视线看向他。
“我说,为什么要救我?”秦箴仿佛心情很好,只是谁也不知道,他隐在锦被中的指尖,正在微微颤抖。
天知道他要多努力,才能隐藏住心里那股浓烈却卑微的希翼。
卿娆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狂跳起来。
她垂下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救就救了。”
不等秦箴说话,她面上又挂上那副对着秦箴惯有的讥讽,毫不客气道:“怎么?若是圣上一心求死,我也绝不拦着。”
话音未落,就听见男子低沉的笑声响起。
他双臂将卿娆紧紧搂在怀中,嗓音中带着一丝甜腻与欢愉:“阿娆,好喜欢,我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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