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5

莹白的绳索突然缠上楚瑄的腰际,另一边隐没在黎北河的袖中消失不见。

黎北河一翻手腕,绳索骤然收紧,几乎要勒进楚瑄的皮肉里。商乘兴飞剑砍过来,反被绳索上附着的灵力弹开。

“缚仙索!”商乘兴啐了一口血,“神君小心!”

楚瑄反手虚虚握住绳索,手上没使力气,声音逐渐平静下来:“强行飞升只会被天雷劈个灰飞烟灭,死后甚至入不了六道轮回。”

黎北河轻呵一声,手腕一挑,一股力道骤然朝楚瑄席卷而来,直接将他拉上第八层的围栏。

绳索越收越紧,似是想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都挤到一处。楚瑄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喉咙里只有微弱无意识的呻吟。

“我不在乎轮回、也不计较前世来生,”黎北河瞥见他痛苦的面色,大手一挥善解人意地解了绳索,“成神,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腰间禁锢的力道蓦地一松,楚瑄终于能顺遂地喘口气,也不顾黎北河把他半个身子压在围栏上,自顾自大口呼吸着。

“你自己作死拉上我干嘛?”楚瑄一偏头,耳坠勾在散落下来的发丝上,天闻玉的淡青色与嫣红的眼尾相得益彰,“我就合该是你成神之路的垫脚石?”

黎北河笑而不语,伸手解开了楚瑄鬓边和耳坠勾连的头发,动作却是说不出的温柔。

“本不该的,”黎北河低头亲了亲楚瑄的耳垂,“谁叫你遇上我了呢。”

温热一触即分,引得楚瑄战栗得头皮发麻。他手肘一横,硬生生把二人间隔开一段距离。

黎北河却好像浑然不觉似的,下颌紧紧贴着楚瑄的颈窝,压低的声音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其实我也不知道飞升为什么一定要算上你,或许是因为你为成神而生吧。”

楚瑄皱眉反驳:“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

“上来吧,说不定你看过上面的风景,就不会质疑我的抉择了。”

黎北河说着,手上的动作没给楚瑄留下一点犹豫转圜的余地,强硬地揽着楚瑄的肩膀,带着他踏上通往升仙台第九层的木梯。

真正站到第九层,楚瑄才发现第九层远非自塔底仰望看到的鎏金台顶,而是一块纯木制平台。每一步都伴着“咯吱咯吱”的声响,昭示了这块平台承载的漫长年岁。

时间已近破晓,天空仍然昏沉如漆,连带着把黑洞都衬托得黯淡无光。

楚瑄站在高台俯身向下,才发现整个升仙台身云雾缭绕,根本看不见台下的芸芸众生。

“是幻术。”

黎北河站在楚瑄身后,俯瞰升仙台下的眼神明暗不休:“也许说是骗局更合适些。”

楚瑄指向那片云霭,还未来得及品味骗局的意思:“雾气呢?为什么在第八层都看不到?”

黎北河“唔”了一声,被楚瑄的天真打了个措手不及,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这是双向的幻术。台下人仰望虚幻的高高在上,台上人垂首不见悲苦众生。你们仙门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回轮到楚瑄沉默了。商乘兴偏激的猜测就在无心处得到最切实的验证,答案血淋淋地摆到他面前,一切粉饰太平的手段都显得不堪一击。

惊雷翻滚而起,黎北河钳住楚瑄的腰,猛地向后一甩。下一秒,天雷贯穿而下,径直劈在楚瑄刚刚站着的位置。

朦胧的天幕豁然被天雷破开一道白练,映照出所有人惨淡的脸色。

楚瑄被天雷吓得近乎失神,完全丧失抵抗能力,任凭黎北河摆弄。

又一道天雷劈下,正中黎北河肩膀。黎北河不退反进,手中长剑凌空一指,剑气幻化出的冰霜与下一道天雷在升仙台上空猛地相撞,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后,化作星星点点的业火落下!

这回升仙台下彻底乱了,业火有别与凡间火种,无法用水扑灭,必须化用灵力,才能不致火势燎原。祁瀚枝根本顾不上被绑架到升仙台上的楚瑄,现下这个情势,就算有心也根本无法与黎北河相抗衡。

楚瑄只瞧见了业火坠落那一瞬,至于台下究竟是何情形,浅淡的雾气氤氲涌动,看似稀薄却不将台下表露分毫。

剑尖再度抬起,指向天幕中黑压压的洞口。楚瑄几乎不假思索地用身体挡开剑锋:“你疯了!想飞升搭上我这条命就算了,可他们都是无辜的!”

黎北河直勾勾地盯着楚瑄,眼瞳被业火染成金红色:“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道面前,谁能说谁是彻底清白?”

楚瑄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霎时愣在原地。天雷劈下,雷声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雨声稀释,最终逐渐消散成耳中的嗡鸣。黎北河持剑渡雷劫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眼中都被无限拉长、放慢,慢得他好像轻而易举就能将黎北河摁下、推倒。

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长剑落地的脆响让楚瑄嚯得一下清醒,黎北河不知因何缘由瘫坐在地上,唇齿间鲜血不断外溢,长剑扔在一边,剑尖所指的方向和天雷的方向有着明显的偏颇。

“还有,还有最后一道……”

黎北河像是受了重伤,明明咬紧了牙关,发出的声音却如同孩童的呓语。

楚瑄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黎北河的话,轻轻地“哦”了一声,而后捡起黎北河的长剑,下定决心般重重往升仙台下一抛!

黎北河的剑其实再普通不过,和最寻常的器修炼出的剑没有半分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剑柄坠了一条色彩浑浊的流苏。

粗糙的手感自楚瑄指尖划过,最后一点挽救的机会也消失殆尽,黎北河飞身赶来,也只看得见流苏一端落在云雾里,片刻间被雾气吞噬。

“疯子,”黎北河猛然扭过头,一只手握住楚瑄纤细脆弱的脖颈,“你才是疯子!”

楚瑄笑了笑,歪着头看向天际。

浓云翻滚,雷声震荡。黑洞中蓄满了天地间万千灵力,只待乘着最后一道惊雷降下。

“我扛不下这道雷劫,被劈得尸骨无存的时候一定带着你,”黎北河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齿间碾碎了,“你就那么不想让我成神?”

颈间的力道层层叠加,楚瑄根本说不出话来,看向黎北河的眼神仍旧漾满了笑意。

黎北河拼尽全力也无法从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找到一丝慌乱,反而充满了猎物步入圈套的四平八稳。

楚瑄轻轻勾了勾手腕,黎北河只觉手臂一痛,不得不放开钳制楚瑄的手。

“你要是能把天上的窟窿补了,我绝对为你修碑立传、再塑金身,”楚瑄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和血迹,弓弦一翻,勒的更紧了些,“不过我想通了些事情,参悟透了某些谋算。”

弓弦坚韧,即便承托着黎北河整个人的体重,被楚瑄拽着向升仙台边缘拖去,也依旧游刃有余。

“黎北河,阴阳录上没你的名字。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不论你前缘多么深厚,依照你这辈子的功德和修为,现阶段注定无法飞升,”楚瑄把他丢在升仙台边缘,蹲下身,不怀好意地拍了拍他的脸,“我是在救你,知道吗?”

黎北河直挺挺地躺在那,已经说不出话反驳。

楚瑄解开他手上的弓弦,继续道:“下去之后,好好看看幻术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能侥幸活下来,就给我滚出仙门地界,至少别被我看见,否则——”

黎北河阖了阖眸子,无趣地闭上眼睛。楚瑄见威胁不起作用,抬脚踢了踢他的胸口。

“否则我见你一次踩你一次。”

话音未尽,楚瑄还没站稳,就见黎北河陡然翻身而起,毫无犹疑从升仙台上一跃而下。

人影落在轻飘飘的雾气中央,转眼散入尘埃恍若未见。天雷在眨眼间被黑洞吞噬,蓄积的浓云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楚瑄收了脸上戏谑的表情,面色凝重地看了看被黎北河成为“双重幻术”的雾气,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一望不见底的黑洞。

眼下商乘兴的推断基本可以坐实,飞升近乎没有指望。黎北河是他投石问路的第一步棋,隐匿升仙台上下的幻术甚至可以逃过天道的眼光。

仙门若有布下法术、与天道抗衡的能力,又何至于猜不透世间修士无法飞升的原因?

楚瑄顺着木梯拾级而下,看着一层层的血迹,心里没由来生出一股悲哀。

祁瀚枝说,世间修士共为救世,摒弃前嫌组成仙门。现在的仙门子弟,究竟知不知道他们淡化一切前尘,共同努力的目标或许并不似看上去那么纯粹简单?

商乘兴始终守在升仙台下,见楚瑄全须全尾地下来,马不停蹄地迎上前去,围着楚瑄看个不停。

“受伤没啊?怎么处理的?业火有没有烧着你?”

楚瑄平静的摇了摇头,笑容淡淡:“摆平了。黎北河他……”

提及黎北河,商乘兴神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楚瑄察觉到他的异样,一只手攥住商乘兴的衣袖:“又出事了?”

商乘兴摇了摇头,声音却在发抖:“清水河畔清理业火的师兄传信说,在河畔看到黎北河与岑匠、魏鹊席地垂钓弹琴。楚瑄,我们这回还要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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