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绣因是来探病,带了许多滋补的膳食,人参燕窝自是不再话下。如今她不短这些,入眼都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如我一样,官人争气,免不得有人肯日日巴结着后宅。
虽是一样的身份,待遇却各不相同,旁人待临绣热情似火,对我却避之如蛇蝎,大约她们也会看人下菜碟,从前知道她和我的情分,不会不知好歹提一些事。
她握着纨扇,看着那些锦盒生出几分物似人非的感慨,只苦笑道:“不想我这样的人,还有今日,你说这算不算世事无常?”
我看她这落寞的景象,想着方才她说话时想要骄傲却又生怕遭人耻笑的模样,说到:“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天底下难道做夫人不比做娘娘舒坦吗,虽娘娘们锦衣玉食风光体面,却也要尊繁复规矩。做夫人就胜在自在,想出门时寻个由头出门,妾不好了便拿规矩压着,听闻杨伯父近来也升任从五品校位,你便也是有娘家靠山的人,正经官宦人家的小姐,又何必总觉得自己矮一头。”
“你说得我又何尝不知,”她微微叹气,越发觉得苦恼,便将家里一些事告诉了我:“婆婆一心觉得我爹是沾了官人的光,这才有人肯提拔他升官,越发颐指气使。她近来总是旁敲侧击地让我多照拂方氏,我心里觉得奇怪,就叫人去打听了缘故,原是方家也有后缺待补的人,来投了老夫人的门子想让官人帮忙疏通,官人没应下。”
我听了一时好奇,问道:“方家什么人,求的又是什么位置?”
“是方氏的父亲,听着似什么征仕郎,我也不知这是个什么官职,但他能求的官职定然不高就是了。”
我想了想,说道:“这官职区区七品,倒也没什么大用场,常给一些有功的小将充个武散官做体面,安抚罢了,并没有实权,不过俸禄却也不少。”
“方家那舅老爷胸无大志的,且无仕途之心,无非早年家中曾和官署有交情,衙门里做个小吏糊口。老夫人说了,他几十年对他们母子照拂,头一回开口不好拒了,没成想官人竟连引荐书也不肯写,直接回绝了,老夫人一生气只说他忤逆,要一头吊死去。”
我听了眉头大皱,这方老夫人实在是糊涂的,柳大人虽在吏部,却也要避嫌,更何况替小妾的母家谋差事,这是要被人诟病的。
“你也实在不容易,”想她如今又嫡子傍身,后宅却也一池浑水,难怪她心里不痛快。
“我总不好逼她去死,现如今我都躲着她。”临绣苦笑道:“我也没绑着官人不许他找小妾,总不能事事栽到我头上。”
互相笑了一会子,茂儿醒了在东床上哭,乳娘把她抱了出来。
这孩子极为依赖母亲,伸手就要临绣抱。见到孩子的那一刻,临绣眼睛里全然只剩温柔,半点不见愁绪。
她带了许多人参燕窝,说道:“东西都是庄子上的,不值什么。”
“这还不值什么,好些东西我看着都眼热。”
“原也想挑几样,只是那些逢迎的东西,好不好的收了总是为难,都收起来了,等着哪一日再退回去。”
“多谢你这样费心,我可就照单全收了,你可不许说我私收贿赂。”
“说不着你!”她笑道,又握着茂儿的手朝我挥舞小拳头,逗得他咯咯直笑。
一时金载松下朝归家,听见消息便先行去书房更衣,过后便来了正厅。他自是疼爱孩子,伸手接了来抱,笑着说:“让舅舅掂一掂,好似又沉了些,如今越发淘气。”
茂儿揪着他的手指不妨,一顿啃咬,弄得一手的口水。他笑着拿了帕子来擦,毫无嫌弃,只是却也没有一昧围着孩子说话。
临绣见时日不早,就起身告辞。
我送她去门外,金载松便也起身回书房去公办。
马车早早候在了门口,乳母抱着孩子先上了车,我让忍冬取了几匹官造绢帛,叫她们带了回去。临绣推脱着不肯收,我只得说道:“这是我给茂儿的,你我还客气什么,倘若见外,我就不收你那些补品了。”
临绣自是无法,只好收下,又说:“你总是为我想那么多。”
方氏爱小,家里的金银细软,一针一线都不能便宜了外人。临绣今日带了这样多的东西回来,空手回去,难免叫人数落。我自是不愿意她不自在,被人冷嘲热讽了去。
“我有几句话,目下说给你,你听了千万记住。”
她难得见我这么严肃,一时收了笑意,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你说,我听着。”
“眼见这情景,我后头的路恐怕不顺,日后外面听见了什么,千万不可为了我强出头,凡事多想着孩子。我料想家里头的事你已能处置,外头却不好说,形势未必乐观,须得多听多看,切勿贸然出手。”我说了一会儿,又恐她不以为然,又说:“若没什么事,我这儿也少走动的好。”
“你不愿意我来?”
“不是,”我生怕她多思多虑,解释道:“如今这情形,朝令夕变难保有什么变数,若是因亲近我开罪了她,你岂不是白受她惦记?如今咱们几个,总要有个依靠,你若是能好好的,也是我的指望。”
临绣听了沉吟了一会儿,握着我的手忽而收紧,眼里满是对刘氏的怨愤,又说:“好,我知道了,你也得好好的。谁叫如今小人当道,这暗亏将来定要讨回来。”
“恩。”我点头含笑说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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