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办公室，安静得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等待。窗外的灯光映在玻璃幕墙上，模糊地倒映出办公室内的一切。

这层楼已经没剩几个人，整个空间弥漫着夜晚特有的沉静，唯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声，偶尔划破安静的空气。

苏屿安坐在工位前，屏幕上的数据报告已经停留了很久，她的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

她明明在工作，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思绪就飘远了，甚至——

她已经开始不自觉地等待。

等什么？

她自己也说不清。

直到她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的后背不自觉地绷紧了一瞬。

然后，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屿安。”

声音不急不缓，语调沉稳克制，却带着一丝令人难以忽视的低柔。

苏屿安下意识地偏头——

果然是她。

林知宴站在她的工位旁，姿态依旧冷静优雅，目光落在她的屏幕上，随意地扫了一眼，然后缓缓收回。

“怎么？”苏屿安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

“文件改好了吗？”林知宴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像是随口一问，可目光却没有移开。

苏屿安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时间——

她竟然在这行数据上停留了十分钟。她居然走神了这么久。

她迅速调整情绪，敲了几下键盘，试图掩饰：“快了。”

她以为林知宴会点头，然后回到办公室，继续她自己的事情。可她没有。

她依旧站在这里，影子被灯光拉长，笼罩着她的工位，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她在等她自己意识到，她的状态不对劲。

“最近有什么事让你分心？”

她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单纯的关心，又像是一种轻描淡写的观察。

苏屿安心里微微一滞。

她很擅长掩饰自己，可是面对林知宴，她总觉得自己的所有反应都会被看穿。她迅速让自己的思绪回到正轨，抬眼看着她，声音平稳：“没有。”

太快了，快得像是在掩饰什么。

林知宴的目光微微一深，唇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然后缓缓俯身，靠近了一些。

“是吗？”

她的嗓音一向沉静，此刻却透着一丝刻意放低的意味，像是温柔地试探，又像是有意拉近了距离。

苏屿安察觉到她的靠近，手指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点。可她的后背已经抵着座椅，根本无处可退。林知宴的视线扫过她轻微收紧的肩膀，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她没有再进一步逼近，而是缓缓伸出手——

指尖轻轻地拂过鼠标旁的一张文件纸。

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精准地擦过了苏屿安的指尖。

温度倏地渗透进来。那是一种极浅、极淡，却又让人呼吸微乱的触碰。

可这次，林知宴没有像以往一样立刻收回，而是稍微停留了一下，仿佛无意间察觉到她的冰凉。

“手怎么这么冷？”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

苏屿安的指尖顿时收紧。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可林知宴却先她一步，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只有极短的几秒。但那温度却烫得让人无法忽视。

“办公室空调温度太低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浅浅的质疑，像是单纯的关心，甚至不带一丝情绪上的试探。

苏屿安怔了一瞬，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撞。她的反应被她尽收眼底，可她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缓缓松开了手指，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然后，她随手翻开了桌上的文件，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语气平稳：“最近工作状态不太稳定。”

苏屿安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什么？”她微微侧头。

林知宴随手翻过文件，语气不急不缓：“从上周开始，你看数据报告的时间比平常多了15%。模型推演的准确率下降了2%，你习惯在下班后继续整理数据，可今天……”

她抬起眼，视线落在她脸上，嘴角微微弯起：“你发呆的时间，比敲键盘的时间还多。”

苏屿安：“……”

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紧。她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但林知宴注意到了。

她不仅注意到了，甚至精准地分析出了变化的幅度。

这份“关注”，已经不能用普通的“上司”来形容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如果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可以调整一下工作安排。”

“……”苏屿安怔住了一瞬。

她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

这句话，甚至不符合林知宴一贯冷静而克制的作风。但林知宴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需要的话，明天的会议可以让别人跟进。”

这一刻，苏屿安心底的防线，仿佛被轻轻敲了一下。她忽然发现，林知宴的强势和掌控，并不是冷漠的代名词。

她其实……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细腻。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想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回答“是”，她会怎么做？

她在试探吗？还是说……她其实也在试探自己？

空气像是静止了几秒，最终，苏屿安缓缓垂下眼，声音轻得像是在试探：“……不用了。”

林知宴看着她，眼神沉静片刻，唇角微微弯起：“嗯。”

然后，她转身离开。

而苏屿安，仍然坐在那里，指尖的温度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

她想，她今天晚上，应该是睡不着了。

*****

办公室的空气，随着夜色的加深而愈发沉闷。

玻璃墙上映着模糊的光影，桌上的台灯投下昏黄的光，将一切勾勒得格外安静，却也带着某种无形的紧张感。

苏屿安坐在电脑前，手指悬在键盘上，眼神落在屏幕上，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调整数据，却时不时地偏头，看向林知宴的办公室方向。玻璃门后，那道身影依旧坐在那里，姿态沉稳，眉眼低垂，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她好像真的很忙。

可苏屿安却不确定，她究竟有没有在看她。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正要收回目光，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苏分析师。”

低沉温和的嗓音从身侧响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苏屿安指尖一顿，抬起头，看见季然站在工位旁，单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身姿笔挺，嘴角带着一抹懒散的笑容。

“这么晚了还在加班？”他轻轻倚在桌沿，语气带着一点随意的调侃，“不会打算在公司通宵吧？”

苏屿安微微一怔。她明明记得——他应该早就下班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下意识地问出口。

“忘了点东西。”季然微微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漫不经心地道，“回到车上才发现，就顺便上来看看你还在不在。”

顺便？

这个字眼让苏屿安微微蹙眉。她没接话，只是垂下眼继续整理数据，语调平稳：“快处理完了。”

季然挑眉，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轻轻笑了笑：“是吗？”

他目光一转，看向她桌上翻扣着的手机，语气意味深长：“忙到连手机都不看了？”

苏屿安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他是在暗示什么？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翻了一页文件，语气淡淡：“工作时间，不处理私人事务。”

季然闻言，低低笑了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调侃：“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敬业。”

他收回视线，后退一步，顺势靠在旁边的桌沿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过话说回来，林总也还在加班？”

苏屿安的动作微微一滞，抬眼看向他。

季然见她终于正眼看自己，笑意更深了一些，语气似乎带着点随意的探究：“我刚才看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难不成……她也在等你？”

——等她？

这三个字让苏屿安的呼吸猛然一滞。她的第一反应是不会，但她却无法如此笃定。

如果只是普通的工作安排，林知宴完全可以明天再让她交数据。可她偏偏选在了现在。

而且，她明明已经处理完了大半的数据，却迟迟没有离开。

就像是——

她在等一个理由。

她的思绪有些凌乱，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平稳地道：“你想太多了。”

季然眯了眯眼，像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确定，嘴角带上了一抹促狭的笑意。

“真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语气不轻不重，却带着一丝揣测：“那你为什么不走？”

苏屿安一时语塞。她当然可以走。可她没有。

她甚至没有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

季然没有错过她微妙的情绪波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你该不会真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嗓音——

“这么有趣的话题，不介意让我听听？”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秒。季然的表情顿时一僵，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苏屿安的后背也微微绷紧，像是被什么触碰到了敏感神经，她缓缓抬起眼，迎上了那道不疾不徐的身影。

林知宴。

她站在玻璃门前，目光平静，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光线投射在她身后，勾勒出她的轮廓，气场沉稳而压迫。

她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她听到了多少？

苏屿安心头一紧，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

季然显然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半晌才恢复了一贯的从容，轻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林总，我们在聊工作。”

“哦？”

林知宴缓缓走近，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淡淡地道：“听起来不像。”

她的语调不疾不徐，没有任何质问的意味，却让空气的压力瞬间上升了几分。

季然摸了摸鼻梁，笑了笑，试图化解气氛：“这不是关心一下同事的加班进度嘛。”

林知宴没有接话，只是随意地将手里的文件放在苏屿安的桌上，目光扫了一眼她的屏幕，似乎是在确认她的进度。

随后，她才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语气不紧不慢地道：“季然，你很闲？”

季然：“……”

他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低笑了一声：“行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他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但就在走出几步后，他又顿了一下，回头看了苏屿安一眼，眼神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探究。

苏屿安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季然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摆了摆手，离开了。

空气重新归于安静。

但那种安静，并不让人放松。

危险，正在逼近。

*****

办公室的空气，终于恢复了寂静。

季然离开后，整个楼层又回归了原本的沉稳节奏，只剩下偶尔响起的键盘敲击声，和低沉的空调运转声。

但某种东西，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苏屿安能感觉到——空气不再是单纯的安静，而是透着一丝难以忽视的张力。

来自林知宴的张力。

她并没有离开，依旧站在她的工位旁，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节奏缓慢，却隐隐透着某种暗示。

她在等。

苏屿安知道，她在等自己开口。但她偏偏不想让她如愿。

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绪，假装专注于手上的工作，目光没有再去看她，声音平稳：“林总，还有什么事吗？”

这一句“林总”，疏离又克制，仿佛在刻意划清某种界限。

可越是刻意，越显得不自然。

林知宴低低一笑，似乎对她的表现并不意外，反倒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片刻后，语气轻淡：“刚才，季然说的那句话——你怎么不回答？”

苏屿安的指尖微微一紧。她知道，她指的是哪句话。

——“难不成她在等你？”

她明明已经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可林知宴却偏偏揪住不放，甚至，还特意等到现在才问。

她抬起眼，迎上她的视线，语气平静：“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哦？”林知宴轻轻偏头，似笑非笑，“是因为不确定，还是……不敢确定？”

这句话太直白了。直白到像是把她心里某些隐藏的情绪剥开，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苏屿安的心跳猛然一滞。

她当然可以继续回避，敷衍过去，可她知道——林知宴的所有试探，都是有目的的。

她想看她的反应。她想知道，她到底在意什么。她的目光，像是在寻找破绽。

苏屿安的指尖在键盘上轻轻一扣，随即收回手，语气克制地笑了一下：“林总，如果你真是在等我，应该不会这么问吧？”

这一句反问，看似淡然，实则是一种刻意的防守。

她想把这个话题推回去，不让自己站在被动的位置。可林知宴却并不买账。她微微弯下腰，手臂撑在她的桌面上，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嗓音微微暗哑：“你确定？”

她靠得太近了。

近到苏屿安几乎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冷淡却带着几分温柔的香气。心弦微微绷紧了一瞬。她的第一反应是后退，可她的理智却让她硬生生地忍住了这个动作。

如果她退了，就等于认输了。她不能退。

她抬起眼，对上她的目光，语气依旧冷静：“林总，你一直都这么喜欢用问题来试探别人？”

“试探？”林知宴微微挑眉，笑意更深了一点。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桌面上，食指轻敲了两下，动作闲适，声音却透着某种不容忽视的意味：“屿安，你觉得——我需要试探什么？”

这句话，让空气仿佛瞬间停滞了一秒。

苏屿安的指尖下意识地收紧，努力让自己忽略心底那一瞬间的波动。她知道，她又一次被引导到了她的节奏里。

她必须反击。“那林总觉得呢？”她故意放轻了语气，语调平缓得近乎无波，“你这么问，是在试探我，还是……在试探你自己？”

林知宴的瞳色微微一深。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几秒后，她忽然轻轻一笑，声音低沉：“安安。”

她第一次这么随意地喊她的名字，没有“苏分析师”，也不是“屿安”，而是直接的、带着一点试探意味的称呼。

苏屿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了一下，呼吸都滞了片刻。她从来没有想过，林知宴会用这样的方式称呼她。

像是一种刻意的亲昵，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试探。她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一瞬，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而林知宴却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变化。

她的声音带着低哑的尾音，像是一把无形的钩子，精准地落在苏屿安的心脏上，让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缓缓收回手，指尖无意地划过她的手腕，像是一种不轻不重的触碰，温度极低，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暧昧。

“时间不早了。”她的声音轻缓，微微偏头，似笑非笑，“你不该再加班了。”

“……”苏屿安的心绪微微一乱。

她到底是来“关心”她的，还是来掌控她的？

她的手指攥紧了一下，最终缓缓放开，声音平静：“我还有一点数据没调整完。”

“是吗？”林知宴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的屏幕上，语调不疾不徐，“我怎么看，都觉得你已经做完了。”

苏屿安的手指顿了一下。

她知道，她的借口根本骗不过她。可她偏偏不想在她面前承认什么。

“那林总想让我做什么？”她抬眼，语气平稳地问，“现在就走？”她原本以为林知宴会顺势点头，让她结束加班。

可她却没有。

她微微一笑，声音极轻，却透着某种危险的意味：“现在走也可以。”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暗示：“不过——你确定，你真的能睡得着？”

苏屿安的指尖猛然收紧。她的心跳有一瞬间的混乱，甚至无法立即分辨，这句话到底是单纯的调侃，还是……

她在暗示什么？她在试探什么？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让人喘不过气。

可最终，林知宴只是微微一笑，直起身，收回了所有的气息，恢复了她一贯的沉稳自持。

“早点休息。”她淡淡道，随手将一份文件放到她的桌上，“明天记得交给我。”

她的语气依旧是平静的，仿佛刚才的所有试探都不曾发生过。然后，她转身，迈步离开，步伐平稳，未曾回头。苏屿安坐在工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久久没有动。

直到林知宴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猛地意识到——

她的心跳，快得完全不正常。

她究竟在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这场试探与克制的对峙，谁先认输，谁就输了。

可他们都很清楚，这已经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一场无法逃避的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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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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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无声的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