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君牢(一)

这样暗无天日的时光,究竟过了多少年。

云归缓缓睁开眼,一身黑衣似这无止境黑暗的零星陪衬。

她是唯一一个并不属于冥界的人。

久到她都记不清的那一年,一些人出现在她面前,将她称之为是黑巫女。

就这样,她被他们带走关了起来。

那一日,云归被迫离开了家人,深陷入这冰冷之中,每一刻都是煎熬。

一开始,她还期待着有一日能重见光明,可后来她发现——没有人能来救她。

如今此处就是她的世界。

一个人的世界。

自从被关入这地牢之后,她再没见过一个人。

惨叫声和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扰的她不得安宁。

云归日夜失眠,到了今时,人已消瘦许多,肤色苍白。

唯一不改的,是那副冷艳的容颜。

云归以为他们早已忘记她的存在了。

忘记这黑暗中还关押着一个她。

直到有一日,门打开了。

阴冷黑暗的地牢下,她跪坐在地上,手脚被铁链拷住,一头灰发如瀑披散。

她生来便是灰发。

当她的头发全部变为黑色,到那时,生命便走到了尽头。

临咎同样身着一袭黑衣入内,几步行至她面前,弯下身来。

云归抬起垂着的头,闯入眼帘的是一容颜清秀的少女。

看她模样,似是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

临咎平静的注视她,模样温和亲善,声音清润如和煦春风:“你就是黑巫女。”

一道视线在她身上若即若离,轻轻打量着她。

她沉着清冷双眸,并未作答。

“原是哑巴吗?”临咎两指捏住她的下巴,像在把玩一件无趣的玩具,扭头瞥了一眼,“泽寒。”

被唤作泽寒的蓝衣神将上前,轻飘飘地说:“回禀冥君,不是。”

“那就是不愿说话了。”临咎目光落回去,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狠狠一握。

血腥味即刻在她唇中扩散。

云归深深一咬牙,愣是一声没吭。

“倒是块硬骨头。”临咎淡然松了手,起身抚袖,居高临下睨着她,“想尽办法让她开口说话。”

“是。”泽寒温声回应道。

待临咎离开,星斩一步上前,歪头盯着云归看:“这有何难。”

泽寒正欲上前阻止,星斩回头冷冷觑他一眼:“你没听到吗?冥君说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开口说话。”

下一瞬,星斩来到云归身边,落指折断了她的胳膊。

她表情微变了瞬,仍是没有开口。

他玩味的看了她一眼,抬手就把骨头给她接了回去,声音里带着凉凉的笑:“还真是块硬骨头啊。”

然而他话音刚落,又亲手打断了云归的腿。

这一回,云归倒吸一口冷气,将唇咬出了血,却一点动静都没落下,模样实在惹人爱怜。

可惜这里是冥界,六界之内最寒冷无情的人地方。

没有人会心疼她。

泽寒蹙眉看了几幕,最后转身出去。

冥君的命令,无人可以反驳抵抗。

星斩每折断她身上骨头一次,要不了多久又会给她接回去,如此反复,打了十余日,云归终于开了口。

泽寒来到临咎面前时,他又换了一副少年模样。

“冥君,她说……要见您。”

临咎落眸逗着身旁那只黑猫,面无表情道:“你退下。”

“是。”

当他再次踏入那间地牢之时,云归先开了口。

“我要与你平等的对话。”她掀眸盯着临咎,拎起束缚她的铁链,满眼冰冷的倔强,“解开。”

世人皆言冥君有数十副皮囊,云归对此深信不疑。

她只见了冥君两次,他已换了两副面孔。

可她仍然确信,面前之人就是冥君。

容貌易改,神态难换。

临咎走过去,挥袖卸下她身上的铁链,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的眼睛,一语未发。

“为何关着我。”她同样直视着他,纵然浑身是伤,瞳眸也未曾流露一分胆怯。

橘黄色灯盏高悬于上,柔和的光飘落至俊美的脸,却依旧挡不住他眸中凌厉。

“我关住的,是黑巫女。”

听闻黑巫女可以让黑白不再有界限,随时都会混淆;亡者可以生,生者可以亡;世间因果皆可倒着走,只要她愿意,时间都可以倒流。

临咎眼中装了半分冷,抬手扯住她的衣襟将她拽至面前。

“让我看看,黑巫女的能力。”

“我不会。”她无所畏惧。

那一瞬,他的目光悠远了些,早已不在她身上。

“我从不留无用之人,等你能与我抗衡时,再说与我平等对话。”

临咎松开手,冷声吩咐一旁的星斩。

“锁上。”

泽寒跟着临咎走出去,听见他的声音沉冷坠下。

“红、白巫女尚且需她牵制,待她无用时,就丢了吧。”

泽寒跟在他身后,很快点了点头。

“遵命。”

那扇门被再次重重合上,云归想着那双冷漠的眼,一瞬丢了神。

星斩扣上锁链,起身笑着看她:“其他女巫师年芳十六已可独当一面,你已活过十八载,却什么都不会,实在稀奇。”

“兴许是你们抓错了人。”她闭眼不去看星斩,淡淡道:“所谓黑巫女的能力,我没有那种东西。”

一身的伤落在她身上,倒像成了无物。

这么多日夜过去,她身上那副高傲的硬骨头一寸都没被磨掉。

他们说她是黑巫女,她却从未这样说过。

“你以为我们之前没遇见过其他黑巫女吗?”星斩言笑晏晏,俯下身凑近她,如白玉般五指没入她的发间,“她们与你特征别无二致。”

云归也不躲他,唇边提起微弱的弧度:“每一任黑巫女,你们都会抓住关起来?”

他被这句话问的一时失了兴致,冷笑一声抽了手,环臂于身前:“你是第一个。”

静默良久,她微微启唇,话里皆是不卑不亢:“总有一天,我会逃出去。”

“然后再被抓回来吗?”他用剑鞘戳了戳她的胳膊,一派怡然,“别好了伤疤忘了疼,白费力气。”

云归再次无话。

冥界那些人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之时,她才第一次得知黑巫女这个称呼。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这么叫过她。

此后,是十二年的不见天日。

她生下来就成了孤儿,但从不孤单,被城中的人保护的很好。

然而她六岁生日那一天,热血流成长河,伏尸遍布满城,神将星斩从天而降,满目笑意将她带走。

她的家人没有了,亦没了家。

星斩却说他们一家人,已在冥界团聚。

不过,只剩下她一个活人。

云归一度以为那日是她生命中最深的磨难,却不想,一切只是一个开始。

待星斩离开后,她垂眸摊开手掌,一道细长的黑纹从指尖蔓延至手腕,狰狞可怖。

这就是诅咒吧。

若非受了诅咒,她又怎会背负这样的命运,仿佛一生都要被禁锢在此,再不见光明。

若她的命运真是如此,那么尽全力抵抗的话,又会是什么结果。

思及此,她肃然起身,带着一身锁链走至门口,沉声几字叩地。

“我要见你们冥君。”

“冥君。”没过多久,泽寒再次现身临咎面前,恭敬作揖,“黑巫女说想要见你。”

临咎倚身大殿长椅之上,举手投足间皆是高贵优雅之姿,他凛然抬眸,悠悠一句落地:“今日不是已见过一次。”

“是。”泽寒点了点头,重复道:“她坚持要见你。”

他面色不改,慵懒随意的抬手在册上落下几笔,轻声说:“不见。”

“是。”泽寒没再坚持,掉头走回去。

“冥君说他不会见你。”泽寒来到云归面前,语气温柔,“为何要执意如此。”

“他需要的是黑巫女。”她举起身上的铁链,目光明朗,“既然如此,就不能一直将我困在此处。”

“你想要离开这里?”

“黑白颠倒,时光倒流,总要对着特定的人或事才可实现。”她口吻诚恳,却冷若冰霜,“让我走出这方寸之地,或许才有帮助。”

“冥界囚牢关了无数亡魂,从未得过特赦,就算你是人,冥君也断无可能为你破例。”

“我会当面说服他。”她回的信誓旦旦。

门在一瞬被打开,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前。

“你就那么有信心,能够说服我。”

云归见他出现也不慌,扯着一身铁链,快步走到临咎面前。

“是。”

“那我给你这个机会。”转瞬间,临咎抬手捉住她手腕,迈步将她带出地牢。

下一刻,她身上铁链尽数断裂,掉落在地。

“冥君——”泽寒想要追上去阻拦,可是已经来不及。

眨眼间,临咎已将云归带去了他的寝殿。

在三巫之中,红巫女代表杀戮和死亡,白巫女代表拯救和生机,而黑巫女代表颠倒和逆转。

云归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临咎推到床上。

他现下是少年姿态,却已高了她大半头。而在那双无情双瞳注视下,一柄剑已刺进她了心口。

她倚坐在床边,心口处的痛异常强烈的传过来,疼的她一瞬身体麻木。

就算这样,她也没发出一点声响。

临咎淡淡松了手,轻蔑俯视着她:“你若能将这伤口转移到我身上,我就承认你作为黑巫女的能力,允许你去冥界各处。”

“什么?”云归平静的脸上骤现一丝裂缝,全身的血似在一瞬僵住。

将她身上的伤口转移给他?

为何从未有人告诉她,黑巫女的能力是如此的可怕。

如此一来,不就是一命换一命。

生死交替吗?

难道这也是——黑巫女的能力。

“怎么,要放弃吗?”临咎略一握拳,那匕首已从她身体中飞出,刺在地面上。

“你时间不多了。”他继续淡淡道,仿佛她的生死,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对赌。

温热的血滴了下来,落在她手背上。

“你……”云归微微挪动身体,一双眼惊恐的看着他,就在她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身体忽然间失去平衡,整个人跌了下去。

接下来,她眼前一黑,心脏处的疼痛彻底蔓延开来。

瞳中最后一幕,是他眉眼冷清,毫不在意的模样。

暂时隔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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