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月,不,如今该称陛下,终于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龙椅。通往皇座的道路是由鲜血和白骨铺就的。大皇女兵败自刎,四皇女、五皇女被鸩杀;八皇女一派负隅顽抗,最终七皇女、九皇女战死沙场,八皇女本人被生擒,打入天牢,其父族——那位曾经宠冠后宫的君妃,也被一条白绫了结了性命。就连凤临月自己的阵营,二皇女因旧疾复发在这场鏖战中耗尽了最后的心力,溘然长逝;六皇女也在一次隐秘的刺杀中为救凤临月而重伤残疾,被迫远离朝堂。朝堂之上,曾经盘根错节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血流成河。菜市口的血腥气,几个月都未曾散尽。而我,林微,这个曾经被家族捧在手心,被无数人艳羡的“林家玉郎”,如今却被她以“保护”之名,圈养在了这深宫最华美也最寂寞的牢笼里——凤栖宫。宫殿巍峨,雕梁画栋,四季如春,地龙烧得永远那么暖和,驱散了我骨子里的寒意。吃穿用度,无一不精,无一不美,比从前在丞相府时更胜十倍。她将天下间能找到的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古籍孤本,流水似的送入我的宫中。可她不知道,我宁愿穿着粗布麻衣,能自由地走在市井之间,听一听人声喧哗。我身边说话的人越来越少。墨玉和青石依旧在,但他们变得更加沉默,如同真正的玉石。祖母林老夫人在我入宫后不久,便以年老体衰为由,带着无尽的担忧与无奈,告老还乡,离开了京城这片伤心地。
母亲林瑞岚虽仍居丞相之位,但新帝威势日重,君臣之间早已不复从前默契,她来看我时,眉宇间总带着化不开的忧色和欲言又止。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知道她爱我,用一种近乎毁灭一切的、占有的方式爱着我。她记得我怕苦,会亲自试了汤药的温度,将蜜饯喂到我唇边;她记得我怕冷,夜里总是将我冰冷的双脚拥在她温热的怀中,用她的体温来暖我。朝政再繁忙,她每晚必定会来凤栖宫,哪怕只是看着我入睡。可她也变得越来越陌生。朝堂上的杀伐果断,渐渐浸染到了她的骨子里。她眼神中的温情被越来越多的冰层覆盖,唯有在看向我时,才会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汹涌而偏执的疯狂。我们之间,开始有了分歧。我想为一些罪不及死的旧臣家眷求情,她却认为我妇人之仁;我想见见被幽禁的故人,她却觉得我藕断丝连。直到我提起了八皇女。那个曾经骁勇善战、明艳张扬,如今却被废去武功、囚禁在暗无天日水牢里的八皇女。我们自幼相识,虽立场不同,却也有一份总角之情。我知她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她麾下那些年幼无辜的皇嗣,还有那些只是听命行事的部将家眷……“临月,稚子何辜?能否……能否留八皇妹一条生路,将她终身囚禁也罢……”我几乎是带着一丝恳求。她却猛地捏住了我的下巴,力道大得让我生疼。那双凤眸里瞬间卷起了暴风雪:“你为她求情?林微,你告诉朕,你心里是不是还记挂着这个手下败将?还是说,你至今仍觉得,她比朕更值得你倾心?”我愕然地看着她,心一点点沉下去。在她眼里,任何为我求情的人,无论男女,都成了潜在的情敌。这份爱,太沉重,太窒息,也太……伤人了。
那天是她的万寿节,她的生辰。宫中大宴,普天同庆。我在凤栖宫都能听到前朝传来的隐隐丝竹与喧闹声。她没有勉强我出席那喧闹的场合,只让人送来了精致的御膳和一壶据说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
殿内烛火摇曳,将她带着醉意的身影拉得长长,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她身上的龙涎香与浓烈酒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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