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一怔, 而后笑着追上前去,拉住小姑子道:“哪有就这样去的呢?!得写拜贴,得换新衣, 我还要让人给你准备一份回礼, 别人刚送了礼给你, 哪有两手空空上门的呢?!还有, 带着把剑上门算什么,别吓着人家, 再说你刚舞完剑不久,身上出过汗, 也得先沐浴一下是不是……”
嫂嫂之言, 句句有理,裴明霜只能一边耐着性子任嫂嫂摆弄, 一边暗想做个标准闺秀真是麻麻烦烦。想当初,跟随圣上与父兄上战场时, 风餐露宿、血泥里淌过来的, 哪里有这么多规矩要守呢……
正想着, 沐浴完的裴明霜,见嫂嫂捧了一套华丽的簪钗罗裙过来了, 微皱眉道:“还是穿胡服吧,行动起来方便……”
“难道以后入宫, 还能天天穿胡服不成?!再说,宫妃要方便做什么, 衣食住行,都是有人伺候的。在宫里面,美,才是最重要的, 那是圣上天天看在眼里的!”
裴夫人轻嗔着上前,一边同侍女一道帮裴明霜穿衣,一边继续道:“这罗裙,也不是单单穿上就完事了,穿上后,走路摆动的幅度、手臂抬起的高度等等,都是有讲究的。同样一件衣服,有人穿着平平无奇,而有人,就能步步生莲、摇曳生姿,这里头的学问,大着呢。”
裴明霜默默听了会儿嫂嫂“讲学问”,又见嫂嫂拈了支描红的画笔过来,不解问道:“这又是做什么?”
裴夫人手指轻抚了抚裴明霜肩头,含笑对她道:“嫂嫂给你画朵红莲花。”
因时已暮春,天气暖热,纱衣也较轻薄,裴明霜肩头的伤痕,在薄衣下,遮掩不住,裴夫人就想在那伤处,画朵花儿盖上。她正欲动笔,却见小姑子凝望着镜中的伤痕,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用遮,我喜欢现在这样。”
那神色目光,不是将之视作伤痕,而是将之,看做毕生的荣耀。
裴夫人见小姑子对圣上用情如此之深,心中一叹,放下了画笔。不遮就不遮吧,日后入宫也这般,圣上经常将这伤痕看在眼里,也能多想想当初妹妹舍身救主一事,多念念明霜妹妹的好。
这般盛妆华服、罗裙飘飘,自然是不能骑马了,裴明霜只能老老实实地,坐进了嫂嫂为她安排的雕花香车。
车厢空间之狭小,马车行速之悠悠,令惯来扬鞭策马、驰骋风中的裴明霜,不免感到有些着急。但,想到她现下这些忍受、这些改变,都是为了心爱之人,她心中又甜津津的,不由抬起手来,轻抚上肩头的伤痕。
这处伤痕,是在剑阳关留下的。那一战,异常凶险惨烈,若非时为三公子的圣上,以天人之势,逆转战局,穆家军险些全数折戟在剑阳关。当时,她看在前冲锋的圣上,如看天神,在见有一暗箭射向圣上时,想也不想地,以身护之。
那一箭,射在她的肩头,换来的,是迄今为止,圣上唯一一次抱她。想及当时圣上宽阔有力的怀抱,裴明霜心中更热,简直盼这马车插上翅膀,速速飞到长乐公夫人身边,好让她快些向她讨教,如何能够获得,一名帝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心。
香雪居内,被人惦念着的长乐公夫人,正与夫君一起,悠闲自得地采摘鲜花。
先前,她心中一直藏有隐忧,担心晋帝穆骁,真对她有什么想法。但,自莫名其妙地赐下几件金玉器物后,好些时日过去,穆骁那边,都没半点动静。
也许这事真是她想多,也许穆骁确实曾有这想法,只是宫中美人众多,就像这满园鲜花一样,看都看不完,穆骁那点子想法,就如闪电雷霆,来得奇怪,去得也快,早就被美色淹没到不知哪里,将她顾琳琅,彻底抛之脑后了。
隐忧渐消的琳琅,心情也轻快许多,在这花事将了的暮春时节,同夫君一起,分门别类地摘花晾晒,留待来日,制作香囊。
她这厢正与夫君,不时相视一笑地悠闲摘花时,侍女素槿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朝她屈膝一福道:“夫人,宁王殿下来了!”
流光榭中险被宁王侮辱一事,一直深藏在琳琅心底。她以为自己可以当做被狗咬了一口,可以做到不在乎,但在这时,听到宁王突然上门的消息时,那一夜迷乱的屈辱与痛苦,又骤然涌上琳琅的心头,令她身子猛地一颤,手中鲜花,纷纷洒落在地。
颜昀将妻子的异常看在眼中。他心有疑虑地握住妻子的手,被她指尖骤凉的温度惊到,心内浮起不安,微沉声吩咐素槿道:“找个理由将宁王打发走,香雪居闭门谢客。”
然,却已晚了,应下的素槿,刚走没几步,就见宁王殿下已不请自来地走进了园中。同他一起的,是从前的温华县主、如今的宁王侧妃洛柔惜,她被她的王爷夫君搂着走来,温默地像道没有灵魂的影子,只在望见君公与夫人时,眸光才微亮了亮,柔声唤道:“表哥……嫂嫂……”
宁王穆骊,像是半点也感觉不到自己不受欢迎,径一手搂着美貌的侧妃,一手将一描金扇摇得风生水起,笑着走近长乐公夫妇道:“本王是来‘走亲戚’的,柔惜既是两位的表妹,那宁王府与长乐公府也算是沾亲带故,往后要多走动往来才好。”
说着又朝顾琳琅一拱手,“上次的事,本王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这次来,也是特地来向夫人道歉的,那夜本王……”
琳琅本就被宁王突然上门给惊到,又见这无耻之徒,眼看着要在颜昀面前提说起那夜之事,恨不能拿刀铡了这狗头,忙出声打断道:“王爷请那边说话!”
琳琅忍着心中惊惶,硬着头皮,在颜昀的目光注视下,引穆骊走至远处亭中,暗咬着牙根低道:“王爷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穆骊声气很是无辜,“本王已说了,是来道歉的”,他说着收扇在手,再度朝琳琅躬身拱手道,“那夜是本王鬼迷心窍了,本王不该派人将夫人哄至流光榭的,都是本王的错,是本王对不住夫人。”
那夜在流光榭所受欺辱,岂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就能抵消掉的……琳琅恨自己不能对这新朝王公做什么,只能一声不吭地忍着怒恨,在袖中紧攥双手,控制它们不往穆骊脸上呼。
而宁王穆骊,见她冷面不语,像是无法接受这道歉,又嗓音悠悠道:“夫人也不必气性这么大,那夜本王也没来得及对夫人做什么,不过刚脱了夫人外衣,皇兄就过来踹我了。两相比较一下,夫人是皮毛无损,顶多着凉,而本王是直接被踹倒在地,呕了口血,那夜的事,总的来说,还是本王更加吃亏。”
若非穆骊肆意侮辱,那她身上留下的不堪痕迹、她迷恍记忆里有若狂风暴雨的摧折、凶残如野兽挣脱不开的可怕身影,都要如何解释……琳琅不相信穆骊的一面之词,可这样的无耻之徒,都已坦白承认到这地步,又有何必要,单在这方面骗她……
心中正迷茫不解时,琳琅见穆骊又叹了一声道:“若夫人非要觉得是自己吃亏,那行,那本王也任夫人脱件外衣,如此,夫人与本王,就算扯平了。”
这等荒唐提议,琳琅自不会去做,只是看穆骊说话的神色与声气,都极坦荡,忍不住想,难道他说的“只除外衣”,是真的?
……可,可若这是真的,那她身上真实存在过的不堪痕迹,那暴戾身影带来的痛苦摧折,是何人所为……那夜她清醒过来时,房内就只有穆骁,穆骊方才又说,是穆骁过去将他踹到在地……难道……难道那夜真正侮辱她的人,是穆骁?!!
骤然涌起的惊骇,令琳琅如坠深渊,心神欲裂的她,再想及之前穆骁那句“来日方长”,心中更是惊恐,垂在袖中的手,也止不住轻颤起来。
“……夫人……夫人?”
唤声不被应的穆骊,微微倾身靠前。日光在他面上落下半道阴影,他的嗓音,也比之前的轻佻,微低沉了些,“难道那夜夫人所经之事,不是本王说的这般?”
琳琅回过神来,强忍下心中可怕猜测,冷着脸道:“那夜之事,请王爷往后休要再提!”
“不提,不提!若再提,本王遭天打雷劈!”穆骊笑嘻嘻地嚷了两声后,见长乐公走了过来,“唰”地张开折扇,立守诺地换了个话题,边摇扇边道,“这园子真挺别致的,有劳两位,带本王逛逛。”
琳琅本想找理由拒绝,并设法将穆骊送出府去,但先前想要闭门谢客的夫君颜昀,对此竟未拒绝。他温声对她道:“方才我同表妹聊说到附近东市热闹,表妹久不出宁王府,很想去那边走走看看,你陪表妹,一起出去散散心吧。”
心乱如麻的琳琅,是半刻也不想与穆骊待在一处,对流光榭之事的可怕猜测,也让她现下,无法在颜昀面前保持镇定。她担心自己留在一旁,反会使颜昀觉察异常,悄然看了眼刚发毒誓的穆骊,朝夫君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为让自己显得正常,琳琅走前,还故作轻松道:“东市里古记点心很出名,我回来时,买带些给你吧。”
“好”,颜昀微笑着道,“多买些吧,阿慕也爱吃这些,下学回来看见,会高兴的。”
应下的琳琅,保持着镇定,携表妹洛柔惜向外走去。只,今日注定不平静,她刚带表妹走出香雪居,欲登马车前往东市,就见又一辆马车,驶停在香雪居门前。
好在,现下这位不速之客,要比先前那位,可亲多了。
车帘一卷,露出的是一张英气明丽的面庞。裴明霜得知顾琳琅是要携表妹去往东市后,立即欣然同往。本来,她在来的路上,还担心同长乐公夫人一起,要久坐不起喝茶绣花什么的,眼下这逛东市,可比她先前担心的那些,要有意思多了。
东市商铺林立、游乐场所无数,十分繁华热闹。两辆马车驶入其中时,因街道正中,正有近百人着绿衣朱裳,同作傩舞,围观人群多如潮水,车辆难行,于是三人,皆在侍仆护卫下,下车缓行。
原本街上游人虽多,但大多伫立观舞,也并不挤乱。只,忽然间,不知何故,靠近她们这一片的人群,突然变得拥乱吵闹起来。
琳琅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与侍仆,都被忽然涌动的人潮冲远了些,正极力挣前时,斜地里忽然伸来一只手,将她一把拽带入靠街的一家店铺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被钳制在怀的琳琅,惊恐地望着那戴鬼面具的恶人,刚想高声呼救,就见他利落地一抬手,揭开面上面具,露出了一张不怒自威的熟悉面庞。
虽是人脸,但比面具獠牙鬼,更为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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