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晚膳后,萧玦倒是没再频繁找苏絮。
只是每隔几日,便会让人来汀兰院传话,告知她父亲案件的进展。
苏絮知道,萧玦是在履行承诺,也是在变相地提醒她,她的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苏絮依旧在汀兰院安分地刺绣,偶尔会向青禾打探一些侯府的消息,或是从送饭的婆子口中,听一些京城的传闻。
她知道,想要在这深宅大院里生存下去,想要为父亲洗刷冤屈,就必须掌握足够的信息。
这日,苏絮正在刺绣,青禾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姑娘,喝点银耳羹吧。”青禾将银耳羹放在桌上,语气比平时低沉了一些。
苏絮抬起头,注意到了青禾的异样,随口问道:“怎么了?看你好像有心事。”
青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姑娘,您没听说吗?最近朝堂上不太平,好像是侯爷在朝堂上遇到了麻烦,被几位大臣联合弹劾了。”
苏絮的手猛地一顿,绣花针针尖刺破指尖,渗出一点殷红的血珠,落在青碧色的兰草绣面上,像一滴突兀的泪痕。
她却浑然不觉,只追问着青禾:“他们弹劾侯爷什么?”
青禾挠了挠头,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听厨房的张妈说,好像是关于北境军饷的事。
说是侯爷去年领兵出征时,克扣了军饷,导致士兵哗变,还折损了不少兵力。
几位御史联合上书,要求陛下严惩侯爷呢。”
“克扣军饷?”苏絮的眉头紧紧蹙起。
她虽与萧玦离心,却也清楚他的为人。
萧玦出身将门,一生戎马,最看重的便是军中士气。
北境战事吃紧,他就算不顾自己的安危,也绝不会做出克扣军饷这种自毁根基的事。
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联想到之前萧玦提到的,诬陷父亲的是户部尚书李嵩,苏絮的心猛地一沉。
李嵩掌管户部,军饷的发放本就归他管辖。
如今萧玦被弹劾克扣军饷,会不会是李嵩在背后搞鬼?
他大概是察觉到萧玦在调查当年苏御史的冤案,担心自己东窗事发,便先下手为强,联合朝中党羽,设计陷害萧玦。
若是萧玦真的因此获罪,那父亲的冤案,恐怕就再也没有翻案的希望了。
一股莫名的焦虑涌上苏絮的心头。
她不想看到萧玦出事,并非因为情意,而是因为萧玦是目前唯一能帮她父亲翻案的人。
一旦萧玦倒台,李嵩便会更加肆无忌惮,她和父亲,都将再无出头之日。
“姑娘,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青禾见苏絮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没什么。”苏絮回过神,压下心中的思绪,拿起帕子擦了擦指尖的血迹,“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侯爷战功赫赫,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谁说不是呢。”青禾叹了口气,“府里的人都在议论,说这次侯爷怕是凶多吉少。
陛下已经让三法司介入调查了,听说证据都快‘确凿’了。”
“证据确凿?”苏絮的眼神一凛。
李嵩动作这么快,显然是早有预谋,恐怕早已伪造好了假证据。
萧玦虽然权势滔天,可面对这种精心设计的诬陷,想要自证清白,恐怕也并非易事。
她必须做点什么。
不能让萧玦就这样被李嵩陷害。
可她只是一个被囚禁在侯府的女子,无权无势,又能做些什么呢?
苏絮的心里焦急万分,却又无计可施。
她坐在窗前,手里拿着绣花针,却再也没有心思刺绣。
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凉禾的话,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
北境军饷……李嵩……假证据……
等等!
苏絮猛地想起,三年前,萧玦偶尔会在别院处理公务,她曾无意间看到过他批阅的军饷账目。
那时候她不懂朝堂之事,只记得账目上的数字密密麻麻,每一笔支出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而且签字画押的并非萧玦,而是当时的户部侍郎,也就是李嵩的亲信。
还有一次,萧玦醉酒后曾抱怨过,说户部发放军饷总是拖拖拉拉,而且账目混乱,他多次上书要求彻查,却都被李嵩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难道说,李嵩早就开始在军饷上动手脚,只是一直没有被发现。
这次萧玦调查苏御史的冤案,触及了他的利益,他便嫁祸给萧玦,想要一箭双雕?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年的军饷账目,或许就是萧玦自证清白的关键。
可那些账目早已归档,想要找到并拿出证据,谈何容易?而且李嵩必定早已做好了手脚,就算找到账目,恐怕也很难看出破绽。
苏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把这个线索告诉萧玦。
可她被囚禁在汀兰院,没有萧玦的允许,根本无法踏出院门半步,更别说见到萧玦了。
该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呢?
苏絮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绪万千。
她想到了青禾,可青禾是萧玦的人,万一她把消息告诉青禾,青禾转头就告诉了萧玦,或者被李嵩的人察觉,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又想到了秦风。
秦风是萧玦的贴身侍卫,对萧玦忠心耿耿。
如果能让秦风把消息带给萧玦,或许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可她该怎么联系到秦风呢?
就在苏絮一筹莫展的时候,青禾再次走了进来,说道:“姑娘,侯爷派人来传话,说今晚要在汀兰院用晚膳。”
苏絮的心脏猛地一跳。
机会来了!
她可以趁着今晚和萧玦一起用晚膳的机会,把自己的猜测和线索告诉他。
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引起萧玦的怀疑,甚至会让他以为自己是在故意讨好他。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知道了。”苏絮平静地说道,心里却早已开始盘算着如何开口。
夜幕再次降临,萧玦如期而至。
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面容依旧冷峻,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显然,朝堂上的弹劾,让他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晚膳依旧丰盛,可两人都没有什么胃口。
萧玦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眼神有些浑浊。
苏絮看着他,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她怕自己说错话,不仅帮不了萧玦,反而会引火烧身。
可一想到父亲的冤案,想到李嵩的阴谋,她便又鼓起了勇气。
“侯爷,”苏絮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我听说,朝堂上有人弹劾您克扣北境军饷?”
萧玦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着苏絮:“你怎么知道?”
“我……我是听府里的人说的。”苏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们都说,这次您怕是凶多吉少。”
萧玦的脸色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也低了下来:“府里的人倒是越来越闲了,竟敢妄议朝堂之事。”
“侯爷,”苏絮没有理会他的怒火,继续说道,“我相信您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北境战事吃紧,您身为领兵大将,绝不会拿士兵的性命和国家的安危开玩笑。”
萧玦的眼神微微一动,看着苏絮。
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这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女人,竟然会选择相信他。
“相信我?”萧玦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你不是一直恨我,巴不得我出事吗?”
“我恨你,是因为你囚禁我,剥夺我的自由。”苏絮的眼神平静而坚定,“可我也分得清是非黑白。
李嵩狼子野心,当年诬陷我父亲,如今又设计陷害您,其心可诛。
您若是出事,我父亲的冤案,恐怕就再也没有翻案的希望了。
我帮您,也是在帮我自己。”
她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反而更容易让萧玦相信。
萧玦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苏絮知道,萧玦已经相信了她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侯爷,三年前,我曾无意间看到过您批阅的北境军饷账目。
我记得,当时签字画押的并非您,而是李嵩的亲信,时任户部侍郎的张承业。
而且您当时还抱怨过,户部发放军饷账目混乱,您多次要求彻查,却都被李嵩搪塞了过去。”
萧玦的眼神猛地一凛。
他没想到,苏絮竟然还记得这些细节。
“你想说什么?”萧玦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怀疑,李嵩早就开始在军饷上动手脚了。”苏絮的语气严肃起来,“他这次诬陷您克扣军饷,恐怕是早就准备好了假证据。
而当年的真实账目,或许就是您自证清白的关键。
只是那些账目早已归档,想要找到并拿出证据,恐怕并非易事。
而且李嵩必定早已做好了手脚,就算找到账目,也很难看出破绽。”
萧玦的眉头紧紧蹙起。
苏絮的猜测,与他心中的疑虑不谋而合。
这些天,他一直在暗中调查,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
“你说得有道理。”萧玦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可李嵩掌管户部多年,党羽众多,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找到真实账目,谈何容易?”
“我知道很难。”苏絮说道,“但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当年负责记录军饷账目的,除了张承业,还有一位老账房先生,名叫陈忠。
我记得您当年提过,这位陈先生为人正直,看不惯李嵩的所作所为,后来便辞官回乡了。
如果能找到陈先生,或许就能找到当年的真实账目,或者找到李嵩做假账的证据。”
萧玦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怎么忘了陈忠?当年陈忠确实因为不满李嵩的做法而辞官,而且他手里很可能掌握着一些关键证据。
“你怎么知道这些?”萧玦看着苏絮,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
“都是当年听您无意间提起的。”苏絮说道,“我那时候虽然只是个笼中雀,却也并非什么都不懂。
我知道,这些信息或许对您有用,便一直记在了心里。”
萧玦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温顺的女人,竟然如此细心,还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记在了心里。
更没想到,在他陷入困境的时候,竟然是这个女人,给了他一个重要的线索。
“好,我知道了。”萧玦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我会立刻派人去寻找陈忠的下落。
如果真能找到他,拿到证据,我不仅会为自己洗刷冤屈,也会尽快为你父亲翻案。”
苏絮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萧玦一定会重视这个线索,也一定会尽快采取行动。
“多谢侯爷。”苏絮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激。
“不必谢我。”萧玦说道,“你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说完,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或许是因为解开了心中的疑惑,或许是因为苏絮的提点,他眉宇间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苏絮看着他,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
她知道,找到陈忠,拿到证据,只是第一步。
李嵩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路,必定更加艰难。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只能相信萧玦,也只能依靠萧玦。
晚膳过后,萧玦便匆匆离开了汀兰院,想必是去安排寻找陈忠的事情了。
苏絮独自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一片平静。
她知道,自己今晚的所作所为,或许会改变很多事情。
她和萧玦之间的关系,也可能因此变得更加复杂。
但她不后悔。
为了父亲的冤案,为了自己的自由,她必须这样做。
青禾端着收拾好的碗筷走进来,看到苏絮坐在窗前发呆,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姑娘,您在想什么呢?”
苏絮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是在想,这场风波,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青禾叹了口气:“是啊,希望侯爷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吧。
不然,咱们侯府,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苏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
她知道,这场风波,不仅关乎着萧玦的命运,也关乎着她的命运,关乎着苏家的未来。
她只能祈祷,萧玦能够尽快找到陈忠,拿到证据,早日扳倒李嵩。
到那时,父亲的冤案才能得以昭雪,她也才能真正获得自由。
而萧玦回到书房后,立刻召见了秦风。
“秦风,”萧玦的语气严肃,“你立刻带人去江南,寻找一位名叫陈忠的老账房先生。
他是当年户部的账房,因为不满李嵩的做法而辞官回乡。
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把他安全地带回京城。”
“是,侯爷!”秦风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领命,“属下这就去安排!”
“等等。”萧玦叫住了他,“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能让李嵩的人察觉。
另外,沿途要注意安全,保护好陈先生的性命。”
“属下明白!”秦风点了点头,转身快步退了出去。
萧玦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坚定。
李嵩,你设计陷害我,还诬陷苏御史,这笔账,我一定会跟你好好算清楚!
他拿起桌上的奏折,上面正是关于弹劾他克扣军饷的内容。
奏折上的证据看似确凿,实则漏洞百出。
只是陛下被李嵩等人蒙蔽,一时之间难以分辨真假。
但现在,他有了陈忠这条线索,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确凿的证据,自证清白。
到那时,他不仅要洗刷自己的冤屈,还要将李嵩及其党羽一网打尽,为苏御史平反昭雪。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苏絮。
那个看似温顺,实则清醒坚韧的女人。
萧玦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絮今晚的模样。
她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她坦诚而直接的话语,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触动。
他发现,自己对苏絮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温顺听话的笼中雀,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聪慧,如此有胆识。
或许,他对她的感情,真的不仅仅是占有欲那么简单。
萧玦的心里,第一次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他不知道,这份感情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他和苏絮之间,最终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
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要先度过眼前的危机,扳倒李嵩,为苏御史平反。
至于他和苏絮之间的事,或许可以慢慢来。
夜色渐深,书房里的灯光依旧亮着。
萧玦坐在书桌前,开始仔细研究起那些弹劾他的奏折,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的破绽。
而汀兰院的灯光也亮了很久。
苏絮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秦风能够尽快找到陈忠,希望萧玦能够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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