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四肢、五脏六腑，像是被针扎一样，剧烈的疼痛已经持续了一亿三千八百六十七万年三个月十一天零五个小时二十四分十二秒。

云潇难受得想哭，但是她连流泪的能力都没有。

她现在只是一团意识，一团只能体会到痛苦的意识。

一亿多年前，和银河系遥遥相望的另一个星系有一颗星球叫花花星球，花花星球上当时的文明发展和现在的地球差不多。

云潇出生于花花星球，大学毕业后正踌躇满志地准备大干一番事业，星球突然遭遇几十亿年难遇的自然灾害，花花星球几乎全球覆灭。

云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死了，她却存活下来，并继承了花花星球所有私人的、公共的财产。

花花星球覆灭前，是整个星系最富裕的星球，用现在地球上华国的人民币来衡量，除去金字塔尖的亿万富翁，算平均值，人均年收入大约在两百万，最低也能达到二十万，每个人的物质和精神都很富足，百姓们安居乐业。

可想而知，云潇所继承的财富有多么庞大。

然而，当她飘荡了十个月后，身体慢慢消失，渐渐的，只剩下意识，随着时间的推移，意识当中关于幸福和快乐的情绪也消失不见。

就在云潇以为自己终于要和花花星球其他的生命一样消亡，其他星球联合向天道祈求让她活下去，为花花星球留下最后一点希望。

可是失去的身体、快乐的情绪，无法找回，云潇只能以一团痛苦的意识而存在。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难过悲伤的情绪所包围，比地球上传说中的邪剑仙怨气还要重。

如果有实体，她这一亿三千多万年流的眼泪，能汇聚成汪洋大海。

谁想这么活啊，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还不会笑，要钱有什么用，不如死了算了。

呜呜呜呜……

云潇如往日一般孤独地痛苦着，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你好，宿主，我是‘好好做人’系统，请问是否绑定？”

声音的主人是个男的，清润干净，像是少年。

一亿多年没听到过人类的声音，云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愣了许久，直到对方再次开口。

“宿主，我是‘好好做人’系统，可以帮助你重新成为人类，是否绑定？”

云潇用意识颤着声问：“你，你说什么？”

系统：“你可以叫我谢道桉，这是我的人类名字，但我本质上只是一个系统，帮助你用所继承的花花星球的财产，换取重新做人的机会。”

以前花花星球还在的时候，云潇看过不少网络小说，很多主角都有系统，系统就是他们的金手指，可以帮他们做很多现实中做不到的事。

“重新…做人？”云潇用意识发出的声音只有系统能听到，带了哭腔，“我，我还能重新做人？”

谢道桉语气坚定：“可以。”

“哇”地一声，云潇痛哭。

“绑，绑定……”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当然，这依旧是由云潇意识幻化出的，仍然只有谢道桉能听到她的哭声，感受到她这一亿多年来的悲伤。

-

云潇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在过往的岁月中，时间对她来说就是煎熬，想死死不了，想活又不能堂堂正正像个人一样站在阳光下。

好不容易有人能帮她，有人跟她说话，云潇委屈到不能自已。

谢道桉提醒她：“宿主，先冷静一下，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重新获得人类的感官和情绪，找回自己的身体。”

“对，你，你说的对。”云潇抽噎着。

冷静片刻，等她能正常组织语言了，问谢道桉：“你刚才说用我所继承的花花星球的财富换取重新做人的机会，应该把钱给谁？我一分都不要，只要让能让我再呼吸一次新鲜的空气，晒一晒太阳，吃一块奶油蛋糕……”

说着说着，云潇又想哭了。

这有钱的日子再也过不了一点。

谢道桉：“你继承了花花星球庞大的财富，即便只是这一亿三千八百六十七万年来累积的利息，也很难用数字计算，地球上没有哪一个人类有能力承载这么多的钱财。”

云潇着急：“那你什么意思？”

谢道桉：“你有花不完的钱，地球人类有想完成的心愿，你用钱帮他们达成心愿，他们得到自己想要的，相应地，作为回报，你可以感受到人类心愿满足后的快乐、幸福的情绪，或者酸甜苦辣咸香这样的味觉或嗅觉。”

“苦就算了，我已经被怨气包围了一亿三千八百六十七万年，再也吃不了一点。”云潇撇嘴。

“你举一个具体的例子说明一下。”

谢道桉：“比如有人想要一本书，你买了后送给他/她，对方很开心，那么你就能重新拥有开心这种情绪。如果对方觉得这本书的内容十分悲伤，那么你也能感受到悲伤。”

云潇忙说：“那我就给他/她买笑话合集，我这一亿多年的悲伤不知道能逆流成多少条大河，不需要，一丝一毫也不需要。”

谢道桉：“……这不是由你决定的，以对方的心愿为准。”

“好吧好吧，你继续。”云潇叹气。

谢道桉接着说：“再比如，有人想吃一顿饱饭，你帮……”

“我帮他/她把全世界的美食都买来，我也能体会到这些美食的香味！”云潇抢答。

谢道桉纠正：“你得到的是品尝美食需要的味觉和嗅觉，而且你的味觉和嗅觉并不是一次就能恢复的，要不断累积。”

“再者，你不能超过对方的愿望限度，过分满足他/她，如果对方原本只想喝一碗粥，你把全世界的美食都买来，系统会判定任务失败，你什么都得不到。”

“这么麻烦啊。”云潇吐槽，“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找回自己的身体？”

谢道桉：“等你多做些任务，时间到了，自然会告诉你，现在不要着急。”

随后，谢道桉又告诉云潇几条做任务的规则：

第一，不能诱导地球人类向你寻求帮助，合理表述，让对方知道自己能帮他/她即可。

第二，不能违背公序良俗，无理的愿望不能接。

第三，想到再说。本规则解释权归谢道桉所有。

云潇翻了个白眼。

-

谢道桉给云潇介绍了一下当前地球文明的发展状况，方便以后做任务。

她认真听着，现在地球人类学习的知识和以前的花花星球基本一样，科技发展水平也差不多，倒是省去很多麻烦。

云潇现在没有身体，不需要休息睡觉，迫不及待想要做任务。她用意识跟谢道桉交流，让他帮她在人类的社交平台‘微博’上注册账号，开始直播，为人类完成心愿。

“账号名叫‘穷得只剩钱’，直播间标题就写‘我有很多钱，快进来’。”

谢道桉：“……？”

“你确定？”

云潇：“言简意赅，非常好。”

谢道桉照做。

直播间黑漆漆的，没有画面，没有声音，只有标题几个大字滚动播放。

半个小时过去了，直播间一个人都没有。

云潇疑惑：“我被屏蔽了吗？”

谢道桉：“没有，单纯没人进来。”

云潇：“要不买点流量？”

她有钱，非常有钱，但一亿三千多万年来，都没有找到花钱的渠道，现在当然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谢道桉：“涉嫌诱导，不符合第一条规则，只能用自然流量。”

“……”

接下来一个小时，云潇先后将直播间背景改成金币掉落、冰雪融化、春暖花开、江南水乡等多种风格。

直播间标题也在不断变化：

性感主播，在线撒钱！

想实现愿望就进来！

这么美好的日子，让我来帮你实现愿望！

不想躺平吗？快进来吧！

期间只有两个人进入直播间，还都是误触，然后秒退。

云潇头疼：“我只是想花点钱，怎么就这么难？”

云潇冥思苦想，又让谢道桉改标题。

直播间标题的输入框里，光标闪烁几下，最后出现这样一行文字：

【求求你们花点我的钱吧[拜托][拜托]】

云潇又想哭了：“我都这么卑微了，能不能来个人花我的钱啊。”

谢道桉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云潇正烦躁，直播间终于多了一条弹幕，用户名字是‘乐乐妈妈’。

乐乐妈妈：【你似，是，作，做什么的呀？】

文字像是语音识别出来的。

“来了来了！终于来人了！谢道桉，你快帮我回复。”

云潇用意识传达，谢道桉帮忙打字：

穷得只剩钱：【你有什么愿望，只要用钱能解决的，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乐乐：【我指，只认识很少的字，看不懂】

“……”

看来发弹幕的人应该是乐乐，用语音识别的。

云潇让谢道桉每次打完字，再用智能语音朗读一遍。

乐乐妈妈：【我想呲，吃炒鸡，超级大的牛奶彩虹糖，妈妈说今天给我买，但是她忘了。】

云潇问谢道桉：“我怎么才能把超级大的牛奶彩虹糖给乐乐？”

谢道桉：“花花快递，来自花花星球的祝福，秒送必达。”

云潇：“……”

云潇让谢道桉回复：

穷得只剩钱：【可以啊，你家在哪里，我现在就买了给你送过去。】

乐乐妈妈：【我家宅，我家在历城永安区彩虹小区13号楼502室。】

穷得只剩钱：【稍等，马上。】

在云潇和乐乐交流的时候，又进来两位网友。

小帅：【还有人求花钱？骗子来整活了？】

接财神：【‘乐乐妈妈’的发言很明显来自于乐乐，小朋友，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家庭住址，小心有坏人。】

云潇看了眼牛奶彩虹糖的价格，哀嚎：“为什么这么便宜？没有镶钻石、黄金的吗？这样下去，我的钱什么时候才能花完？”

她觉得帮地球人类完成的心愿越大，自己获得的收益肯定也越多，有些着急。

谢道桉：“以目前地球上的物价，你基本连利息都不可能花完。”

云潇痛苦。

但她还是尽快让谢道桉把超级大的牛奶彩虹糖给乐乐送去。

-

与此同时，历城永安区彩虹小区13号楼502室的门被人敲响。

乐乐妈妈正在厨房做饭，乐乐爸爸从卫生间出来，看了眼拿着妻子手机玩的女儿乐乐，乐乐急忙把手机放下，乐乐爸爸去开门。

“谁啊？”

“花花快递。”

“花花快递？什么东西？”乐乐爸爸边开门边说。

门打开，一个粉蓝色的袋子挂在旁边的挂钩上。

没看到人影。

乐乐爸爸狐疑地打开袋子，里面放着个比女儿脸还大的彩虹糖。

妻子下班回家的路上给女儿买了心心念念的彩虹糖，但想着马上要吃晚饭，打算明天再给她。

乐乐爸爸以为这个也是妻子买给女儿的，从网上订了，让人送来的，笑了笑，没再疑惑，拎着粉蓝色的袋子，悄悄进了书房。

这糖能有多好吃，女儿那么喜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乐乐爸爸打开包装，将糖掰成两半，一半留给妻子，另一半放进了自己嘴里。

正吃着，突然听见女儿“哇”地一声哭出来。

扭头就见女儿乐乐站在书房门口，撇着嘴看他，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流。

抽抽搭搭，念念有词：“那，那是姐，姐姐给我的彩虹糖……”

乐乐爸爸：“……”

“怎么了？”乐乐妈妈听到动静，从厨房过来，看见丈夫手里的糖，瞪他，“你怎么现在把它拿出来了，不是告诉你明天再给她？自己还吃了，多大的人了，跟女儿抢糖？”

乐乐爸爸腮帮子鼓鼓的，还含着糖，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买了两份，一时好奇，就想尝尝。”

“两份？”乐乐妈妈皱眉，“我只买了一个，哪来的两份？”

乐乐爸爸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事和女儿说的话，告诉妻子，夫妻二人同时看向乐乐。

见乐乐还在哭，乐乐妈妈把下班时买的彩虹糖拿出来给女儿，哄着她套话。

乐乐顿时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地如实将刚才用妈妈手机看直播，并跟主播姐姐说想吃彩虹糖的事，告诉他们。

乐乐妈妈立即打开手机，找到云潇的直播间。

-

云潇听谢道桉说东西已经送到乐乐家了，着急得不行，按理讲，乐乐吃了彩虹糖，那她对于‘甜味’的感知应该会恢复一点，但她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味觉有任何变化。

而且‘乐乐妈妈’说完地址，就不再发言了。

云潇一遍遍让谢道桉在直播间发消息：

【乐乐，彩虹糖好不好吃呀？】

【乐乐，姐姐等着你呢，跟姐姐说句话吧。】

【小孩，我给你买糖，不说句谢谢？】

直播间之前进来的两个网友还没出去，正看戏。

接财神：【乐乐妈妈怎么不说话了？不会已经被骗了吧？】

小帅：【直播间没挂购物链接，难道是私信联系？】

乐乐妈妈进入直播间后，往上一划，便将所有弹幕看了一遍，心下一惊。

乐乐妈妈：【你好，我是乐乐的妈妈，刚才是我女儿发的评论，请问你是？】

云潇立即回复：

穷得只剩钱：【我是穷得只剩钱的云潇，乐乐没吃彩虹糖吗？】

乐乐妈妈：【刚才有人敲门，把糖挂在门口，是你？】

穷得只剩钱：【我让我朋友送的。】

乐乐妈妈：【……】

小帅：【？？真的假的，真送东西？】

小帅：【速度这么快？这才几分钟？主播，你现在不会就在乐乐家附近吧？】

接财神：【乐乐妈妈，要不你报警吧，感觉有点诡异，那糖最好别吃，万一有毒怎么办】

乐乐妈妈看一眼旁边的丈夫，面色红润，没有丝毫异样，除了眼神有点发愣。

乐乐妈妈：【已经吃了……目前还好。】

接财神：【我的天哪！孩子已经吃了？你们当父母的心真大！】

乐乐妈妈：【孩子吃的是我买的，收到的那根棒棒糖被她爸吃了。】

小帅：【……】

云潇气哭了，语无伦次，谢道桉逐字复述：【呜呜呜呜，孩子的零食也抢，还有没有人性？我只是想当个人，怎么就这么难！我都多长时间没吃过糖了……呜呜呜……】

接财神：【……】

小帅：【说什么呢这是？】

乐乐妈妈：【？】

几人正在直播间聊着，丧丧的云潇突然支棱起来，嚎了一嗓子：

“哇哇哇！宝宝宝宝，你是世界上最最可爱，最最乖的宝宝！”

“呜呜呜，乐乐，你就是最好的天使宝宝，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再次体会到了开心的感觉，呜呜呜呜，我终于又感受到了甜味……”

这些话只有谢道桉能听见，吓得他一机灵。

“咳咳，虽然乐乐吃的是她妈妈买的糖，但乐乐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系统认定任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