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画作

1、

大病的那一年,我常常梦到一双眼睛,是漂亮的鸢色。

它正在看着我,那么薄凉,不带一丝感情。

随着我渐渐长大,我开始梦到了他的脸。五官出众,眉眼精致,是多么的清隽昳丽,宛若早秋的红枫叶一般。一笑便令人怦然心动,只因他笑容的热烈与明媚。不笑则叫人赏心悦目,只因他如高岭之花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于是我看到微风轻轻吹动了火红的枫叶,他就在树影尽头,静静地与我对视。

2、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梦到他的次数更多了,甚至关于他的一切也更全面了。

他起初会与我沟通,说着简单的话题,比如姓名,又比如爱好。他的声音十足动听,温温柔柔的,让人心神安宁,以至于我很乐意就此陶醉下去。

3、

慢慢的,我们之间像是隔开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每当我想靠近他一点时,却古怪得无法再向前。他似乎也很苦恼,鸢色眼眸承载着令人烦忧的无奈。

我起初还不懂,直到后面,我看到了一面冷薄的玻璃。

当时才幡然醒悟,原来是它将我们阻隔开!

还没等我告诉他,下一场梦中,我就看到了坚硬的画框。

原来,我经常梦到的……竟然是一幅画!

4、

当我意识到这里之后,我却再也无法梦到他了,这让我感到痛苦,却又是多么的无可奈何。

5、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执着于一幅画,以至于我开始学美术,又不厌其烦地临摹着记忆中的画。可每次画出来,我都忍不住撕掉,然后通通扔进垃圾桶。因为我画出来,这些也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6、

不管旁人说我的绘画多么细腻精美,可我知道,我始终无法临摹出我心中最渴望的那一副画。

我画不出它的半点神采,更画不出他的半片风情。

我开始陷入永无止境的痛苦当中。

7、

时间弹指一瞬,我已经二十六岁了,可我依旧没有梦到那副画,更没有临摹出我满意的它。

我感到很失败,也很落寞。

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连续三天,将这座城市变成了水城。我站在偌大的落地窗面前,点了一根烟,在飘渺的烟雾中,我不禁想:这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那幅画存在呢?

8、

于是我开始找画。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很多人不理解我对这副画为什么这么执着,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我对它,或者他……这份感情已经到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地步。

9、

有一天,希尔晴美术馆因为发生非自然事件刊登报纸。我看到了,但令我震惊的并不是这怪诞的灵异事件,而是印在报纸上的那一幅画。

在看到它的那一刹那,我欣喜,我雀跃,我激动,同时我也焦虑。

虽然心情复杂,但我还是在下一刻就预定了参馆门票。我的朋友听说后,似乎并不放心我,所以也跟了过来。

我不介意,毕竟我也没心思介意。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看到我的梦中执念。

10、

但是我并没有想到,报纸上关于这幅画的诡异,竟是真的。

灯突然灭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我貌似进到了画的世界。

11、

这里红彤彤的,盛开着热烈的枫叶。

我看到那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他依旧站在尽头,树的影子被吹得摇曳,就像我不安的内心。

我无数次迫切地想见到他,可当真正站在这里的时候,我的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为什么会这样?

我在心底问着自己,可是没有答案。

12、

一片枫叶悄悄飘落,它停留在我的肩膀上,我似乎还能闻到风的气息,清新的,还有些凉。

尽头的男人朝我招了招手,好像也有微笑吧。

也可能是我看着,脑海就不自觉浮现他那对鸢色眸子弯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13、

于是我抬步走了过去,鞋底踏着枯黄的枫叶,发出咔吱的清脆声响,就像易碎的骨头。

可是好奇怪啊,明明我在前进,为什么他还是离我那么远,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一样。这个认知令我感到烦躁。

风又吹了过来,带起了许多枫叶,我被这乱色迷了眼,一时竟看不清眼前景象。

沙子进了眼睛。

我下意识闭了起来,然后抬手去揉。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眼前的景象变了,我又回到了馆里。

14、

馆中的场景跟刚来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周围漆黑,却也明显亮了一簇微光,照着长廊的路。

像是一种特殊指引,所以我既是好奇,又是狐疑地走了过去。

长廊两侧的墙壁挂了许多画册,我看到切割的形状,也看到了乱色的图案,更看到了怪异的人群。可我并没心思欣赏这些画作,我只是焦急着,想回到我之前站着的位置,去看我痴心已久的那副画。

毕竟,我还没来得及看看这副作品是个什么名,作者又是谁。

15、

廊间的灯是冷白色,映在地面墙上,显得有些阴森。

可我不怕,我胆子一向很大,只是脾性有些不耐烦。所以在行走的时候,不免有些烦躁,这份烦躁让我想拆了这奇怪的馆子。但我知道我要的画在这里,所以我不能。

16、

经过展示雕塑的地方时,我看到正中间有一个笼子,笼子里面关着一个身穿风衣的男人。

在看到这熟悉的装扮,我感到我的心脏微微加速了跳动,就连呼吸也急促了些许。可我得保持冷静,于是我捏起拳头,克制地走了过去。

17、

他背对着我,我看到他袖子没遮住的腕间,缠着白白的绷带,上面还被锁了银色手铐。而裸|露出来的肌肤颜色,竟然是惨青色的!

我有些心惊,毕竟这可不是正常人类的肤色。

似乎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我看到他微微转过身,手铐碰到铁制的牢笼,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在静谧的室内,显得清晰又诡异。

他将脸转了过来,却不再梦中那怦然心动的模样。他的肤色很青,脸上还有一块块细微的斑状物,看上去憔悴,又阴森可怖。

我被吓了一跳,脚步不自觉后退。

18、

他明明看到了,却丝毫不介意的样子,只是微微一笑,于是说,“你不是一直想看到我吗?现在你看到了。”

他的声音很轻淡,像微风,又像云朵,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是。

只有我,我的心里跟脚步一样,沉重无比。

19、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馆内的灵异事件。

看到他那青色的皮肤,鬼使神差地,我竟问了出来,“你相信世界有鬼吗?”

那人微微一怔,鸢色眼眸流光灼灼,带着我看不懂的光彩。

一大段沉默过后,我听到他含笑的话语,“亲爱的,我就是鬼啊。”

20、

叮当、叮当——

我的耳朵又响起了那清脆的手铐声。

可没等我反应过来,眼前景象又是一变,我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也从昏暗到明亮。

我看到的不再是那被困在囚笼的青肤男人,而是那副,一直在我梦中出现的——画作。

那是大片大片的红色,热烈似火,属于枫叶的红。铺了石板的路道上,都是残留的枫叶,枯黄的,火红的,近乎黑色的。目光寸寸上移,便看到了在路尽头,有一位穿着风衣的男人。

21、

朋友碰了碰我的手肘,问我:这不是你的画吗?

我闻言,以为他说的是我之前的临摹,刚想开口解释,却见我朋友指了指画作前面的那块白板。

——《枫叶林:太宰治》

——2032.02.14

——中原中也

疑问的声音紧接着又传入我的耳中,我听到我朋友说,“现在都53年了,想不到这是你8岁画出的啊……”

22、

我感到迷蒙,甚至震惊,这怎么可能!?

倘若这是我八岁画出来的,我为什么又对此一概不知?

但我没有问出声,因为我知道,我朋友是不会明白的,估计听了也会觉得我又是胡言乱语。

可这一幕,又该怎么解释?

23、

灯光开始忽亮忽暗,诡异气氛不断蔓延,我仿佛预感什么,于是忍不住转脸去看周围,我发现馆内的人都不见了。

再次转过脸的时候,我看到眼前那副画活了起来,是的,活了起来。枫叶飒飒作响,飘落一地,站在尽头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好似对我打起招呼。

可我却感到耳边有一股寒气,好像有什么站在我的身边,多么强烈的存在感。

但我转过头来,又是什么都没有。

24、

男人在画中行走,穿过一片火红的枫叶林,我看到他风衣的衣摆被吹得向后,有些飘逸潇洒。

冷不丁地,我想到他的那句话:亲爱的,我就是鬼啊。

脑子的声音才刚落下,我忽然感到耳边传来一阵痒意,正要抬手的时候,并被冰冷绕了一圈腕间,激得战栗生起。

我浑身一僵,不能动作,甚至能感到自己似乎被人从后面环抱。

落入耳畔的声音很轻,很淡,宛若柔风,他说:“我是因你的执念而化成的鬼啊。”

25、

声音就像打开回忆匣子的钥匙,我终于记起八岁时的事情。

原来我的大病并不是突然来的,而是因为我贪玩爬了一座山,那会儿天色晚了,我还被困山间出不去。我一遍遍喊着玩伴的名字,山谷里回音清清,多么嘹亮,可没有人另一道声音回应着我。

恍惚间,我走入了一片枫叶林,我看到有一个穿着风衣站在尽头那里。我不知道他是谁,又为何在这里,但我着急着出去,所以便跑了过去,向他求救。

那个男人看到我跑来,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模样好看,让我一时呆住了。可他轻轻一笑,就立马将我拉了回神,我感到一丝窘迫,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于是才别别扭扭地问他怎么下山。

男人微顿,鸢色眼眸浮动沈沈笑意,好似觉得我这副样子蛮有趣。

26、

后来他牵着我的手,走出了这片让人迷路的大山。

终于出来了,我有些欣喜,但教养告诉我,我必须好好感谢这位好心的大哥哥。

可我身上没有可以表达感谢的礼物,于是我问他:“下次还能看到你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否认,只是语焉不详地说自己住在山上。

当时我并没有怀疑这座深山有人家,甚至保证一定会来找他。

27、

当晚回到家后,爸爸妈妈就问我去了哪里,满脸担忧的样子。

我不以为然,甚至十分开心地说,“我在山上看到一个大哥哥,是他送我回来的,他说他住在那里,我明天还可以找他吗?”

当我说完之后,我看到爸爸妈妈瞬间僵硬的脸色,连眼神都带了我看不懂的惊惧。

28、

原来……原来我当时并没有跟玩伴去山上玩,而是在山脚下的一个公园。

至于山上住的大哥哥,更是无稽之谈,因为这是一座埋葬许多死人的亡魂山。

29、

这件事都是我从其他玩伴的嘴里知道的。

可我不信,我非要去找山上找到那位大哥哥,证明给他们看。

我记得我是去了的,可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却不知道了,只知道后来生了一场大病,然后梦中频繁出现一名男子。

30、

执念……

执念……

是因为我找不到他,所以才产生的执念吗?

31、

“是的。”

一道缱绻温柔的嗓音落入我的耳畔,我感到有些寒冷,却并不会畏惧。

没有逻辑,午睡做的一段梦,进行了艺术加工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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