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哲打算效仿摩西分海。

她决定，比照那位古埃及先知将红海分成两半的传说，人假神威，当着盯梢者的面，把火海分成两半。

再趁机抛出借端生事的台词，等待盯梢者将她的轻蔑传回国王的耳朵。

放长线钓厄运值。

声音却对她的提议不屑一顾，“你倒是会装，但这还不如直截了当放火烧他屁股来得爽快。”

想到那名被小火苗玩弄于掌心的刺客，艾哲再度惋惜那个快到手又飞走的机遇，瞬间被戳到痛处。

……你是不是脑袋都烧没了，才会被关进香炉里？

“你总不能指着我的原形火焰，说我没有脑袋吧？再说了，我的原形小归小，又不是不能变大。”声音不甘示弱地辩护，“你别忘了，是谁差点掀了神殿天花板给你造势。你到现在还没谢过我。”

艾哲感慨，有些火，一急就开始翻旧账。

可就算退一万步，神殿的年度祷告仪式上，那场被信徒津津乐道的千年神迹，也完全不是出自她自己的意愿。

这家伙，凭什么借此来压她一头！

……是你一厢情愿要跟我表演双簧，我明明就被蒙在鼓里。你还敢要挟我？

声音义愤填膺，“被万人敬仰的滋味，不爽吗？”

艾哲莫名回想起，在最初的剧本里，这家伙可是扬言，要让全村的人都跪在他面前。

……想爽你自己爽，别拉我垫背。

“这又不是独角戏。”声音不肯退让，“怎么可能由你一个人做主。”

穿林风吹起发丝，那只手胡乱将头发撩到耳后，却又突然停下。

艾哲还以为，他会在气头上吐槽头发太油之类的。

不料，这回声音却表达了与往常不尽相同的意思，“油是有点油，不过闻起来……”

她感到，自己的鼻翼微张，从发间吸了一口气。

“好像是有那么点香。”声音这么总结道。

艾哲满脑子黑线。

按理来说，身为圣女，不论是沐浴后涂抹的发油，还是焚香时沾染上的香氛，无不清香馥郁。

也就他会一直唱反调。

可如今细细回想，这家伙还在香炉里时，对头发那么嫌弃的样子，该不会是装的吧？

……你转性了？

声音却发出一个引人遐想、被拖长了尾音的“嗯”。

那只手像是配合他的发言那样，将发梢拨到鼻尖下方，同时，还肺活量惊人地吸了一口长达十几秒的气。

艾哲顿时感到，脸上像被日光直射似的发烫。

她本能地在脑海中抱住自己。

……无耻，下流！

“果然还是要有身体才方便。”声音发出回味无穷的语调，“但女人的身体真是太麻烦了。又是束身衣，又是高跟鞋，头发还老是蹭得脸颊发痒。”

……你不喜欢，就把身体还给我。

“我不干。”

……捡了便宜还卖乖，你过不过分！

“我就这么过分，你又能怎么办？”

争执终究没能分出胜负。

打破僵局的，恰是他们等候多时的盯梢者。

此时，对方终于按照他们的预期，来到高塔旁较为隐秘的小树林这一带。

“我已经准备好了。”声音跃跃欲试，“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圣女分火海。”

那只手从树后缓缓抬起，食指与中指轻轻一擦，将一颗火星嗖地弹了出去。

艾哲看到，前方草地上先是冒起一缕淡烟，像有人在土里埋了半截未燃尽的线香。

随后，烟雾却翻腾起来，如同有人在底下挖了大坑，坑里还填满新烧的干柴。

只是火势在他的控制下，蔓延得十分有限，压根没有达到预期的火海规模。

艾哲等不及了。

……怎么这么慢？人马上就到了。

“你怎么比我还急。正常人看到地上烈焰熊熊的，还不掉头就跑？”声音不紧不慢，“我这是诱敌深入。”

他们下套引诱的敌人，终于，留意到了草地里那簇势头渐旺的白焰。

那是个曾在神殿露过面的信徒。

信徒中不乏能自由出入王宫的贵族，在这里撞上也不奇怪。

只不过，贵族人士通常不会冒着把衣服染上泥渍，或是衣角被树枝划破的风险，故意钻进小树林。

望着盯梢者越走越近，艾哲在脑海中，复述她准备好的台词。

……等他中了圈套，你就告诉他，跟踪盯梢的人，陛下派一个我怼一个，反正我奉陪到底。

她倒想看看，是自己更硬气，还是普雷德手下的小喽啰们更有骨气。

那只手却悠闲地从树干上抠下一块树皮，指甲里还嵌进少许灰泥，气得艾哲想骂人。

“我说，你这么折腾，累不累？”声音懒洋洋地劝她，“本来，只要我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们闻风丧胆，全都夹着尾巴躲回家去。”

可艾哲还惦记着她那残念的任务。

她不容许任何人影响自己回家过年的进度。

……我们说好了。我允许你上场适度发挥，但你得按我的台词来说。

刻意在脑海中回忆各种鸡毛蒜皮的宫廷逸闻，她生怕被再次窥探到心底的真实想法。

而当盯梢者小心翼翼地从另一侧，向艾哲藏身的树干靠近时，地上的小火却轰然掀起比人还高的烈焰，就地扩大了近十倍的体积。

本就惶惶不安的信徒被吓到拔腿就逃，可那柱白色巨焰却趁机向两侧伸出火翼，一气呵成烧成一个大火圈，将信徒牢牢困在中间。

充满惊惧的呼救声，断断续续透过哧啦作响的火墙逸出。

艾哲暗自得意。

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了！

她就是要比国王更加高傲地表态，让普雷德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把这些盯梢的杂鱼放在眼里。

像普雷德那样的控制狂，一定会在得知她的挑衅发言后，暴跳如雷。

这样，国王势必会拒绝自己参与，宫廷为了招待塞西莉而即将举办的盛大晚会。

届时，被拒绝入场的自己，再换上鲍尔承诺帮她弄来的装束，乔装打扮一番，混进会场，搅一搅局，再度将国王气到火冒三丈……

艾哲在脑海中，自得其乐地飞速过完一长串计划。

而专注于操纵火势的那只手，此刻像是有所感应般，点了点她的脑壳，“你一个劲傻笑什么？什么事情能比我马上要开始的表演，更值得你关注？”

艾哲在脑海中强行止笑。

自己的身体正迈向那堵白色的火墙，手臂张开，两只手各自做出托举的姿势。

脚步每踏出一寸，火便凹进一寸，直到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烈火围墙，在她眼前利落地断成两截。

热浪扑面而来，几乎随时都能吞噬她的裙角。

自己那两只高举的手却轻轻一晃，直将纯白火墙朝两侧推开，现出一道足以容纳马车通过的巨大豁口。

被火包围的信徒已经腿抖到站不利索，眼底还倒映着白炽火光和分明的恐惧。

艾哲正想听听，附身她的家伙，要如何演绎她设计的台词。

却看到自己的双臂像天鹅摆臂般，缓缓降下。

……你怎么不继续演了？

她还在疑惑，又发觉自己的身体斜过九十度，脑袋却缓缓回看向瑟瑟发抖的信徒。

而自己的一条手臂，更以一种蛇般妖娆的姿势，向信徒蜿蜒伸出。

她试图宽慰自己，虽然跟想象中不太一样，但先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可是，声音却令她崩溃地，用一种与动作完全不符的倨傲语气说：“凡人，这可是我只为你一个人表演的神迹。”

艾哲宁可自己失去意识。

这像是她会说的话吗？

这妖艳贱货一样的动作，和霸道狂妄的语气，是搞什么鬼啊！

她巴不得那家伙立刻回到香炉里，好让她对着香炉当场吐血。

……要骚你别连累我，有本事就用你自己的身体骚！

*

虽然仅靠三言两语就将盯梢者打发走，但对方那副脸红到脖子根，又懦弱如小鸡啄米般的反应，却深深映在艾哲脑中。

像一块擦不掉的心理阴影。

此刻，她的身体在小火苗的一力主导下，正气喘吁吁走在高塔几乎永无止境的螺旋台阶上。

自己的一只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提着香炉。

炉中被他信手点了一朵白焰，用于掩人耳目。

那是一朵只有装饰效果的普通小火苗。

出于某种固执的坚持，那只提着香炉的手，在身体攀爬高塔的每时每分，都竭力控制香炉摇晃的幅度。

“看到没有，这才是你对香炉应该有的尊重。”声音义正言辞，“谁会喜欢被甩来甩去的。”

艾哲搞不懂，某些火怎么可以倔成这样。

……就为了给我上课，你这么谨小慎微提了一路？你就不累？

声音似乎喘了几下，“我累是因为塔太高，你的束身衣又紧，鞋子还不好走路。至少，就不能让我把鞋脱了，再爬台阶吗？”

艾哲毫不退让。

……你敢脱我的鞋，就是丢我的脸。你知不知道，在王宫这种地方，脱鞋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声音恍然大悟，“难怪那天在赐福仪式的时候，他们非要逼你光脚踩炭。可现在没有别人，你怕什么，我又不会说出去的。”

……不想爬你就撤，我自己爬！

声音安生了。

在他的意志下，身体终于锲而不舍地爬完全程，在高塔顶端那扇木门前停下。

那只手挠了挠下巴，转而故作轻快地在门上连叩三声，又叩三声，比啄木鸟用喙敲击树干还要迅速。

从门后现出身形的塞西莉，望见艾哲手下的食盒，立刻欢天喜地招呼她进屋。

公主发出激动的尖叫，“姐妹，你也太客气了。要不是侍女跟我传过消息，我都不敢相信，尤加利王国的圣女，居然会为了我一个外来者下厨！”

艾哲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两只手是如何从容不迫，将鸭肉馅饼、烤鲷鱼、烟熏野鸭和焦糖布丁等等摆满整张桌。

公主捂嘴惊叹，“你也太能干了吧！”

而此时，艾哲正在脑海中嘱咐那家伙。

……记住，要从鸭肉馅饼这道开胃菜开始。

可他没有反应。

艾哲转而听到，自己的声音发出自视甚高的笑。

随后，那只手在视线中飞速靠近。

她瞅着，自己的手被抬到离脸不到一指的高度。

视野忽然一暗。

只听一声响亮的啵，她才惊觉，自己的嘴唇竟然狠狠按进了掌心！

声音像在对公主炫耀什么，“那当然。这可是神明祝福过的手呢。”

塞西莉的表情有些犹豫，“呃，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艾哲有口难言。

声音却接着洋洋得意，“我心情好呀。不如，你先尝尝烟熏野鸭？”

艾哲在脑海里纠正他。

……我让你从开胃菜开始，你怎么从主菜开始了？

那只手却把馅饼推到边上，把鸭子挪到桌中央。

声音似乎是在对艾哲示威，又像是在对公主显摆，“这个鸭，它不是普通的鸭。”

塞西莉又“呃”了一声，“怎么说？”

声音洋溢着满满的骄傲，“这道烟熏野鸭，可是我亲自做的！”

艾哲看到，公主脸上期待的神色有一丝裂开。

塞西莉眉间挤出疑惑的纹路，“但是姐妹，这一桌菜，不都是你做的吗？”

小火苗：没人比我更懂做鸭

艾哲：（一口老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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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直附身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