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哲裂开了。
神特么……
她含辛茹苦攒了半个月的厄运值,被活生生打回负的了!
而在场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前一秒还跪在地上的圣女,像膝下着火似的蹦起老高。
身手还相当利索。
艾哲转身时,只在视野边缘,捕捉到某种庞然巨物坍塌收缩的幻影。
耳畔,响起一道异常清晰的呼吸声。
她仍在左顾右盼寻觅声音来处,视野中的众人却像蜡像般定成一片,只留讶异目光凝在各自眼中。
方才专注于造烟的金色小香炉里,传出了只有她能听到的人声。
“好久不见,我是你的……报应。”
一股异常浓烈的白色烟雾透过炉盖升起,在半空迅速膨胀壮大。
最后,聚成一道修长的人影。
此刻艾哲仿佛阿拉丁附体,正一脸懵逼望着从神灯里现身的精灵。
不同的是,她的“精灵”非常白,如同罩了一层光晕织就的纱。
艾哲不得不定睛细看。
如同月光温存的银色卷发披散在他肩头,雪白的睫羽浓密到犯规,下巴中央还有一道近乎色气的美人沟。
“看够了没有?”他不耐烦地抱起胳膊,脑袋高傲地偏向一侧,露出雕像般完美的侧脸轮廓。
艾哲木然摇头。
当她视线下移,却发现男人身上只套着一件白色长款睡衣,还散着领口系带,胸襟半敞。
色、色|诱?
艾哲慌忙撇头,“你不能换身正经衣服吗?”
“我就是要让你有罪恶感。”男人额头青筋隐约在跳,“再说,你以为我想用这种形象示人?”
言语中满怀对现状的愤懑。
他缥缈的身影在半空中一晃,又闪现在艾哲面前。
艾哲只好用手把眼睛遮住,“你这样勾引我是没用的。”
却忍不住微微张开指缝。
她在记忆中掘地三尺,试图把这个家伙对号入座。
“我可没忘,当年,是你用那把该死的刀子……亵渎我的身体。”
他一字一顿说完,薄唇抿成一条微红的线,颊上陷下两道浅窝。
好像还挺委屈?
不过艾哲确信,先前九十九个剧本的大魔王们,没一个善茬。
她心不在焉地搅动发丝,当机立断决定装傻,“我看,你是认错人了。”
就算她曾顶着别人的脸和神明结仇,只要自己咬定不松口,就没人能逼她承认。
不料,烟云般的身影围着她飘了一圈,早有预谋地在她身后停留。
男人的声音近在耳旁,“哦?”
艾哲猛一回头,正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笑。
男人伸出半透明的手指,隔空轻轻点在她的身前。
一团柔和白光由他指尖凝出,像发亮的蒲公英绒球般徐徐飘来,化作一股奇异的暖流,注入艾哲心口。
艾哲低头瞅着心窝闪动的清浅光芒——活像揣了一盏接触不良的小灯泡。
片刻后,她抬眉嗤道:“你的把戏真没劲。”
男人眼角抽动,银发忽然间像被狂风吹开般,肆意舞动。
“你好好看清楚,这是我当年在弑神者灵魂里种下的神火。如果你跟她不是一个芯子,火种根本不会发光。”
艾哲面上镇定自若,“我要怎么相信,不是你刚刚做了手脚?”
心里却把那个装聋作哑的系统,问候了一百零八遍。
男人声色俱厉,像是被触犯到为神的尊严,“我不过就这么一颗火种,你以为想给谁下,就能给谁下吗?”
神啊,您果然还是不行。
艾哲转头就对着心口疯狂扇风。
“你干什么?”他语声一怔。
艾哲鼓起嘴朝着心口剧烈呼气,“灭火啊。”
他咬牙切齿,“凭你,也想灭我的神火?”
艾哲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他不住冷笑,“好啊。我等着你……求我。”
艾哲应声抬头,半空中的影子却化作一缕白烟,倒带般倏地缩回香炉中。
原本静止的厅堂中,人声瞬间沸腾。
唯有那束娇弱的炉火,一声不吭地在方寸之间燃烧。
*
虽然意外触发神迹,但艾哲在仪式上当众念错祷词,是不争的事实。
依照神殿规矩,她只身前往清冷的小教堂忏悔。
门在身后关上时,刚刚还跪在地上祈祷的艾哲却径直站了起来。
她拍拍裙摆,懒洋洋地在长椅上仰身躺下。
硬邦邦的木质椅座远没有床垫舒适,但她已经跪了半个早上,哪怕后背被木板硌得发慌,也比继续折磨腿脚要好。
艾哲正把胳膊垫在脑后,想美滋滋小憩一会。
为了准备先前那场仪式,她天还没亮就爬出被窝,在侍女簇拥下呵欠连天地沐浴梳妆,全凭一口仙气才能吊到现在。
如今没了那些目光,她瞄着视野下方贫瘠的进度条,任由困意像巨大的羽翼般为她挡一时风雨。
即将陷入梦乡时,艾哲却听到男人轻蔑的声音。
“你管这叫忏悔?连祷告的声音都没有,未免太不虔诚了吧。”
艾哲不情愿地偏过头,地上的香炉正盛气凌人地喷吐烟雾。
差点忘了,这里除了自己,还有一个麻烦的存在。
她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虔诚?就我一个人在小教堂里,我虔诚给谁听,给谁看?”
香炉中的火苗骤然变得刺眼,仿佛是在表达不满。
“我明白了。”艾哲在长椅上翘起一条腿,“我被罚,你很开心吗?”
“你被罚对我有什么好处?”他听着气鼓鼓的,“我还不是一样被困在这个破玩意里。”
艾哲眯起一只眼。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的栖身之所都不算破。
纯金打造的炉身像个灿烂的小太阳,每一处细节都是巧匠雕琢的杰作。
由于每天都得到细心擦拭,虽是古董,看上去依然光彩夺目。
“知足吧。”艾哲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一个每天要我喂五顿炭的家伙,没资格跟我抱怨这些。”
没等来反驳,她便陷入梦乡。
朦胧中,眼前却闪过遥远的记忆片段——
妖冶如火的神明身着猩红长袍,那张自命不凡的面孔上,笑容像带毒的罂粟花般盛放。
他微微侧首,朝艾哲勾起指头,“上前来。”
艾哲能感到自己是如何在兜帽下紧咬嘴唇,又是如何在斗篷下狠掐掌心。
直到最后的最后,她不负众望,一手将匕首捅进神明的胸膛……
惊醒时,艾哲扶着额头发了会呆。
渐渐地,她在祷告厅所见的“精灵”,与记忆中张扬的神明,在脑海中重合了。
作为她扳倒的第一个大魔王,那位诞生于混沌之中的邪神,在尚未化出人形时,就已四处作恶。
拜他所赐,野火肆虐村落,山脉成片烧成灰烬,烟尘更是遮天蔽日。
苦不堪言的村民们集结百名工匠,一针一线绣出星空般梦幻的衣裙,恳求隐居山中的女勇者为他们清除祸害。
艾哲满载全村的希望,穿上那件堪称古代高定的华服,手握陨铁铸成的乌金短匕,借祭品的身份诱出神明。
结果,初次为自己造出身躯的邪神,还没能享用他的祭品,就被急着完成任务回家过年的艾哲……在床上一刀捅没了人形。
回忆至此,艾哲额头沁出冷汗。
余光之中,却好像有白影一晃而过。
这家伙,刚刚又凝出身影了?
她猛地斜睨地上的小香炉,只见火光陡然摇曳,分明就有事发生。
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艾哲匆忙提起香炉,重新摆好跪地忏悔的姿势。
神殿侍女克罗伊前来通传了一则并不意外的消息。
在信徒一传十十传百的助攻下,仪式上的神迹震惊了整个王都。
透过遍布都城的眼线,新王自然也第一时间得知此事。
克罗伊双手交叠,恭敬颔首,“陛下邀您前往王宫,请您代表神明的意志,为他当众赐福。”
这是艾哲近半个月来,听到的最好笑的事情。
普雷德二世的冷血,在他成王以前,就已是宫中秘而不宣的事实。
如果当初大王子没有病逝,谁也不会想到,如今坐在王座上的,会是当年那个心思难以捉摸的小王子。
这是个二话不说,就能一纸密诏派人追杀义妹的狠角。
若非白袍祭司在原主逃往神殿那夜,现身阻止追兵,她恐怕早就魂断雨夜,也就不会有后来剧本里被献祭的结局。
只因神迹显灵,生怕被厄运牵连的新王,居然态度大转一百八十度,破天荒向她投来橄榄枝。
艾哲翻了个白眼,朝手下瞟去。
由三股银链拴住的金色香炉,正徐徐腾起白烟。
缩在香炉里的家伙,就这么……受人敬畏?
克罗伊见她迟迟没有答复,忽然整个人无比诚挚地跪在地上,“您是身负神迹之人,大可不必答应陛下的邀请。”
艾哲汗颜望着相对而跪的神殿侍女。
若是换了宫廷里的侍女,在说出“陛下”一词时,多半就因畏惧君威,而腿软到伏地不起。
可克罗伊的倔强发言又是怎么回事?
敢情神殿的打工人只畏神权,不畏王权?
此刻,克罗伊恳切得脑袋快要垂到膝上,“只要您坚守在神殿,就没人敢动您。”
艾哲不自觉地盘着手中银链。
常理来说,碰上普雷德这样的厉害角色,当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不过,如果她留在神殿,一定会被香炉里的神和厄运值赤字逼到头秃。
而王宫里,多亏原主打下的坚实“群众基础”,可是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机会。
拿最显眼的例子来说——
虽然她惹不起神,但她可以去招惹国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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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是你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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