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玳慢慢走过去,他擦了下眼睛,只觉得还有点看不真切。
那真的是植秋吗,她为什么能笑得那么明媚,过去她与自己在一起时,好像从没有这么笑过。
徐玳一步步走过去,脚上像踩着棉花,直至绕过一辆又一辆的车过去,他恍然看见了植秋的母亲,这才完全相信。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徐玳怒火心起,快步走了几步,却被手里沉甸甸的袋子拖住了脚步,他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昂贵裁剪的西服,还有笔挺的裤子,手里还拎着几个奢侈品袋子。
像是一副卓绝的精英模样。
但好像有点用力过猛。
他抬头,看了眼承淞。
承淞很随性,七八年时间过去,他与大学没什么改变,仍旧是黑色的夹克,棒球帽。
然而,此刻的他,站在植秋旁边,说不出为什么,与她的笑容很是相配。
几人一起上了一辆保姆车,车子发动的瞬间,徐玳清醒过来,眼睁睁看保姆车一骑绝尘,即将消失在了视线里。
徐玳回头,快步回到了自己车旁边,他拉开车门,快速进到车里,发动了车子,在他准备跟上植秋他们的时候,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忽然停下了动作。
“你疯了吗,徐玳。”
“你为什么要这么急迫。”
徐玳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的脸:“植秋,她应该回来找我才对。”
“我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
“过去吵了架,不都是她回来找我吗?”
他心中升起一股异样情绪,碍于尊严,又碍于情面,一次次在植秋那里吃瘪,已经让他达到了忍耐的极限。
他放不下植秋,可想到她现在与承淞在一起,心里又揪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他也在反复横跳,当徐玳终于下定决心,想要追过去时,那辆保姆车,早已消失得不见踪影。
他再次失去了植秋。
保姆车上,承淞开着车,他看着前方,偶尔目光会落在后视镜里,与植秋相撞,场面一度很是安静。
林欣率先打破了平静:“咱们这是去哪儿。”
植秋心里咯噔一下,是啊,她为什么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出院了,她要去哪儿呢?徐玳那里是肯定没法去了,难道她要和母亲说,自己现在正和承淞住在一起吗?
林欣狐疑看过来,植秋犹豫不决,吞吐说:“去。去我住的地方?”
“你现在住在哪儿?”
植秋再一次哑口,脸微微发红,她不由看向承淞,像求救似的。
承淞没有回头。
他挑了下眉,在后视镜里望了眼植秋,但就是不说话,似在磨她,也像一种无声的回应,这时,他们的眼神里只有彼此,空气里流淌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外人根本无法介入。
林欣的目光跟随过去,落在两人身上,她眼中似乎有点恍然,这时,承淞说话了。
“林姨,很快就到了。”
承淞将话接了过来,林欣也不好继续刨根问底,她环视了一圈车内的环境:“承淞,这车是你租的吗?”
“其实你不用破费的。”
听起来像客套,但植秋听出了母亲话里的奚落。
她一贯就是这样的风格,尽管落魄了,但还是高高在上。林欣说完后,便看向窗外,根本就没指望承淞的回复,植秋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向她使了个颜色。
林欣没有搭理。
“不是,林姨。”
承淞开着车,口吻平淡:“这个车是我公司的,算是我自己的车吧,我开出来,是没关系的。”
“不用付租车费。”
林欣的目光立马转了过来,声音提高了一个度:“你的公司?”
“你现在开公司了?”
承淞说:“对。”
“是什么样的公司?”
承淞解释:“主要是给别的公司做推广。”
“哦。”
听到这话,林欣后背又靠在了座椅上,口吻恢复到先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吧。”
“云瀚。”
“云瀚?”
林欣没听说过,可植秋惊呼:“云瀚是你的公司吗,承淞?”
原先在美林时,她就与宣传策划部门的同事打过交道,从她们口中略知一二,云瀚正在风头上,很多公司都希望与云瀚合作,云瀚合作也是很挑客户的,他们有自己的原则,从来不和美林有过多的交集,没想到,云瀚,竟然是承淞的公司。
“很意外吗?”
一个红灯之前,承淞终于回过头,他望着植秋:“我之前和你说过。”
“你大概忘记了吧。”
植秋一怔。
她确实忘记了。
“对不起。”
承淞摆了摆手,很快回过头。植秋坐在后面,扶着后座上方。
她望着承淞的头发,终于模糊回想起几年前那个早上。
他递给她一张名片,说了些什么,她接过了那张名片,只是看了一眼。
至于承淞说了什么,名片上写了什么,她早就忘记了。
那张名片,也不知被她抛到了哪个角落里。
或许正在吃灰,或许到了垃圾场,早就被碎成了渣。
风拂过植秋的头发,她将发丝挽到耳后。
阳光伴随着一重重树影,一幢幢楼宇忽明忽暗。
在车厢又一次明媚起来时,她的眼前又荡过了承淞的背影,再定睛看时,承淞穿着一件白衬衣,干净,整洁,那是那天下午,他递给她名片的时候。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记住你当时说过的话。
植秋的脑海里浅显荡过一个想法,但她欲言又止,时间哪有那么多如果让她蹉跎,如果有,哪也被她浪费了。她心头生出一股悔意。
为什么过去,她从没看见过他。
她有什么立场说这些。
植秋有点沮丧。
“承淞,你做的那个什么媒体推广,在现在有什么优势吗?”
林欣忽然搭了句话,眼睛瞥向植秋:“我看啊,这个新兴行业,就是不如徐玳他们,像我们以前搞实体,到了什么时候,市场都不会差的。”
说到这,她忽然噤声,或许是想到了如今风光不再,她如今离婚一人的处境,林欣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挎包,喃喃自语说:“反正,隔壁小王老是在网络长网络短,那都什么行业,我看你们这种新兴产业,新到一定程度,很快就被市场吞没了。”
林欣依旧倔强扬着头,植秋忍不住说:“妈,你不要这样说。”
母亲就是这样,还在自持着与植浩结婚时的架子,她的骄傲好像还停留在那时,怎么也无法走出来,她的奚落润物无声地穿插在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间,让植秋紧张地看了眼承淞一眼。
承淞没有说话。他的手叩在方向盘上,轻轻点着。
植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是不是不高兴了。她顿时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要让承淞承担这一切呢。
他明明,可以不必趟这一趟浑水,此刻却因为她。平白遭到母亲羞辱。
植秋刚要说话,承淞却回过头,他脸上没有一丝愠色,甚至嘴角还有一丝笑,但这个笑不同于徐玳遭受非议时的冷笑。
这个笑平和,连带着他的口吻,都像是从容的解释。
“阿姨,老钱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老钱,什么产业都是从新至盛,由盛至衰。”
他回过头去,声音显得悠长:“或许哪一天,我的产业也会被淘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但是没关系,只要我做过的,我的价值创造的,能留下一点痕迹,哪怕是一点,我就不枉来这世间一场。”
“我希望能得到我想要的。”
“为了我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别的,我会尽力让自己,让自己的一切不那么快的消失。”
一个红灯前,车子缓缓停下来,承淞再次回过头,只是这次,他没有看向林欣,而是望着植秋。
“你说是吗,植秋。”
承淞忽然话锋一转,植秋一怔。
他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承淞想要她的答案,他希望她回答什么。植秋的手紧紧叩在车后座上,她的眼神有点飘忽,承淞却目光如炬,烈焰阳光下,像下一秒只待她说出答案,就要将她吞噬,燃烧殆尽。
她的脚有点发软。
此时绿灯亮起,承淞终于将目光挪开,视线重新回到前方。植秋松了口气,心却砰砰跃震,她摸了把脸颊,很烫,植秋不由望向旁边的窗户,玻璃映出自己的脸,像在沸水里滚过的青虾,早已变成了粉红色。
“承淞。”
林欣忽然开口:“下一个路口停一下。”
“我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好的,林姨。”
车子很快停到了路边,林欣走下车,承淞和植秋二人留在车上。
车里一片静默。
植秋将车窗打开,一阵凉风袭来,可车里还是热,她下意识向后靠,希望与承淞留出更多的距离,她望了望后排,还有一排空位,她刚想起身,又感觉欲盖弥彰。
“植秋。”
一声低声男音,植秋下意识回头,她撞进承淞的目光里。一瞬间,原本只涌动在二人间的燥热,似乎一下扩散开来,将植秋包裹,不知怎的,植秋只感觉呼吸都短促,一下一下,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干嘛。”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到现在还没说,到底要把我们拉到哪里去呢。”
“去哪里,你说去哪里。”
承淞没忍住,忽然笑出声:“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是你应该考虑一下。”
植秋有点莫名其妙。
“什么。”
承淞慢条斯理,那双好看的眼睛盯着她:“难道你要我和你妈妈说。”
“这段时间,你其实一直都住在我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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